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外城。

除去陸垚一直胸有成竹的等待之外，那韓永合、韓文遠以及王達三人，都對於陳晨是否會帶人回來感到懷疑。其中懷疑程度最低的自然是王達了，特別是在剛剛見到了那五個前來報名並且已經簽了契約的人之後，王達覺得，這個隊伍八成是能建立起來的。

而另一邊，韓文遠的態度則最為悲觀，這自然是跟他有些看不上這些百姓有直接的關係。

韓永合呢，其實他心裡已經在盤算著，如果陳晨真的沒有帶人來，又或者著這陳晨直接不來了，他這邊已經決定要去直接找包拯捉拿陳晨了。

說起來，這些人當中，對陳晨最為放心的，倒是棠溪，就連陸垚只能說有個八九成的把握，這陳晨會因為自己剛才的一系列舉動，一定會帶人回來，但是陸垚也不敢百分百保證這陳晨真的會回來。

但是棠溪，卻是心中一種有著這樣一種感覺，陳晨這小子是一定會回來的，至於原因是什麼，棠溪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因為剛才的交流，看到了陳晨的眼神？還是說，他跟陳晨有著同樣的經歷？

眾人思緒各異，倒是陳晨這邊，回到家之後可是給自己的爸媽嚇壞了。

老兩口一輩子兢兢業業，雖說沒有做過什麼大的事業，但是一家人也都是本本分分，從來不惹是生非，老陳頭覺得自己這一生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沒能送自己的兒子陳晨去唸書，也怪自己沒本事，賺不了那麼多的錢，說起來，宋代這個時候，讀書人都是家境能說得過去的人，但是陳家一家三口人，單是吃飽飯就已經花光了老陳頭賺來的所有的錢了。

好在，陳晨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埋怨過爹孃，而自從陳晨十四歲開始，就已經在外城之中找活幹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放在陳晨身上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

雖說陳晨開始出去賺錢，一家人的日子開始有了些盼頭，但是老陳頭的身體倒是一天不如一天，能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少，直到現在，他們一家人的開銷，都要靠著陳晨每天披星戴月的幹活賺來的工錢得以維持。

其實，陳晨也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想要採取一些非法手段來獲取錢財。這外城不比內城，有些地方的治安管理還是比較鬆懈的，所以，這外城也從來不缺雞鳴狗盜之輩。

之前陳晨在一家小酒樓裡做跑堂，曾經有一個一同幹活的小二，他知道陳晨身手不凡，身體素質也好，於是便要拉攏陳晨跟自己一起幹一票大的，想要趁著夜色去到這外城中的有錢人家裡面去竊取錢財。

那店小二之所以找到陳晨，一是因為陳晨的身手過人，再者，他也是調查清楚了陳晨的家庭情況，他知道陳晨有一個年邁多病的父親需要照顧，母親又什麼都不會做，對於他這種人來說，只要能夠給出足夠個價格，他是一定會跟著自己幹的。

那時候的陳晨，確實是動了心思，在他看來，自己這麼沒日沒夜幹上個一年，都不如這去人家裡面偷一筆來錢快，而且，憑藉著自己的本事，應該是不會被發現的。

只不過，這件事情卻是走漏了風聲，被老陳頭給知道了，他狠狠的斥責了一番陳晨，並且告訴他，人可以沒有錢，但是不可以沒有志氣，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寧可餓死，也不能做，不然到了地下，如何面對陳家的列祖列宗，自己這個當爹的，也會覺得顏面盡失。

說完這話，老陳頭險些一頭撞到柱子上去自盡，他覺得自己養了一個傷風敗俗的兒子。

於是，在父親的訓斥過後，陳晨清醒了過來，就算是窮，也要有志氣的活著，那之後，陳晨不僅沒有同意那個店小二的邀約，反而去到那開封府上給這人舉報了，後來才得知，這店小二竟然是一個非常出名的盜匪，而且，他之前每次進行完盜竊之後，他的同夥都會莫名其妙被抓，現在看來就是這人過河拆橋，找了自以為是他幫手的貪財的人去頂罪。

因為自己舉報有功，開封府特此了一百文錢給陳晨，晨晨記得，當天晚上，自己就帶著父母到這外城中一個比較好的飯館去吃了一頓。

這錢，花的十分安心。

那之後，晨晨再也沒有抱怨過什麼貧富差距，只是默默地，兢兢業業做著自己的工作。

老兩口這邊呢，每天不管陳晨幾點回來，都會給他留一盞燈，弄一口飯，三個人雖然生活的貧苦，倒是也樂在其中。

不過，老陳頭倒也有一塊心病，那就是陳晨的婚事。陳晨如今年歲漸長，也是到了該成婚的年齡，可是男婚女嫁，即便放在這外城之中，也是要有一定的資本和條件的。

老陳頭想都不敢想，會有兒媳婦願意跟自己還有妻子一同住在這破房子裡。

老陳頭本來打算把家中的積蓄都拿出來，讓陳晨去內城中謀個差事，說不定哪天碰到了心儀的姑娘，以後就可以在內城生活，自己和老婆子就在這外城，也不給陳晨添麻煩。

可是這個提議倒是被陳晨給堅決的拒絕了。

“要去內城就一起去，不然我也不去了。”陳晨只留下這一句話，就讓老陳頭打消了讓他獨自去內城生活的念頭。

人窮不能志短，這是陳家的為人之道，陳晨也一直是這麼做的。

不過，今天，確實有些不同。

陳晨每日的午飯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吃的，就算收工早，他每天基本上也都是在快要天天黑的時候才會回家。

不過，今日這才剛過正午，老陳頭和老伴卻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爹，娘，我回來了。”

回來的正是陳晨。

老陳頭心中納悶，他以為是不是陳晨在外面惹了什麼事情，沒活做了，今天怎麼會回來的如此之早。

兩個老者來到門外一看，只見陳晨滿臉欣喜的站在外面，身後

，還有一個推車。

“什麼是給你笑成這樣。”陳晨的母親看兒子如此高興，於是問道。

老陳頭的注意力卻不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他走到那輛推車前，那裡面的東西差點把老陳頭的眼睛給嚇出來。

一時間，老陳頭也數不過來，這推車裡裝的，到底有多少錢。

“一共是八十貫錢，爹。”父親吃驚的神情在陳晨的預料之中，別說他了，自己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

然而，老陳頭卻是沒有出現想象中的那種老淚縱橫，十分激動的畫面。

驚訝過後，老陳頭迅速恢復了冷靜，看向陳晨。

“你跟我老實說，這麼多錢，是從哪弄的，不會是你從哪個大戶人家裡偷的吧。”

老陳頭是絕對不相信，陳晨會平白無故擁有巨額財產。

陳晨連連擺手，隨後指了指上方的大太陽，說道：“爹，你說什麼呢，這大白天的，我怎麼可能去打劫，這些錢，以後就歸我們了，只要我好好幹活，說不定，我還能賺更多的錢呢。”

老陳頭有些疑惑，說道：“真的不是你偷來的搶來的？”

陳晨說道：“當然不是，您不是一直說，憑本事吃飯麼，這錢我賺的乾乾淨淨，走吧，進屋，我把事情跟你們說一遍。”

接著，陳晨將那推車推到了自己的家中，老兩口哪裡見到過這麼多錢，和老陳頭不同，陳晨的母親看到這些錢，笑得都合不攏嘴了，叫嚷著要把家裡唯一一支能下蛋的老母雞殺了來做菜。

說完，就忙活去了。

陳晨這邊，和老陳頭說起了剛剛在街道上遇到棠溪還有陸垚的事情，把他要參加蹴鞠隊的事情，跟老陳頭說了。

老陳頭聽後琢磨了半天，他有些搞不懂，這蹴鞠，不應該都是有錢人的運動麼，怎麼可能會來到這外城區來找人，而且雖說自己的兒子有些功夫在身上，可是對於蹴鞠，他可是一竅不通啊。

“你還沒簽契約，他就把這麼多錢直接給你了？”老陳頭問道。

“那是自然，陸大人說一不二，是個可靠的人，而且在我看來，可能我們很在意這些錢財，但是對陸大人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是啊，那陸垚連外城中心地帶的那塊地都能買下來，想必是個有錢人。”說到這，老陳頭鄭重其事的看向陳晨，問道“所以，錢你現在拿回來了，你打算去籤契約麼？”

陳晨第一時間點頭，說道：“這是自然，陸大人待我不薄，而且十分信任我，我自然要做好他交代給我的事情，這樣才不辜負他的期望。”

“好，言而有信，這才是我陳家的兒子。”

父子二人一番交流過後，老陳頭終於是放下了心來，那邊陳晨的母親也已經做好了飯，老陳頭這邊更是拿出了珍藏了許久還剩下的半瓶白酒來，父子二人好好喝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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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陳晨表示要去叫上和自己一樣的人，也去參加蹴鞠隊伍，老陳頭並沒有表示反對。

在陳晨離開後，老兩口看著那八十貫錢，卻是有些手足無措。

“你說，這錢，咱們該怎麼花呢？”

瞬間有錢，倒是讓老陳頭沒了主意……

而陳晨這邊呢，離家後直接去了自己之前曾經做過工的地方，開始拉人。雖說陳晨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但是對於比賽這方面，他還是瞭解一些的。

自己既然已經在陸垚哪裡誇下海口說是要做隊長，之前聽棠溪說起過，一個隊伍應該是會有十多個人，那這十多個人到時候都是要聽自己的指揮的，而且，一旦出了什麼問題，都會第一時間找到隊長問責。陳晨可不想自己好好做事情訓練踢球，到最後因為隊員們的低階失誤反倒讓那邊扣自己的錢。

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方法就是，把隊員都變成自己人。這裡的自己人當然是打上引號的，指得是陳晨自己熟悉的人，或者說是自己的朋友，之前的同事，至少對於他們，陳晨還是可以說上兩句的，而且讓他們聽從自己的指揮，也會比較容易。如果除去自己之外，全都是陌生人組成的一個隊伍的話，難保自己會不服眾，於是多拉來一個是一個。

於是，陳晨忙活了一段時間，終於是找到了九個肯跟他一起加入到隊伍當中的人，起初這些人根本不相信陳晨說的這件事情是真的，畢竟誰能給出十貫錢來就是單純的請自己去踢個蹴鞠呢？

然而，對於陳晨說的話，他們還是比較相信的，陳晨表示，自己這邊作為隊長，已經拿到了八十貫錢，一聽到這個數目，同行們驚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既然給錢是真的，而且給出的數目是自己要在這外城中工作好一陣子才能賺到，那為何不去試試給錢多的工作呢？這幾個人中大多數都是這麼想的，而包括陳晨在內的這十個人，基本上也都是體力勞動工作者，每個人的體格都比較見狀，至少比起曹家的隊伍，看上去要厲害許多。

估計那曹誘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只是當時義憤填膺針對陸垚說了那一番話，就讓陸垚萌生了再組織一支百姓隊伍的想法，而且，選出來的這些隊員們的實力，應該要比曹家自己的隊伍還要厲害。

陳晨左拉右拽，最後搞定了九個人，這樣算上他在內，就是十個隊員了，陳晨覺得也差不多了。之前棠溪有說過，一個球隊最低是要十一個人，自己這邊已經有了十個人，就算是再帶上一個陌生人也沒什麼關係。

於是，陳晨帶著這九個人按照規定的時間，朝著之前和陸垚分別的地方走去了。

一路上，大家都在談論著陸垚此人，在窮人眼中，陸垚基本上就只有一個身份，並不是他的官職，也不是他在朝中的人際關係，而是，他是一個有錢人，僅此而已。

他是一個，能夠改變大家現狀的人，其他的，大

家根本不想瞭解。

陸垚這邊，看到陳晨拉來了九個人，轉頭對韓永合說道：“怎麼樣，我就說，陳晨他是不會騙我的。”

陳晨見到陸垚，走上前來，表示自己帶來了九個人，算上自己一共是十個人。

於是，陸垚讓棠溪拿過契約來，讓他們一一都籤了名字。

對於其他的人員，陳晨自然是要問問了，陸垚也就明白告訴了他還有五個人已經簽了契約，陳晨所代表的這個隊伍，一共是會有十五個人參加比賽。

陸垚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剛說出十五個人的時候，身後的韓永合、韓文遠、甚至於王達都是吃了一驚。

“怎麼了，你們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陸垚一邊讓陳晨先帶著人回去，明天規定時間到福來客棧集合，另一邊，轉過頭去問了一下這三人的情況。

“十五個人？不是說一個隊伍都是十三個人麼？”韓文遠有些驚訝地說。

陸垚搖頭說道：“怎麼會，韓兄你一定是記錯了，最低是十一個人能組隊，最多，不能超過十五個人，所以說，只要是十一個人之上，都可以。”

韓永合說道：“可是，那曹家，還有我們的對手，包括王達大人的皇家蹴鞠隊，也就都是十三個人啊，這有些不公平吧，如果所有的隊伍都是十三個人，那這陳晨的隊伍應該也要十三個人才對。”

其實，韓永合之所以糾結於這個問題，還是因為剛才他站在一旁，仔細觀察了一番陳晨帶來的這九個人，可以說，個個都是虎背熊腰，就算是個子不高，但是身體條件也是很好，老實說，韓永合想了想自己的隊伍，都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於是便想著從這些方面來對陳晨的隊伍限制一下。

“誰說所有隊伍都是十三個人了？”陸垚連忙否認了韓永合的看法，說道“我前幾日第一個造訪的，是潘家，人家潘家的隊伍，就是十五個人，我那好友潘文，應該是把規則看了好多遍，既然他們家是十五個隊員，那他們的對手是他們自己找的，自然也是十五個隊員。再加上這陳晨的隊伍現在也是十五個人，參賽的八支隊伍當中，有三支都是由十五個人組成的，這樣已經不是特例了吧。”

韓永合一拍腦門，心說我怎麼忘了還有潘家了呢，他們這些當官的都已經透過氣了，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每個隊伍都是十三個人，不過因為排斥潘元武這個商人，所以誰都沒有主動去找潘家人商量。所以，也不怪潘元武這邊找來十五個人，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罷了。

王達這邊倒是無所謂，對他來說，人多的隊伍，倒不好帶了，而且皇家蹴鞠隊，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去的，現在自己手下的這支皇家蹴鞠隊，還有三個人是透過層層選拔最後加入進來的呢，如果再選兩個人，肯定是來不及的。

“所以，這支隊伍現在搞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進宮去面聖給皇上交差了？說起來今天還是我進宮做飯的日子呢。”陸垚倒是絲毫不在意，直接朝著馬車那邊走去了。

“爹，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是早點進宮跟皇上覆命吧。”見韓永合有些垂頭喪氣，韓文遠連忙安慰道。

韓永合嘆息一聲，說道：“這事情怪不了陸垚，是我們自己沒有好好看他發給我們的手稿，也罷，咱們的身份，讓他們這些人兩個隊員又何妨？”

棠溪這邊讓車伕就直接散了，畢竟錢都已經發完了，既然自己來了，就肯定用不上王達再去駕駛馬車了，棠溪自然而然充當了車伕的角色。

在車內，陸垚看向韓永合還有韓文遠，說道：“二位，今天你們就在宮裡用餐吧，正好我也要給皇上去做些吃食。”

不待韓永合反應，韓文遠這邊就點了點頭，對他來說，在哪吃飯不重要，只要是陸垚做的飯就可以了。

韓永合這邊也沒說什麼，畢竟他今天除了剛剛在歸路客棧吃了些東西之外，一整天都處於神經緊張的狀態。

到了皇宮，一行人便被直接帶到了趙禎所在的宮殿。

見了趙禎，陸垚先是行禮，隨後說道：“陛下，關於皇家蹴鞠隊的對手，今天已經選完了，這些事情就交給韓大人和王大人告訴你吧，我這邊要去廚房忙活做飯了。”

趙禎這邊，對於這新型蹴鞠本來就不算太感興趣，其實能夠引起趙禎關注的，更多的是足彩。

而今天，正好又趕上了陸垚來宮裡做菜的日子，趙禎見狀，二話沒說，就讓陸垚去廚房準備了。

陸垚雖說這次沒有帶什麼食材過來，不過五花肉廚房裡還是會有的，就做個東坡肉好了。

而韓家父子這邊，則留在了宮殿內，與王達一起，給趙禎彙報起了關於陳晨隊伍的情況。

韓永合心中有些不安，雖說現在隊伍總算是找到了，但是如果趙禎知道這支隊伍是全由百姓組成的，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不成想，趙禎這邊非但沒有怪罪於韓家，倒是十分開心。

“不錯，這八支隊伍當中，就應該有這麼一兩個完全由百姓組成的隊伍，這才能體現朕與民同樂的意圖，你們覺得呢？”

下面這三個人一聽，連連點頭表示同意，心裡都是松了一口氣，好在皇上沒有生氣。

而透過趙禎的發言，韓永合與韓文遠多少也能夠明白一些陸垚的意圖了。不錯，與民同樂，全民參與，如果只是在場邊吶喊助威，看上幾場比賽，又算什麼參與呢？

不一會兒，陸垚便做好飯回來了，等他進到宮殿的時候，王達已經不在了，畢竟雖然是皇家蹴鞠隊的人，但是考慮到王達的出身，想要和這些高官還有趙禎同桌吃飯，應該級別上還是差上了一些。

這頓飯要和趙禎說的事情，陸垚心裡頭已經有了一番謀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