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北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其實也不是他願意賭,玩多了,沒勁兒,但是偏偏有個人就要跟他賭。
這個人呢,從小就愛跟他爭。
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成長的路上總有一個督促你的,真的,這個人曾經對他真的起到了督促的作用。
他會盯你。
偶爾,吳承北會照著鏡子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長的太帥了,太優秀了,才會讓那個人盯著他,長大了,卻從未超越過他。
今天本來和朋友過來看人玩兒的,奈何就是那麼冤家路窄,碰見了那個精緻且靜止的漂亮男孩兒,簡諾。
合作公司的董事長家的兒子。
兼他的鄰居。
開始是因鄰居而相識,中間被盯上了,後面生意上打交道碰到了,手段和臉蛋一樣漂亮,比起他的父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似乎感受到了注視,漂亮男孩兒簡諾猛地看了過來,四目相對,吳承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就愛逗手下敗將。
他記得第一次見簡諾,和普通男孩兒一樣,把自己玩兒的灰不溜秋還沾沾自喜,後來盯上他了,一下子人就乾淨多了,貴公子的形象一直維持到了現在。
吳承北覺得自己記性真好,一晃神,簡諾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簡諾直勾勾盯著他:“吳承北。”
吳承北笑,在外頭,只有他敢直呼他的名字,還用不客氣的口氣。
吳承北點點頭:“簡少爺。”
看看,這就叫做涵養!
簡諾臉色變了一下。
這孩子的情緒藏不住,卻不知道手段怎麼那麼厲害。
吳承北還記得他有一回是怎麼出其不意抓住了商業間諜的。
反差太大——
吳承北說:“你還小,怎麼在這兒玩。”
這下一句話再次扎了簡諾的心。
“你才小!你全家都小!”簡諾的風度從沒有在吳承北面前成功地展現過。
被彈了全家,吳承北揶揄刺眼的態度更不改了:“小家夥,回去多念念書,學會了怎麼說話再出來。”
簡諾猛地……一剁腳!
吳承北:“……”雖然沒被這娃娃贏過,但是,他每次都會被這娃娃無語到。
可能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吧?
簡諾一改坐在那兒時的沉默,盯著吳承北,轟轟烈烈地扔下一句:“我要跟你賭一把,輸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吳承北睨著他:“沒心情。你還是找願意陪你無聊的人去吧。”
說完這兩句話,他抬腳就走。
“那我就跟著你!”簡諾真的跟在他後面,像條小尾巴!
吳承北嘆了口氣,走到賭場門口的腳收了回來,他無奈地回頭看了簡諾一眼:“你真是比我那個弟弟還幼稚!”
簡諾硬氣地哼了一聲。
吳承北和簡諾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跨度極大的賭桌,牌官手法利落地洗著牌,分給了他們。
不過五分鐘,輸贏已分。
簡諾輸了。
吳承北說:“行了嗎,小朋友?”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簡諾的心裡不自覺地唱起了這一句,臉色臭臭的,只能看著吳承北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走了。
吳承北贏的錢,簡諾吩咐身邊的人:“打到他卡里去。”
“沒卡號啊!”
簡諾冷漠地看著這人:“你真煩!”然後他拿出手機,勾著唇,打給了剛走不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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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北開著車閒逛,聽到來電,接通。
“你卡號是多少?”
聽到這聲音,吳承北有點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你是?”
簡諾又瘋了:“你白痴啊你!我的聲音你聽不出來!虧我們一起長到大!!!”
吳承北:“……這態度也就是簡諾了,對吧?”
簡諾很奇怪,上頭的火輕易被這麼一句話給撲滅了。
他激動站起來的動作又開始慢慢坐下:“沒錯!我是簡諾!你卡號是多少?你贏錢了我當然要給你打過去,小爺不欠人!”
吳承北說:“送你買點衣服穿。”
“不用!”
吳承北笑:“我送出去的東西你還想還回來?開什麼玩笑。”
簡諾嘴角一揚,說:“那好。我會還禮的。”
吳承北呵:“還還禮?小小年紀鬼心思怎麼那麼多。”
“我就比你小一歲,你怎麼好意思說我小小年紀?”
吳承北挑眉,再說就說不完了是不是?
天突然下了雨。
他目視前方,對電話裡說:“開車呢,不講了。”
“……”
吳承北突然說:“外頭下雨了,你出去前叫人準備把傘。”
面對敵人的關心,簡諾彆扭極了。
卻脫口而出這麼一句:“那你為什麼不來接我?”
吳承北覺得有點看不懂這個小孩子了:“我為什麼要去接你?”
簡諾哼了一聲,氣憤地掛了電話。
不知不覺,吳承北開到了熟悉的巷子裡。
他和時宜是怎麼認識的呢?
其實還是英雄救美。
他碰上了時宜被水果店的老闆作弄,他為什麼去水果店呢,完全是無聊了,想體驗一下平民的生活。
家裡運來的那些水果吃都吃不完。
萬萬沒想到他會撞見一個漂亮的瞎子低頭用手摸索地面,在找掉落的蘋果,準確來說,是老闆故意弄掉了她袋子裡的蘋果,然後冷眼旁觀,盯著瞎子的後背,惡劣的笑出了聲。
他看到瞎子僵住了,然後慢慢直起身,要往外頭走,這是打算不要地上的蘋果了。
所以就那麼忍氣吞聲了嗎?這不在吳承北的人生準則裡。
吳承北開了口:“站住。”
瞎子不知道他喊的人是她,還往前走。
吳承北索性走過去拉住了瞎子。
瞎子抬起頭,神情驚慌,卻掙扎不開,說話的語氣柔柔弱弱,話語卻強硬:“你放開我!”
吳承北嘆了口氣:“不放呢,你這樣太容易被人欺負了,因為欺負你好像不需要代價的。”
瞎子不動了,感受到的不是惡意,因為,她感受到了對方傳遞過來的一點點的無奈之情。
吳承北說:“你等一下。”
說完,吳承北就往左邊走了幾步,彎腰撿起了地上那個險些被二次出售的蘋果。
他把蘋果放在了瞎子的掌心裡,說:“我送你回去。”
他也是奇怪今天怎麼那麼好心。
當然,難得好心,他怎麼會容許被人拒絕?!
他幾乎強硬地扔下了這樣一句話:“我不是壞人,不過,這個黑店的老闆是壞人。”
瞎子眨了下眼睛,竟然笑了。
也是那一刻,吳承北栽了。
現在回想,就感覺一個環節一個環節節節相扣,好像上天故意安排似的。
吳承北心想,下雨了,她千萬別出來啊。
她聽覺靈敏,肯定知道下雨了,她很聰慧,一定不會出來。
那樣……就遇不到他了啊。
吳承北笑自己這胡思亂想的……
遇到了又怎麼樣呢?
她已經覺得他不好了,開始防他了,這裡不再是桃花源了,連這裡也開始不純粹了。
變得跟他一樣不純粹了。
吳承北還是沒忍住,打了電話給樓上的時宜。
因為從小到大他順風順水,什麼時候需要這麼身不由己地苦過?!
時宜很快接起了電話,聲音溫柔:“喂。”
吳承北靠在駕駛位上,聲音低沉:“我能上去嗎?”
時宜安靜了。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帶傘了嗎?”
吳承北微愣,不意她會問那麼一句:“我沒帶傘。”
時宜嘆了口氣。
吳承北不知道該說什麼,莫名覺得自己這一刻的樣子挺傻的。
時宜說:“我送傘下去……”
“你胡說什麼。”吳承北聽到這話,未及思考地駁了她,“不要亂動,我去找你。”
時宜握緊手機,心跳的節奏,比外頭的雨聲更亂。
吳承北掛了電話,冒雨上樓。
時宜打開門,伸出去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
在她慢慢收回的時候,吳承北握住了她的手腕,幫助她碰了碰西裝外套,說:“是淋溼了。”
時宜神情擔憂。
“不會生病的。”吳承北關上門,他說我身體好。
時宜淡淡笑了笑,可那是他的事,擔心,卻是她的事。
吳承北喝著熱茶,和時宜坐在了窗臺邊兒,他們一起聽著雨聲,吳承北在看著時宜。
“別看我了。”時宜說。
“現在我在你心裡是花花公子了……”吳承北說,“你就開始防我了。”
“我沒防你。”時宜苦笑,“再說了,我一個瞎子,防得住嗎?”
吳承北低頭:“你心裡明亮,你不是瞎子。”
頓了頓,他答:“你是防不住。”
“您手段高明。”時宜表情平靜,“誰是你的對手呢。即便看不見你,我也知道你是什麼樣子。”
吳承北起了點興趣:“噢,我是什麼樣子。”
時宜說:“範柳原的樣子。”
吳承北問:“為什麼?”
“您總是讓我想起書裡那句話,炸死了我,你的日子還長著呢,您就是這樣的人。”
吳承北看著時宜八風不動地說著這句話,他靠近了她,問:“你是白流蘇嗎。”
“我不是。”時宜偏開頭。
“那你是誰?”吳承北放低了聲音,姿態虔誠而小心,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時宜說:“我是籍籍無名的一個瞎子。”
吳承北說:“這個瞎子並不比白流蘇笨,也比白流蘇漂亮,還遇到了吳承北,所以,註定了她不會籍籍無名。”
時宜說:“就算你幫了我我也不會把你當神。”
吳承北說:“如果你是那樣的人,你根本遇不到我。”
時宜無言。
吳承北突然問:“時宜,你我有可能嗎?”
時宜攥住了手。
吳承北說:“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想再瞞下去,我幫你,是別有所圖,其實一開始也不在乎結果,只是有個心思,但達不到執念的地步,可從你的同事在你面前揭穿了我以後,我就……偏要拉你到我身邊。”
時宜說:“你這是不服。”
“有一點吧。”吳承北也不否認,“我不是個好人。”
時宜說:“你明明知道你還招惹一個瞎子,你的確不是一個好人,現在我信了。”
吳承北默默地看著她:“不是好人是真的,偏有一點不服和委屈也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有人要拿我的過去否決我的未來,說我不配幸福,我怎麼能服?我怎麼能不委屈。所以我偏要你過來。”
時宜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不是你,是我。”
“什麼?”
時宜說:“我曾經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
吳承北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個笑話。
時宜說:“我的眼睛是為了救他瞎了的,後來,愛情漸漸變成了一種責任,責任化為了他的負擔,他在我身邊不開心了,我感受到了之後,想了很久,因為不捨得放手,雖然知道放手是正確的,直到他的新女朋友走到了我的面前告訴我,他已經不再愛我了,我才下定決心,和他分手了。他說對不起,他背叛了我,他說他太累了,他答應照顧我的時候沒想到會那麼累,他心累,一想到我,怕我在他不在的時候受傷,怕的工作也做不好了,他到了我身邊陪著我的時候,又想要離開我,覺得喘不過氣。”
“這就是現實。”時宜說,“那一刻我才明白,不離不棄的愛也有一個先決條件的,對方一樣健康。我不健康了,健康的人看著我就會心裡很沉重,很累,這時候我就得放手。”
時宜說:“我已經說服自己,可以不擁有愛情,我一個人再難過拖累的也是我自己,吳先生,您懂嗎?”
“我聽你說這麼一大段話就挺累了。”
看到時宜沉寂的神情,吳承北說:“你剛剛說我是範柳原,現在我得承認了,傾城的時候範柳原回到了白流蘇身邊,這就是不離不棄,矢志不渝,當然,如果你覺得愛情不可信,我允許你承認它不是愛情。你想怎麼看它都可以,我是告訴你,平時看起來深情款款的人在關鍵時候卻可能會拋棄你,平時看起來薄情不定的人在關鍵時候可能拉著你不放,男人分有擔當和無擔當,感情如果不可信,你就信人品。”
“而說一句不好聽的話,你為之那樣付出的前任,他既沒有擔當,也沒有人品,他的感情一文不值,繼你之後跟他在一起的女人也是慘的,我可以說那是那女人做小三的報應,你同意嗎?”
當時時宜沒罵的,今個兒都被吳承北替她罵了。
當時時宜受的所有委屈,差點抑鬱的危險,形成了心上的暗瘡,不提不代表不存在,今個兒卻彷彿在吳承北這一段話裡,好了,痊癒了。
所以時宜笑了,說她同意。
吳承北說:“我……是不是太誇自己了?”
時宜的笑有點收不回去:“您這個樣子很平易近人。”
吳承北:“……平易近人那就是不討人厭的對吧?”
時宜說是。
時宜說:“我從來,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你。”
吳承北說了三個字:“我也是。”
時宜就又笑了。
吳承北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看了眼來電,又是那個小子,他接了起來:“又有什麼事?”
“你陪我去買衣服!”
“簡諾,我不是你家人,也不是你朋友,你耍性子還耍不到我這兒來,懂嗎?”
吳承北的聲音冷得難以形容。
總之,讓人心提了起來,不敢造次。
時宜抬起頭,微微面向聲音的那一處。
吳承北懶得聽簡諾沒有道理的抱怨,直接掛了電話。
他看到時間差不多了,說:“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時宜說下雨了。
吳承北看著她無聲笑了笑:“借你的廚房一用。”
時宜:“……”
恐怕沒人想得到吳承北會做飯。
就連從小和他爭來爭去的簡諾都不知道。
這是吳承北的秘密。
時宜靠在廚房的門上,她聽著耳邊的噼裡啪啦聲,有點不放心:“吳先……”
“叫我承北。”
時宜:“……”
這個人真的比她的前任霸道多了。
但是時宜竟然聽見自己真的很聽話地叫了他的名字:“承北。”
放低的聲音,如同呢喃。
吳承北洗西紅柿的動作停了一下,應聲了。
“你不要勉強。”時宜說。
吳承北笑:“我真的會做飯。”
事實證明吳承北無所不能。
半個小時後,飯菜香味,從廚房,瀰漫到了整個房子裡。
時宜吃著他炒的菜,感到很安心。
吳承北說:“我曾經一度想要體驗一下平常人的生活,所以我就學著怎麼去做一個平常人,逛菜市場,買菜做飯,去水果店,自個兒挑好果子,去討價還價,還挺有意思,每回那麼過日子的時候,都會忘了我是誰。”
“那那時候你覺得是誰呢?”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很真實,好像我就該這樣的,融入到了這個大世界裡,我很自在。”吳承北說。
時宜說:“果然是少爺。”
吳承北看著她:“你瞧不起我。”
時宜搖了搖頭:“太子出宮當然快樂自在,因為他可以決定隨時離開,但是宮外的人決定不了來去。”
“你從你決定不了來去的地方走到了你能來去自如的地盤,你當然覺得快樂自在了。”
“但不是誰都有選擇的。所以啊,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就行了,千萬別說給別的普通人聽,容易被他們嫉妒。”
吳承北說好。我只說給你聽。
放下碗的時候,他看到了時宜微紅的臉。
吃過飯沒多久,就在吳承北要告辭的時候,木門突然被人在外面大聲拍打。
吳承北真是慶幸自己沒有早走一步,他說:“我去開門。”
時宜拉住了他的衣角,跟上了。
吳承北打開門,看到來人,愕然了:“你怎麼找到這裡了?”
簡諾說:“小爺想要找你還找不著嗎?”
吳承北眉眼清冷:“回去。”
簡諾抬起頭:“就不,我就要看看你怎麼來那麼個破地方!我告訴你我可是不會跟你比住在這裡的!”
簡諾突然看到了吳承北身後的女孩兒,恍然大悟:“原來……你來見你的女人了啊!”
吳承北要關上門,卻被簡諾一巴掌拍住了門面,然後簡諾泥鰍一樣進了房子裡。
“出去——”吳承北顯而易見的生氣了。
簡諾卻朝門外拿著雨傘的人揮了揮手:“下樓等我。”
人走了。
簡諾看向那女孩兒,見到她的眼睛愣住了。
簡諾對吳承北就笑了,那魔鬼的笑讓吳承北立刻秒懂,抬手就捂住了時宜的耳朵,同時候簡諾說了話:“連個瞎子你也要?!”
簡諾看到吳承北的動作愣住了:“你認真的?”
吳承北瞪了他一眼,動用口型說了四個字:“你死定了!”
簡諾:“……”
然後他就看到吳承北把那個瞎子從地上打了個公主抱,走向了房間。
簡諾莫名想罵人,不過就是個瞎子,配得上麼!
吳承北把時宜帶回了房間裡,對她說:“我要走了。”
時宜低著頭沉默。
吳承北拉住了她的手,像她拉住他的衣角一般。
時宜沒有動。
吳承北說:“你心裡明亮,你就不是瞎子,記住了。”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時宜的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吳承北關上門的時候看見了。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握緊門把,咬著牙暫時關上了門,轉頭去客廳盯著簡諾:“快滾,別逼我揍你。”
“你不走啊!”簡諾驚悚了,“這兒是個什麼鬼地方啊!你還要留這兒!那瞎子和你是一路人嗎?這地方是你待的麼?你應該跟我走啊!”
他們是一個世界的啊。
簡諾理所當然地那麼想。
吳承北說:“簡諾,她會是我的新娘,這個意思,你懂了嗎?”
簡諾瞪大了眼睛,說:“我不同意!她不配!”
簡諾感到自己的城堡裡走進了一個乞丐,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偏偏和自己一起住在城堡裡的人卻要留下這個乞丐,還要和這個乞丐結婚,給這個乞丐一席之地,這怎麼可以?!
太髒了!
吳承北指了指門:“你沒資格管我,是要我把你踹出去,還是你自己走出去?”
簡諾:“……我會告狀的!!”
歇斯底里一通吼後,簡諾氣急敗壞地走了。
吳承北利落地關上了門,世界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