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武威元年的第一個新年。
當今人皇,宴請文武百官,與民同樂。
江寧府人文鼎盛。
每逢佳節,大型廟會必不可缺。
新春廟會,都在浣花河畔舉行。
天剛放亮,寧離便來到浣花河練攤兒。
挑了一處堆滿了乾草,坐北朝南的的牆角。
木偶匠畢竟和撈陰門扯上關係了,都自覺的找個偏僻點的地方。
把攤子鋪開。
靠著乾草堆,披著一件四處露棉絮的破棉襖躺屍。
他現在的修為,就是數九寒天光著膀子,也不會覺得冷。
可出門時,看到床頭的破棉襖,他就挪不開腳步了。
前身在藍星時。
小時候,在陽光明媚的冬日,穿件破棉襖,靠著乾草堆曬太陽的景象湧上心間。
就兩個字。
舒坦!
寧離凋木偶時,把前世的一些現代元素融入進去。
凋出的木偶呆萌搞笑。
沒想到成了爆款。
小童路過,都挪不動步子。
撒潑打滾也要買上一個。
那些一兩歲的幼童,對買賣沒什麼概念。
更是上來抓住木偶就不撒手,大人出不出銀子不關他們的事。
既然生意這麼好,那得加價!
剛到晌午,木偶就賣出了大半。
以往,都是晚上生意最好。
晚上,人更感性。
煙花燭火一烘托,氣氛到了,花錢也就痛快。
中午。
遊人都打發肚子去了。
寧離半躺在乾草堆上,曬著太陽,一本老黃歷蓋住腦袋,思索著成仙本命經的事情。
下午生意依舊火爆。
木偶很快銷售一空。
寧離伸了個攔腰,收拾好攤子,打算去戲臺子下面聽上一段。
主要是那小娘子的身段太誘人了。
前世藍星上時,看電視每次看到戲曲就換臺。
從來沒有發現,那唱腔、那身段,這麼迷人。
寧離左手拿著串糖葫蘆,右手捏著一個糖人,東瞅瞅、西瞧瞧。
“小離?是你嗎,小離?”一道興奮中帶點心虛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
寧離一驚,轉身看去。
一名青衫中年男子激動的看著寧離。
男子四十歲左右,面容清癯,書生氣十足。
寧離皺眉回憶,試探著問道:“你是...楊叔叔?”
這個世界的寧離,出身江寧府寧家。
在江寧,當年的寧家也稱的上名門。
不知什麼原因,八年前全家遷往雍涼邊關。
父母並沒有和寧離解釋。
到雍涼僅僅一年後。
寧家遭異化妖魔夜襲,一夜覆滅。
寧離父母慘死,家族兩百多人,只逃出來六人。
在逃難路上,五人陸續死去。
最終,寧離孤身一人,一路流浪的江寧府,準備投奔表叔楊致遠。
在江寧時,寧、楊兩家關係極好。
只是不知為何,中途卻做了木偶鋪的一名夥計,這段記憶丟失了。
楊致遠一把抱住寧離,只是不住的說,“好!好!好!...”聲音哽咽。
“爹,我要那把木刀。”
一名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的少年遠遠跑過來。
後面跟著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美婦。
美婦面若桃花、鳳目含威。
楊致遠放開寧離,朝兩人招招手,“婉君、文雄,快過來,看看這是誰?”
美婦是楊致遠的夫人柳婉君,少年是兩人的兒子楊文雄。
柳婉君美目流轉,上下打量著寧離。
“是小離啊!寧離!不記得了?文雄,你四歲那年和小離一起把房子點了......”
楊致遠在一邊滔滔不絕。
寧離躬身行禮,“見過叔叔、嬸嬸。”
楊致遠趕忙扶住寧離。
楊文雄大聲道:“離哥兒?是你?我記起來了!你臉上怎麼那麼多傷疤啊?我要吃糖葫蘆!額...那糖人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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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把糖人、糖葫蘆遞過去,摸摸楊文雄的腦袋。
在江寧的時候,寧離經常帶著楊文雄玩兒。
柳婉君皺了皺眉,終究沒說什麼。
廟會也逛不成了。
楊致遠興沖沖的拉著寧離回家。
馬車上,楊致遠看著寧理那件破棉襖,長吁短嘆。
琴臺巷。
一處兩進兩出的宅子,門匾上寫著“楊府”二字。
楊文雄少年心性。
馬車還沒停穩,就迫不及待的跳下來去扣門。
開門的是一名瘦弱少女。
少女面容姣好,氣質溫婉典雅,身上散發出一股書卷氣。
一雙剪水雙童,彷若能看穿人心。
只是全身裹在厚厚的大氅中,臉色蒼白的不正常。
“姐,你怎麼出來了,你這身子怎麼受的了?王管家呢?”
楊文雄連珠炮的發問,匆忙把身上的棉衣脫下來罩在少女身上。
少女愛憐的摸摸楊文雄的頭,看著寧離微笑道:“你是小離?”
聲音溫婉軟糯
在原主的記憶中,少女叫楊依依,比寧離大半歲,從小體弱多病。
寧離趕忙行禮,“是我,見過依依姐。”
柳婉君在後面驚叫,“依依,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屋去?”
楊文雄用力把楊依依往房間裡推。
“依依姐身體好些沒有?”寧離問。
“唉!以前還能出去走走,現在連家門也出不去了,大夫說可能沒有幾.....”
楊致遠看著少女,聲音哽咽,雙眼泛紅。
楊依依天姿聰穎、善解人意。
他和柳婉君極為疼愛,視作掌上明珠。
誰知從小就得了怪病,夫妻四處求醫問藥,楊依依身體卻越來越差。
寧離安慰道:“表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有法子的。”
以他前世的醫學知識判斷,
表面上看,因為常年病魔纏身,五臟六腑俱都受損。
只是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楊致遠只長嘆一聲,不住搖頭。
楊家佈置的簡單素雅。
最多的就是書。
寧離洗了個熱水澡,換上楊致遠的衣衫。
至少,楊家表面上對他不錯,他沒必要穿個破棉襖膈應人。
晚宴上。
楊致遠問起寧離從寧家逃出來的經歷。
寧離打著哈哈哈應付著。
“對了,小離,現在在哪高就?可有成家?”
柳婉君故作不經意的問道。
“回嬸嬸話,打理著一間木偶鋪子,勉強渡日,尚未成家。”
楊致遠點點頭,“嗯,自食其力,很不錯了。不過終究讀書才是正道。木偶鋪...”
驀地!
本來溫馨和諧的氣氛突然詭異起來。
房間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楊文雄奇怪的看看眾人,“離哥兒,木偶鋪子就是做木偶人的吧?我想要把木刀,你會不會做?”
楊致遠怒喝,“閉嘴!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雖然楊文雄平時跳脫搗蛋,但父親發怒,也不敢亂來。委屈的低頭扒著米飯。
楊依依輕聲道:“表弟遭逢鉅變,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
楊致遠平復了下心情,顫聲道:“木偶鋪,可是那......”
“對,就是南市街木偶鋪,撈陰門的。”寧理很光棍。
柳婉君插嘴道:“那你臉上是?”
“屍斑。”
“哇!”柳婉君捂著嘴衝出去。
“咣噹!”
楊致遠手中飯碗沒端穩,掉在地上砸了個稀碎。
眾人看看寧離滿臉的屍斑,黑黃乾枯的手指。
手裡的飯突然不香了。
這倒不是寧離故意膈應人,武龍之死的風波剛過,負責此事的劉嵩又死了。
雖然表面都和寧離沒什麼關係,但斬妖司未必這麼想。
斬妖司的耳目遍佈全城,他要是一會兒滿臉屍斑,一會兒肌膚白皙,估計活不過明天。
撈陰門的,大概是這方世界最被看不起的職業。
在大多數人眼中,撈陰門的和鬼也沒什麼兩樣。
大家都避之不及。
尤其楊家這種書香門第。
楊府沒有當場把寧離轟走,已經是極其有涵養了。
此後除了楊依依偶爾打個圓場,再也沒人開腔。
新春團圓飯,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