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孝何嘗不懂這個人的意思,但今天他不想爆發,儘早將這個傢伙穩定住,不要打擾岳母的過壽才是大事。
六十大壽可不是一般的壽誕,耽誤或者影響也沒多大關係。
這個年代老人的平均壽命很低,過了六十歲,很多人慢慢堅持不下去了。可能六十歲的大壽,就是他們最隆重,也是最後一次大壽。
所以都很計較,在意這次的壽誕。
“既然你同意了,那你先去鎮上吃個飯吧,今天這裡有事情,也不方便你待在這裡。”
王天孝從口袋摸出五元錢,遞給小舅,“這些錢夠你吃飯和住旅社了。”
“今天這裡……”小舅拿著五元錢,有點不死心地,“留下來,我為姐姐過個大壽,行不行?”
“不行!”
王天孝毫不留情拒絕。
“你要搞清楚,我岳母現在不想要你這個弟弟,從今天開始,你也不允許再稱呼她為姐姐,因為這樣會給她帶來痛苦的回憶。”
王天孝盯著小舅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想,其實你心裡也並沒有對這個姐姐有多少感情是吧,那你何必這樣呢,我答應你可以讓你有個生活下去的地方,你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我……”
“你叫什麼名字?”王天孝不想聽他解釋。
“秦壽。”
“禽獸?”
“嗯,秦壽。”
“好吧,這個名字起的還真是……別具一格。”
“是秦朝的秦……”左勝利在旁邊小聲提醒,他從此面看到王天孝聽到這個名字嘴角忍不住露出戲謔的笑容,便知道他想歪了。
王天孝笑笑。
他當然知道是秦朝的秦,估計是壽命的壽。
這個名字是種很常見的名字,福壽喜這個年代點選量很大。
“行吧,那我現在送你出去,你自己想辦法去鎮上吧,你既然能找到這裡,那肯定就能找到鎮上……其實也簡單,就是門口的大路,你一直朝北走就行。”
“真讓我去啊,我還沒吃飯呢?”
秦壽還是可憐巴巴地看著王天孝,希望對方能稍微發點善心。
但王天孝偏偏就是個認真的人。
你是個好人,那王天孝恨不得送你吃的,但你要不是,那對不起,哪怕是跪著求,他都不願意給任何東西。
前世他就是那種善惡很分明的人,這輩子有了能力,性格又變得更加果斷,這種待人處事的方式,可不就更要發揚光大了嘛。
“那好吧。”
秦壽算是看明白了,他確實沒辦法從這個人手中逃出去。
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將自己趕走。
“請吧。”
王天孝指指門外。
秦壽不情願地站起來,王天孝就像押解犯人一樣,直接跟在他身後,幾乎就差推他出門了。
從院子出大門的時候,經過岳母的房間,剛好看到岳母正抱著王鵬逗呢,也沒注意到這邊。
秦壽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王天孝和左勝利將秦壽送到門外,給他指指大路的方向,敦促他趕緊上路。
“秦壽,你就住在供銷社旁邊的供銷旅店裡,我到時候會去找你,不要亂跑,否則我找不到你,可不能怪我。”
“好吧。”
秦壽是步行的,慢慢走遠了。
看著那個倒黴鬼走遠,左勝利這才笑出聲:“大姐夫,你可真行,這種人你都能搞定,我進去的時候,心裡還在發愁到底怎麼辦呢。這種人他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說是能造成多大傷害吧,也不一定,可就是黏著你,讓人煩的不行。”
“嗯,這種就是死賴皮。肯定是從小家裡就一個兒子,被咱那位素未蒙面的姥姥給寵壞了唄。你看看他那個樣子,吃了這個吃那個,肯定還等著咱姨娘繼續養他呢,真是恬不知恥。”
“嗯,幸虧你搞走了,要不今天賴在這裡,姨娘這個大壽還怎麼過,”左勝利感嘆而慶幸,“不過,你後面怎麼安排他呢?”
“好辦,帶回到我哪裡去,讓他幹活唄。山裡一大堆的活,還愁沒他做的事情。反正要吃飯,就要做事情,不好好做事,那就怪不得我們了。就他那種人啊,見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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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是,哪有不勞而獲的美事。”
“進去吧。”
“嗯,把這個訊息告訴姨娘,她估計能開心很多,你看看她的樣子,哪有個過壽的模樣呢,人家過壽都是喜氣洋洋,她呢,愁眉苦臉,可是難過得很。”
“是啊,咱這姨娘,心裡是裝不住事情的,心腸又軟,就算很氣吧,還真不一定能做出趕人的事情。再說咱那些小舅子大舅子,鼻涕下來都不知道擦,指望他們解決這事情,想都別想。”
左勝利也是無奈地笑笑。
彼此都心知肚明。
不過,他們也都心裡暗暗感激,若不是岳母是那樣的人,又如何能教育出性格好的女兒呢。
他們兩個能過的比較幸福,與有個好的妻子不無關系。
愛屋及烏,自然對岳母也很親近了。
兩人進去,發現李冠林在門口等著,“人呢?”
“打發走了。”
“啊……打發走了,你們怎麼做的?”
左勝利看向王天孝,王天孝卻對大舅子笑笑,“對付不尋常的人,肯定要用不尋常的手段了。反正人搞走就行,不要再擔心了,要是他再回來,我來解決就是。”
李冠林還想再問,卻看到母親剛好從裡面出來了。
便止住了口,沒有繼續問。
“他……人呢?”岳母還抱著王鵬,有點忐忑地問。
“走了。”
王天孝走過去,笑著安慰道:“被我打發走了,後面應該不會再來了。”
“唉……”
秦曉玲嘆息聲,欲言又止。
“你也不要太難受了,姨娘,這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吧,不要想就是了。”
“那……好吧,”秦曉玲看和王鵬嫩嫩的小臉蛋,心疼地親了下,“那就不想,人老了老了,還攤上這攤子事,真的是鬧心。”
“不說這個了,姨娘,今個是你的六十大壽,我們要高興一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秦曉玲點點頭,輕輕拍拍王天孝的手背,“天孝,麻煩你了。”
.
秦壽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院子裡,兩張八仙桌被拼到一起,組成一個臨時的長桌。
秦曉玲和李萬福坐在最中間,周圍被兒子女兒女婿還有孫子輩的人緊緊地包圍著,桌子上擺滿了菜餚。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得很開心。
吃飯間,大家都談論了最近的生活,左勝利談到他們村準備引進一個手套廠,建設村裡第一個村辦企業。
王天孝聽到這個訊息,當時沒有說話,但心裡卻暗暗思忖,要不要告訴他,暫時不要發展這個手套廠。
前世記得這個手套廠沒有生產幾年,就好像因為一場大火被燒了個乾淨,不僅錢沒有賺到多少,好像還燒死了兩三個人。
當時就傳的沸沸揚揚。
可要是因為這個事,就勸阻人家不開手套廠,那也就因噎廢食了。
且不說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不一定會重複。
而且,既然會發生火災,到時候提醒他們多注意就好。
於是,他便沒有針對這個資訊發表什麼看法,只是隨意聊了聊供應鏈的問題。
李冠林現在還在工地上做小工,日子過得不是很好,聽說李冠平在王天孝那兒幹活幹得不錯,專門問了能不能給他也找個事情做。
王天孝答應了。
他對李冠林這個大舅子的印象不是很好,主要還是因為他太摳搜了。
所以這輩子他去找了李冠平,沒有找李冠林,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還是那個原則,李冠平上輩子對他們家有恩,所以他就要想盡辦法報答別人。
李冠林不僅沒有恩情,還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冷嘲熱諷,所以他心中對這個人,頗有意見。
不過,到了今天這個份上,既然李冠林主動提出來,他也沒有拒絕。
純粹是看在岳母面上。
既然要岳母日子過得好,那他的孩子們都要有一定的生活水準。
幫助李冠林過得幸福一些,或許他就不會像上輩子對待岳母和岳父那樣。
有時候,人的行為就是錢窮給鬧的。
窮人家的兄弟姐妹,往往很容易發生矛盾,就是因為資源實在太少,大家都要活下去啊,那肯定就要追求公平性。
而富人家,只要不是那種有鉅額資產需要爭奪,大多都能兄友弟恭,就是因為他們本來不需要去爭去搶,也不用為基礎的生存擔心,彼此間也就少了很多利益的爭奪。
李冠林本質也不壞,那個高歡歡雖然刻薄,卻也就是一般村裡的女人,不會去做什麼大惡的事情,和餘小鳳那種人完全不一樣。
高歡歡原本是看不起王天孝的,如今從李冠平嘴裡已經知道王天孝的實力,再也就敢做什麼了,而且還表現的很熱情。
王天孝心知肚明,卻也順著接受了。
這種場合,大家熱熱鬧鬧最好,他很喜歡這種家和萬事興的味道。
不過,即使是這種樂融融的場合,依然卻還是按照人的重要性進行座位排次。
王天孝沒出息的時候,一般就和妻子做在角落裡,結果今天他要去坐老位置,卻被李冠平強行給推到前面。
李雅麗也跟著坐他身邊。
原來吃飯,大家基本都是圍繞左勝利敬酒,看到了今天,除了岳母外,他收到的敬酒最多,彷彿他就是中心。
對於這種情況,他也沒有拒絕,誰來敬酒他都喝。
但心裡其實很清楚。
吃飯的時候,岳母突然揉揉腰,說是因為每天都要出去放羊,累得腰疼。
前幾天追一隻公羊的時候,還被羊給頂了下,疼了好幾天。
大家便勸說她不要這麼拼了,要注意身體,可岳母卻說李冠紅還小,雅枚也才十五歲,而且冠平沒有結婚,冠林至今還住在老房子裡,這些都需要錢啊。
她能做點事情,就能讓孩子們輕鬆一些。
再說了,慶城的彩禮本來就貴,要是沒點準備,怎麼找媳婦呢,哪家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窮光蛋?
大家又是勸說,日子要慢慢過嘛,也不是一兩天就過好的。
孩子自有孩子的福氣,要是他們不好好過,父母再焦急也沒辦法之類云云。
王天孝沒有跟著大家說這些話。
要是前世,他或許也會這樣說,可到了這個時代,他逐漸明白一個樸素的道理。
一個人,只有沒有能力去做的時候,就喜歡給人說話。
例如很多父母,自己沒有能力學好習,所以也沒什麼出息,卻喜歡給孩子講很多大道理,要是孩子這時候突然反駁一句,你們既然懂這些道理,為什麼你們當初不好好學習,那他就徹底沒話說了。
王天孝是個行動派。
至少這輩子是的。
他敏銳的想到既然岳母說出這樣的話,那就證明這種現象困惑她很久了。
不是說幾句安慰的話就能解決。
話說的再好,等這場宴席散了,各回各家,岳母依然要面對日復一日的辛苦操勞,羊還是要去放,收入依然還不穩定。
要讓岳母徹底沒有心結,那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矛盾,而不是掩飾過去。
他低著頭,把玩著手中的小酒杯,在思考如何去破局。
李雅麗無意間看到丈夫在發呆,輕輕戳了下,示意人家都在說好話,你怎麼還閒著呢,顯得多不熱情。
王天孝笑笑,剛準備順從妻子的建議,也施展下高情商,卻突然聽到一聲巨大的“哐當”聲從後面傳來。
有重物落地的,隨之就聽到一聲“咩”的羊叫聲。
他是揹著的,立刻轉身,發現原來是身後南牆處的羊圈門被那只公羊給頂開了,它帶著幾只羊跑了出來。
“這狗日的。”
李萬福放下碗快,急忙從門邊上扯過羊鞭,跑過去從前面攔截,將羊重新關進羊圈,回來坐到桌上,還在唸叨:“這羊圈的門要好好修修了,關不住羊了。”
“可不是嘛,時間太久了。”秦曉玲附合道。
大家重新又開始吃飯了。
王天孝卻再次轉眼看了看那個羊圈,突然有了想法。
“姨娘,姨夫,還有大家都在,我有個想法想和大家一起商量下,你們看行不行?”
眾人都看向他。
秦曉玲笑著說:“天孝,都是自己人,有啥事你就說唄。”
“對呀,大姐夫,你直接說。”李冠平也跟著說。
“還矜持呢,王天孝,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種人呢?”這是李雅琴,她開玩笑的時候,就喜歡喊王天孝名字。
“雅琴,怎麼跟姐夫說話呢,沒大沒小。”
“娘,你可就偏心吧,竟然幫著女婿說女兒,大姐,你看看娘,她都不要我們了,只會心疼女婿。”
“你盡亂說。”李雅麗笑了笑。
二妹妹李雅琴本來就愛玩,她習慣了。
“是這樣的,姨娘,姨夫,”王天孝等大家開完玩笑,這才笑著說:“剛才姨娘不是說放羊腰會疼嘛,而且這個羊圈也年久失修,不太適合繼續圈羊了,那我想幫你們重新建一個羊圈……”
“不用了吧,那多麻煩啊,天孝你那麼忙,這種事情我和你姨夫我們自己想辦法就是,你快別想了,吃菜啊,吃。”
王天孝話音未落,就被岳母打斷了。
她還沒有王天孝已經很有錢的意識,總是停留在原來可憐的生活上,不想花女婿一分錢。
“沒關係,姨娘,你聽我把話說完。”
岳母這種發自肺腑的關心,讓王天孝感覺非常暖心,他就是很喜歡這種味道。
雖然自己家裡現在和母親關係已經緩和很多,但他始終小心翼翼,和母親不能什麼事情都說,和母親之間呢,也不像這麼溫暖。
“真的不用了,你也不容易,家裡兩個孩子還等著養呢,現在連一院地方都沒有,你還是……”
“娘,你就讓天孝把話說完嘛。”李雅麗知道丈夫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幫著勸阻了母親繼續發聲。
秦曉玲這才笑笑,示意王天孝可以繼續說了。
“那我接著說,我剛才說是建設一個羊圈,就不是像現在這種羊圈,而是要擴大羊圈的規模……嗯,大概要能容納一百只羊。”
“啊……”
大家聽到王天孝這樣說,頓時都驚呆了。
就連李冠紅和李雅枚也都睜大眼睛看著王天孝。
大人們是知道這樣一個羊圈需要的費用何其多,而孩子們則是想著,能關一百只羊,那需要多大的圈啊。
場中,最澹定的反而是王芳小朋友。
在眾人驚訝的時候,她還順便夾起一小塊雞肉放到大舅家表弟的碗裡。
“對,沒錯,就是要建一個大羊圈,大家先聽我說完。”
王天孝示意大家先不要意外,慢慢聽他說。
“我們現在養羊主要還是靠放養,只有天氣不好或者冬天裡才關到圈裡對不對?”
“對呀,一直關到羊圈裡,沒那麼多草料喂。”秦曉玲說。
“那是因為我們養的太少了,每只羊的餵養成本就太高了,所以只能靠放養去降低餵養成本。但是,如果我們將羊的數量提升起來,那每只羊的餵養成本就會攤到很低……
怎麼說呢,就好像你蒸饅頭,姨娘,你如果一鍋只蒸一個饅頭,那這個饅頭同樣要消耗掉你的時間,柴火等很多,這個饅頭是不是算起來成本就非常高。可如果每鍋蒸三十個饅頭,消耗的柴火並沒有增加多少,是不是成本就突然下降了很多。”
王天孝說完,覺得自己講的淺顯易懂。
他畢竟是老年人過來的,別的本事沒有,給人講道理這種本領,基本是重生自帶技能。
完全都不用學的。
果然,他這樣一說,不僅是秦曉玲,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大家都好奇地盯著他,等著她繼續說,只有王芳可能習慣了爸爸這樣說話,依然還是奮力進口。
“我的想法就是這樣,您反正身體也不好,不適合在外面長期放羊,那既然這樣,就索性不要放了唄,直接建個羊圈,由大哥大嫂,還有你們兩口子,甚至冠紅和雅枚都可以幫著一起餵養。
等羊養到順了,定期更換新的羊,賣掉一些老羊。慢慢地不就形成一個迴圈產業嘛,基於你們的精力,我覺得開始想投五十只進去,四十只母羊,十隻公羊的比例,這樣經過一年半載,就會有羊羔出來……”
王天孝說得很激動,大家聽得也津津有味。
等到他停了許久,這才反應過來,還是左勝利首先打破寧靜,“姐夫,你的構想很不錯,我覺得蠻有趣,但這裡有個至關重要,也是最核心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
“啥,你說。”
“錢呀。”
左勝利笑著說:“一頭羊大概需要一兩百元,我們就按照一百五十元算,姨娘家現在有十幾只,還需要四十只左右,你算過需要多少錢嘛?”
“這不很好算嘛,如果是按照四十只羊,總共就需要六千元。”
王天孝雲澹風輕地說。
可他說完,突然才反應過來,人家問他的真實原因。
他現在有點錢了,逐漸就潛意識將錢看的不那麼重要了。
他只是想著,自己每個月都能固定進展大幾千,甚至上萬,還不包括預制廠的分紅,又馬上遇到草藥秋收的情況,錢真的不是太大的問題。
做大事還是有點欠缺,但小打小鬧的資金,他是一點點都不缺。
所以……隱約就有點膨脹了。
人啊。
他一直告戒自己要低調,不要一得意,尾巴就翹到天上去。
可他畢竟是個凡人,從貧窮到現在,自己對自己還是有點小得意的,要說完全一點不膨脹,還真是不容易。
“要剋制啊,再剋制,至少不能表現的這麼誇張和明顯。王天孝!
!”
他心裡暗自默默告戒自己。
亢龍有悔,盈極必缺。
人容易出現的問題時,往往都是他最得意的時候。
“哦,錢的事情,雖然數目不少,但我可以想想辦法,我有朋友在儲蓄所裡,不行的話,就由我來貸款。等到開始賺錢了,你們再慢慢給我就行。”
他本來已經是退了一步說了,可說完後,發現除了左勝利,其他人還是怔怔地望著他。
大家聽不懂什麼是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