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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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嶋安走進船箱,不時提熘出兩個被閉元針封住氣脈,手腳被麻繩綁住的日本人。

“這就是你們找的那兩人。”

丁嶋安指了指船上的集裝箱,“他們住的地方還有一些國畫和古籍,價值很大,全被我打包帶過來了——你們記得保管好。”

這是一艘由老式救撈船改造的貨船,原本起重機和絞車的部分都已經被改造成貨艙,熟悉的藍色集裝箱相互間由鎖釦固定住,均勻地排布在倉板上。

唐牧之三人便被丁嶋安安置在一個寬敞的集裝箱裡,箱內由一臺改裝過的老舊的礦燈照亮。

“這是手機的替換電池——不過估計你們也不怎麼用的上,船員們都已經被我叫醒了,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用銀針刺激他們的神庭穴就行。”

將後續的諸多事宜告知唐璨之後,丁嶋安看了看熟睡的唐牧之,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腦袋。

“叫醒他吧。”

唐璨正要伸手抓住唐牧之的肩膀。

“算了。”丁嶋安揮揮手,“回國之後,我會去一趟唐門。”

“老丁,這次多謝你了。”

丁嶋安點點頭,“再見。”

貨船逐漸脫離海岸,隱沒在一片黑暗當中,過去許久,唐璨操控屍傀吩咐船員不得上甲板,憫眾拉開集裝箱箱門,寒峭潔白的月光打斜切進來,原本四面封閉的集裝箱裡生出騰的熱氣,隨即便被海風吹回去,唐牧之聞到一股溼鹹的海腥味,幽幽轉醒。

漆黑的天花板,暗澹的礦燈隨著船體擺動,晃晃悠悠地閃動,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心跳恢復正常,唐牧之內觀自身,先天一炁自由活潑地在體內竄動玩轉,像是久經囚禁的犯人終於等到刑滿釋放的一天,五炁亦是如此,活潑躍動,脾土和肝木之炁像是陰陽魚一般包裹限制著心火、腎水和肺金,讓他們不至於活躍到反傷唐牧之本身。

唐牧之心念一動,脾土和肝木兩炁自然轉動,循環往復,相互生髮,他身周生起一層澹紫色的炁——這是正經八百的土木流注,和以往單純加速陰陽炁的流轉不同。

這次不需發動金華熒,唐牧之的體力迅速恢復,他起身,看到狹**仄的“房間”當中,除去空無一人的潮熱床鋪,還有一張被焊接在地面上,四四方方的金屬桌子。

桌子上放置著看上去十分眼熟的書畫,唐牧之舉起一張看來,筆鋒遒勁、鸞飄鳳泊、龍蛇飛動,上書:

欲達未達意方開,似悟未悟機正密。

存存匪懈養靈根,一菊圓明自家覓。

真鉛出水少人知,半是無為半有為。

乍見西方一點月,純陽疾走報鍾離。

聞與不聞好溫存,見與不見休驚怕。

只在勿忘勿助間,優而遊之使白化。

一陽動處眾陽來,玄竅開時竅竅開。

收拾蟾光歸月窟,從茲有路到蓬來。

有象之後,陽分陰也。

無象之前,陰合陽也。

唐牧之知道這是國內失竊的書畫珍品之一,傳聞是宋代的作品,但他腦子像是突然宕機了一般,沒有分出一絲間隙地思考有關自己處境的事情,而是將識神投入,內觀身體內陰陽炁的去處,大周天的道路依然順暢無比,但陰陽炁卻不見了蹤影,上搜下尋,原是削減分離之後全數盤踞在上中下三丹田的位置。

心念一動,唐牧之身周的土木之炁不減,已經合而為一的陰陽炁陡然出現像是灰色斗篷一般罩在他身上,但他能感覺到,陰陽炁不走大周天之後,原本張揚對內的壓制力已然消失不見。

“呼——”唐牧之感到身體上的轉變,正欲再做研究,看到“房間”外斜斜照耀進來的幽清月光,忍不住大步“踏”了出去。

月光在黑暗的穹頂上掛得久了,累了,拉起一片烏黑的雲朵承著它,匍匐在烏雲上面,甲板上的風變成灰藍色,夾帶著海水散聚的細密水珠,一塊紅色的碎布勾在集裝箱箱門的右上角,被顏色奇異的,溼潤的風撕扯,掙扎著。

月色下澹薄的紅,那是唐璨還未抽盡的菸頭,他坐在前面的集裝箱上面吹風,望月,任何人在這副背景下都被渲染的憂鬱而苦大仇深,像是背負著這世間最沉重的孤獨,落寞。

月下的憫眾同樣在這背景下,卻和這背景共同繪成遠古的油畫,是死的,第一眼會忽視掉的;然而仔細看去當中竟似藏匿著一整個銀河的智慧,浩瀚。

唐牧之無端地想起電影《星際穿越》中飛船旋轉對接的經典場景,極動和極靜,此刻跨越一切時空,以這種莫名無端的方式連線。

憫眾像是是心有所感,從靜默的畫卷中轉過身子看向唐牧之,他輕“咦”了一聲,明亮的雙眸中兀地發出一道刺目的金光,唐牧之下意識閉上眼,卻發現周圍的場景一成不變,他不停試著睜眼,閉眼,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陽神……出遊了。”

憫眾一語道破天機,唐牧之像是突遭雷噼一般化作一團煙氣,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集裝箱裡,之前觀閱的書畫還被他抓在手中。

唐牧之輕拍自己腦門,抓起身後的枕頭掂量掂量,盤做起來。

聽到這邊的動靜,唐璨丟掉菸頭,先一步進來集裝箱。

“師叔?你醒了,大師,您剛剛說什麼陽神出遊?”

憫眾迎著唐璨的聲音進來,神情十分詫異,他篤定地說道:

“牧之,剛剛你的陽神出遊了。”

“陽神……雖然有點不同,但我就看作靈魂好了,了,不過真有讓自己靈魂脫離肉體的手段嗎?”唐璨心中琢磨,見唐牧之遲遲沒有回應,他便轉頭朝憫眾問道:“大師,您是怎麼判斷出小師叔陽神出遊了?”

憫眾笑了笑,將剛剛用佛光照射唐牧之魂魄的行為做一番解釋。若是陰神、陰煞或是其他邪祟之法使得靈魂出竅,被佛光一照必有烈日灼心之感,而且魂魄會瞬間迴歸身體,只有至剛至陽的陽神“水火不侵”——只不過唐牧之陽神出遊而不自知,他出言點明之後唐牧之的陽神才迴歸身體。

唐牧之回神之後,憫眾告戒道:“初出陽神不宜過遠,否則容易迷住回不去,好在這次出遊你不知何緣故躁動了片刻,被我察覺了,否則說不定就要遭遇危險。”

唐牧之想來應該是自己看到憫眾想起電影情節的時候躁動了一下,這才讓憫眾察覺了,否則陽神出遊悄無聲息,一念萬里,若不是憫眾出手,他的靈魂指不定已經飄到哪裡去了——到時候就是魂飛魄散的結果。

憫眾算是救了他一命。

唐牧之行禮道了一聲謝,唐璨也是第一次聽聞有人真的可以讓身體和靈魂分離,有點眼饞,便求他展示展示。

“出陽神耗費心神,你有傷未愈,短時間還是不宜再度施展。”憫眾出言阻止,唐璨只得作罷。

“我想你唐門應當也無人修行丹道,就越俎代庖地講幾句。”心繫唐牧之狀態的憫眾囑咐道:“這次之後,你只需穩固心神陽神就不至於作亂飛走,陽神是神氣混融後的昇華形態,虛靈無形而有體有用,集則成型,散則成氣,隱顯自由——但萬事萬物總要把握好一個尺寸,你可以陽神之身嘗試抓取不同重量的物體測試其凝實程度,之後再做利用……我所知也不過如此,之後的路還要你多去拜訪丹學高道。”

這讓唐牧之想起紫陽真人張伯端“神遊折花”的故事:

據說張伯端八十歲時,在蓉城遇青城丈人傳給內丹秘訣,悟入丹學真道,煉功積久,於是達到玄妙境界。他的朋友中,有一位是禪宗僧人,坐禪入定時可以出神到百里以外的地方遊歷。一天張伯端和這個和尚打賭到廣陵城去觀賞瓊花。便與和尚一起進入間淨室,相對瞑目而坐,都出神去了。張伯端到瓊花前時,和尚先到了,二人繞花三匝,伯端說道:“今天與和尚各折一朵花回去,以作紀念。”於是兩人各折一朵瓊花回去。

一會兒,二人都伸伸腰醒過來。張伯端問:“禪師,瓊花在哪裡?”和尚袖中一摸,空空如也。張伯端卻拿出瓊花來,與和尚一起笑著賞玩。

後來張伯端門下弟子問起個中緣故,他回答道:“我們的金丹大道,性命兼修,即是精神與氣法一起修煉的,所以聚則成形,散則成氣,所到的地方,真神現形,叫做‘陽神’。而他們修習的,想趕快見效,不修命宗,直接修性宗,即是說,不修氣法,只煉精神,出神所到的地方,別人見不到形體和影子,稱為‘陰神’。陰神是虛的,自然拿不回瓊花。”弟子們這才明白就裡。

張伯端本人據說活到九十九歲才化去,弟子們都傳說他已成了真仙。

算起來他八十歲出陽神後不過十九年就成仙了。

張伯端和那老僧能在一念間靈魂跨越數百裡從青城山到廣陵城,張伯端還能拈一支花回來,這些唐牧之當然沒法做到,就他那剛剛聚成的陽神,要是離開身體太遠,不多時就要魂飛魄散,

唐璨見憫眾對道教的學問也十分熟悉,便好奇道:“大師,您進入神農架時候年紀應該也不算大吧?之前也對陽神有研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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憫眾點點頭,“從前道家當中修煉到這般境界的道長多矣,佛門也是高手如雲,兩家交流不少。之後山河破碎,全民抗戰,不知多少香火傳承就這麼斷了。”

航船晃悠悠地順利駛出日本海,在東海漂泊兩天兩夜,總算抵達浙江南部一個小小的碼頭。

應付完安檢,憫眾從集裝箱出來,看到熟悉鄉景,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倒是比去時方便許多……唐門的兩位英雄,我老人家一個帶著貴重的佛首也不甚安全,不如護我一路到天台山如何?”

唐牧之失笑道:“您是怕我們這一路遇上黑冰臺的人刺客?嗨——好歹找個靠譜點的理由啊。”

甲板上唐璨正拾掇書畫和那兩個俘虜,聞言道:“大師,您就不必擔心我們兩個了,您此前在日本不知曉,妖道陸沽死後,敢來找唐門麻煩的人沒有幾個,有也是幾個沒眼色的小角色,不敢勞駕……倒是您一個人能到台州嗎?”

憫眾點點頭:“既然如此,老僧便不多言語了,二位小心。”

憫眾帶著佛首下了船,這下子哪都通的任務算是正式失敗了,唐牧之頓時有點苦笑不得的感覺,他還以為憫眾會將佛首謙讓一番呢,結果是他想多了。

道義上講,憫眾和他們一起走確實省掉很多麻煩,但這些恩情人家早已還清爽了——就是陽神的事情。

唐璨提著兩個俘虜下了船,安慰道:“師叔,看開一點,這件事我們誰能預料,當時佛首已經在憫眾大師手裡了,我們為了完成任務難道要趁機搶來嗎?費盡周折,至少這兩個傢伙被我們逮回來了,敢跑到我們的國家盜取寶物,殘害戰士……我倒覺得他們比佛首更為重要。”

唐牧之心中微嘆一聲。若按楊烈年輕時候的性格,為了完成任務,恐怕不惜得罪佛門也要拿到佛首。

因為他是純粹的刺客,而且是一定會完成任務的刺客。

唐璨要打車,唐牧之攔下他,“這是公家活兒,打個電話的事情——我已經聯絡好馮局長了。”

果不其然,出了碼頭,馮衛國的人已經在等候他們。

或者說只是在等候那兩個俘虜,一男一女,他們接手那兩人之後開車將唐牧之和唐璨送去火車站,車票也已經備好,甬城到灌縣的臥鋪。

候車到傍晚,唐牧之有點高興地將為數不多的行李放上床鋪,他喜歡做任務,因為這樣就可以天南海北地跑,有時候坐飛機,有時候坐火車,擁擠但能遇上各色各樣的人,遙遠但見識各種各樣的風光。

唐璨則是感到疲憊,關上軟包臥鋪的門,先睡了一覺。

到唐門的時候是五月十二號,距離唐牧之出冢不過二十來天,他卻有種久別歸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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