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被按在刑凳上的其它侍衛們像是聽到了口令，跟著高喊，“二皇子救命。”

聲音參差不齊，卻狠狠地地敲打在蕭子默的心上。他醉後的無心之失，卻害這些人跟著受罪。拖著略微沉重的步子，蕭子默走到皇后面前，“母后欲將這些侍衛如何處置？”

“私放二皇子出宮，每人一百軍棍。”皇后斬釘截鐵地回答。

各一百軍棍，不可謂不重，估計十個人還能剩下五個活著就不錯了，就算僥倖不死，起碼也得養傷三個月才能下床。

皇后這是殺雞給猴看，看他蕭子默還不敢不敢私自出宮。想到這，蕭子默別過頭去，“母後，都是孩子兒的錯。是孩兒用不光彩的手段把他們迷昏，請母後從輕發落他們。母後一定要罰，就請處罰孩兒。”

“處罰你？”皇后柳眉輕揚，“你是我兒子，我可捨不得打。”說罷，不再搭理蕭子默，轉頭，朝行刑的侍衛喝斥，“還愣著幹什麼？動手！”

侍衛哪裡還敢怠慢，頓時噼噼叭叭，只聽到板子響。

蕭子默懵了，十來個人的性命在性命就在他母后一念之間，雙膝一軟，蕭子默直挺挺地跪在皇后面前，“母後，孩兒求您，這次就饒過他們。孩兒保證，再也不私自出宮。”

皇后只是冷漠地看著，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

板子在響，慘叫聲此起彼伏，眼見皇后無意阻止，蕭子默急了，撲到離他最近的伍平身上，執刑的侍衛收手不及，將這一板子打在他背上。

同是宮裡的侍衛，執刑的侍衛並不想打得太重，可是皇后娘娘在那看著，也不能太輕，倒是用了七成力。

“嗤！”蕭子默疼得齜牙咧嘴，他自小被捧在手心，哪曾受過這種打，就算是賢王，也只是罰站，實在被他氣著了，也只是象徵性的打打手心。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小劉一看，打到二皇子身上了，扔了板子撲到地上：“奴才該死，二皇子饒命，皇后娘娘饒命……”

皇后先是一驚，正要上前檢視蕭子默的傷勢，走了兩步又停下，氣惱蕭子默用自己來威脅她，不肯走近，只遠遠地看著。

不應該是關心則亂嗎？他這母後怎麼就這麼冷靜，蕭子默氣悶，只能呻吟得更大聲，“哎喲哎喲。”

皇后聽得心疼，終於還是沉不住氣，“行了。今天我就放過他們。你再私自出宮，我會連同這次的一起補上。”

“絕對不會。”蕭子預設真的保證。皇后這步棋下得太狠，如果只是針對他，他還可以賭一賭，相信皇后不會真的把他怎麼樣，可是其他無辜的人，他並不想連累。把自己的幸福寄託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就算他願意，相信蘇惜顏也不會願意。

“我會記得你今天的保證。”

皇后說完帶著大隊人馬離開。幾名捱打的侍衛在向蕭子默道謝之後，也被人攙扶著離開。

蕭子默放鬆下來，才感覺到背上火燒般疼，“哎喲！哎喲！”這次的慘叫不摻假，是真的疼了。左思和左想帶人把他扶進屋，又讓人叫了太醫。

一番忙亂之後，終於都走光了，剩下蕭子默一個人在房間休息。傷口已經包紮，用的是最好的藥，只留下一些麻麻癢癢的感覺，蕭子默卻仍覺得疼，疼的不是傷口，是心。

蘇惜顏不肯見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想出宮解釋，偏偏母後不讓出宮，他的任性的後果，可能是幾個侍衛沒命。即使喜歡惡作劇如他，卻也不曾想過要害人性命。

母后的插手，讓他覺得離蘇惜顏更遠。如果他把事實告訴母後，母後支援他的希望有多少呢？大概不到一成，即使不問母後，他也知道，他母后想要他娶的，一傳定是名門閨秀，最好是能對他登上太子之位有幫助的女子。蘇惜顏完全不符。家在耶城很有名，在大也卻不值一提。更何況蘇惜顏混跡於書院之中，不僅不能說是閨秀，簡直是異類。

“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蕭子默狠狠地閉上眼補眠。

***

“太過份了。”錢小寧氣呼呼地從外面回來。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想要給蘇惜顏看，又不想給蘇惜顏看。

“怎麼，有人吃東西不付帳？”蘇惜顏笑眯眯地問。能讓錢小寧生氣的，一般情況下都與錢脫不了關係。

“不是。有人不付帳我都不會這麼生氣。”錢小寧猛灌了一口茶，直跺腳，“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比不付帳還嚴重，看來真的很嚴重了，蘇惜顏湊過去，趁她不備壓過她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張紙，最頂上寫著告示。

“奉天承運，皇帝告曰：今二皇子已到適婚年齡，著各州選配德才兼備女子十名，於五月十五日進京參與選妃。屆時皇上將欽一正一側兩王妃。”

選妃，一正一側兩王妃。

蘇惜顏拿著告示的手微微發抖，另一只手緊緊握成拳狀。只是當看到錢小寧擔憂的面容，她強令自己放鬆，甚至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很正常的。大皇子都未有婚配，皇上就忙著為二皇子選妃，看來真的如外界傳言，他是穩坐太子之位了。”

錢小寧卻沒有接腔，滿有深意地望著她。

“怎麼，我說得不對？難道你認為大皇子更有希望做太子？”蘇惜顏左顧右而言其它，故意問道。

“小姐，你別這樣。”錢小寧皺著眉頭，“我寧願你撕碎這告示，寧願你大罵蕭子默，咒他不得好死，寧願你大哭一場，也不要你假裝不在乎。你這樣什麼事都憋在心裡，讓我跟蘇老師更擔心。”

“呃……”蘇惜顏沉默，低下頭來。

錢小寧說得沒錯，是的，她心裡不開心。

看到告示之前，她還騙自己，一切都是誤會，也許蕭子默那樣跟羅斐宇說，只是因為好面子。可是現在，告示都貼出來了。蕭子默要選妃，也就是說，在蕭子默的心中，她與其他女子沒有區別，不值得他為她停留。

她的心堵得慌，想要痛哭一場，卻又流不出眼淚。她習慣了做個強者，習慣了被人依靠，實在做不出弱女子的舉動。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蘇惜顏看著錢小寧，“你去吃晚飯吧，告訴我外公，給我留碗飯，我晚些再吃，現在沒心情。”

“我也沒心情吃，就在這裡陪小姐吧。”錢小寧要求留下，怕蘇惜顏有什麼想不開。

“我沒事。”蘇惜顏搖頭，“真的沒事。就是心情不好，我哭起來很醜，所以想一個人躲起來哭，小寧你不會是一定要看我的笑話吧。”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她甚至開起了玩笑。

“那我先走了，我會叫他們給小姐把飯菜熱著，晚一點給小姐送過來。”錢小寧雖然不放心，卻也知道蘇惜顏一向好強，擔心地離開，沒忘了把那個惹示的告示帶走，怕又惹惜顏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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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惜顏看在眼中，卻也沒說什麼。

鋪好紙，研墨，筆下寫出來的，不是別的，正是剛才看到的“告示”。寫著寫著，終於一滴透明的“墨水”滴在紙上，砸在“二皇子”之上，暈染開來。“二皇子”三個字頓時變得模糊起來，就如此刻蕭子默在他心中的形象。

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瞭解，卻發現那只是他想展示的一面。現在似乎更瞭解了，他根本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他”，但她就是放不了手。想他，想要見他，即使白紙黑字的“告示”就擺在眼前，仍然不想退步。

蘇惜顏苦笑，也許蕭子默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他不喜歡她。也許她也不能死心。她的驕傲讓她會選擇說放棄，卻仍在心裡偷偷地期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個夢，或是個誤會，夢醒了，誤會解除了，一切又變得光明。

她中毒了，中了一種名為蕭子默的毒，即使是蕭子默，也解不了她。

又是一滴“墨水”，砸在紙上。隨後是第三滴，第四滴，終於眼前變得模糊，蘇惜顏哽咽起來。

等她堅持把告示寫完，告示也模糊到難以辨認。

清晰的開頭，模糊的結尾，就像她跟蕭子默的這段莫名其妙的緣。“告示”她可以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就寫完，可她的感情，並不是說能收就收得回的。

“為什麼？”為什麼蕭子默要這樣對她？

“告示”被她揉成一團，扔進紙筐，取而代之的，這回她在紙上寫了很多“為什麼”。她不認為自己做過什麼對不起蕭子默的事，就算是在耶城的兩次整他，他也給他道過歉了。蕭子默自己也說了杯酒泯恩仇。那現在又是什麼狀況？

秋後算帳？還連本帶息的還給她！

蘇惜顏覺得有些委屈，終於忍不住，“嗚嗚……”輕聲哭了起來。

畢竟是個女孩子，很久沒哭過了，這一哭就不可收拾，等錢小寧帶著飯菜敲門，她的眼已經變成了桃子。攔在門口不肯放錢小寧進門，側身接過飯菜叫錢小寧幫她打一盆水來，不想讓錢小寧看到她的狼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