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承說:“所以,你就打算養一個孩子?”
喬斂右目光沉寂:“至少,我不用再送了。”
不用再送別了。
而且這個聰明的孩子,遠遠比寵物更讓他開心。
他們能夠互相聊一聊輕鬆的話題。
狗或貓,卻是做不到的。
喬承看著自己的父親,突然指了指自己。
喬斂右挑眉:“幹什麼?”
喬承撇撇嘴,一個小孩兒的模樣,和外面人模人樣的差別實在有些大,喬斂右有點難以直視地偏了偏頭,再一次覺得,就是被慣的。
他年輕的時候可沒這樣過……
喬承才不在乎自己父親對他的鄙視,反正他習慣了,喬承坐得湊近了一點,說:“爸爸,你有話可以跟我說啊,我們也能聊天啊!跟親兒子聊天多好啊!”
喬斂右:“……關鍵是我看見你就煩,怎麼辦?”
喬承冷漠地拉著椅子,退後三步,重新坐下,看著他的父親:“其實我也明白,家裡的兒子總是沒有別人家的兒子香。哪家父母不這樣?!”
喬斂右笑了笑:“你以後呢?”
喬承說:“我絕對不這樣!我家孩子那就是最好的!”
喬斂右點了點頭:“我的孫子,當然是最好的。”
喬承:“……”心裡突然有點痛,這就是隔代親吧?!
反正親兒子就是野草,不需要憐惜。
“走了!”喬承怒道。
喬斂右看了看他彷彿瘦了一圈的手腕,皺了皺眉,漫不經心地叮囑了一聲:“從今天起,多吃一點。”
出了口才覺得這似乎更像命令……
喬斂右頓了頓,見喬承轉過頭看著他,眼睛都紅了。
“怎麼了?”喬斂右幾乎溫柔地看著他。
喬承說:“爸,你比我瘦,你怎麼就沒發現呢?”
喬斂右怔了怔,往後一靠,“老年人要那麼胖幹什麼?”
喬承低了低頭:“你不老,也就才五十歲。”
喬斂右笑了。
“喬承,我突然想問你,你想活到多少歲死?死是不可改變的,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你想多少歲死呢?!”
喬承一聽這話,又坐了回來,對喬斂右說:“爸爸,我想活到八十歲,因為我喜歡數字8。”
喬斂右看著他:“墓誌銘想寫什麼?”
喬承垂了垂眸,過了一會兒,想起來了一樣,他抬起頭說:“我一生都在追隨快樂,並且我追隨到了。”
喬斂右欣然地看著他。
喬承長成了一個健康的成年人的模樣,這對他的父親來說,是一個特別欣慰的事情。
不管發生了什麼,還是熱愛這個世界,所以才能拿出這麼大方的態度。
這一句墓誌銘,能留給生的人一份希望。
彷彿快樂真的就在不遠處,曾經有人得到過它,那麼就證明人人都有機會得到它。
挺好的一個事情。
喬承晚上還是留下來吃飯了。
不過他看到小不點兒霍威森,眼裡的感情還是不太純粹,有一點複雜,有一點不情願。
霍威森面對著喬承的每一回注視,神情特無辜。
喬承嘆了口氣,突然覺得這孩子也挺可憐的……
寄人籬下是他想的嗎?叫別人的爸爸爸爸是他想的嗎?
真的……也挺可憐的!
喬承說:“霍威森,你叫我一聲哥來聽聽,我看看我們有沒有做兄弟的緣分。”
霍威森:“……”轉頭茫然地看著喬斂右。
喬斂右笑,這兒子太傲嬌了。
霍威森說:“爸爸?”
喬斂右道:“你想叫就想叫,不想叫就當沒聽見。”
喬承:“爸????”
誰是你兒子啊!
喬斂右無視了喬承,如常低頭吃飯。
“好。”霍威森也低下頭吃飯了。
喬承:“???”
靠啊……
他恨!
“霍威森!”喬承突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塊薄荷糖扔到了霍威森的面前。
“吃完飯後記得漱嘴,完了吃一顆。”
他在示好。
拙劣地示好。
畢竟他以為討好一個孩子很難。
霍威森看了看喬承,突然抬手一把抓過那顆薄荷糖,放在了自己的小西裝口袋裡,還拍了拍,確認放好了以後,才拿起了筷子,小聲說:“謝謝哥哥。”
喬承說:“不客氣,快吃吧,下午帶你去買幾件衣服。”
“啊??”
喬承看到霍威森一臉茫然的樣子,笑了笑:“怎麼了?”
霍威森依賴地看向了喬斂右:“爸爸。”
喬承呵:“叫的挺順口啊。”
霍威森:“……”
喬斂右笑著說:“想不想去?”
霍威森眼珠子轉了兩圈,終於說:“想去遊樂園。”
喬斂右看著他:“好,下午讓哥哥帶你去遊樂園。”
霍威森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爸爸,你也去。”
喬斂右說:“我不去,你哥哥想和你培養親情,所以這一次我不去。”
“……可是,我怕他。”霍威森湊近小聲說。
喬斂右想了想,說:“交給你一個任務,霍威森。”
霍威森眼睛亮亮的:“爸爸,你說!”
喬斂右勾唇:“我不知道喬承是好人還是壞人,你願意去給我查一下嗎?”
霍威森眼睛愈發亮了:“其實我懷疑他是壞人,怎麼查!”
“如果你查清楚了,他真的是壞人,我們就把他趕出去,好不好?”
餌放下去了。
霍威森期待無比地說:“好的!!”
喬斂右看著這個天真還未黑化的孩子:“你將計就計,下午和他去遊樂園,他要是欺負你,回來告訴我。”
霍威森猶豫了一下:“爸爸,你真的不去嗎?”
“我去了,他就不敢欺負你了。”
喬承:“……”
簡直,不服不行……
跟他爸爸比起來,他就是個好人啊有木有有木有!!!
喬斂右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欺負了小孩兒,小孩兒還樂栽樂哉地點了頭:“好,爸爸你等我回來告狀哦!!”
“好。”喬斂右笑得溫柔。
果然小孩兒就是小孩兒,再聰明,也還是無知。
不過,正因為這樣的無知,小孩兒才可愛。
放在大人身上,那就是真的傻了。
吃過了飯以後,喬斂右看著喬承把霍威森帶走,本來以為能清靜一個下午,誰想到,兒子剛走,老子就來了。
喬斂右嘴角一抽,扶額,看著從門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霍蒲:“你是不是算好時間的,霍威森剛出去你來了?!”
“沒有啊!”霍蒲感到冤枉,在沙發上坐下,“他不在挺好,上天憐我。”
喬斂右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
“來幹什麼?”他問。
霍蒲哼了一聲:“你不歡迎我。”
喬斂右不置可否。
霍蒲問:“那個孩子在你面前說我壞話了吧。”
喬斂右嘆了口氣:“一個孩子能有多大的壞心眼啊,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霍蒲:“……”
“是不是和那些虛偽的成年人待太久了,把什麼都能當做生意,預估風險,能避則避?”
霍蒲:“……”
“但你知不知道一個父親是可以為了孩子付出生命的,你覺得虧本吧?但這世上多的是這樣的父親。”
霍蒲嘆了口氣:“你就是想讓我直面風險,是嗎?”
喬斂右:“沒錯。”
霍蒲仰頭看著無光的水晶燈:“我再想一想吧。”
喬斂右說:“好。”
霍蒲看向他:“霍威森應該感謝你。”
喬斂右說:“這倒不用,我就是剛好碰上了而已。”
霍蒲看著喬斂右:“那我跟你說一聲歇謝謝吧?”
喬斂右笑了。
他指了指酒櫃:“一聲謝太沒誠意,你去把酒櫃裡的酒都喝了,我就承下了。”
霍蒲:“……我一定是有病才會跟你說謝謝!”
好朋友是不用說謝謝的,但那不代表沒心沒肺,不說謝謝,卻可以用行動表示,比如,滿足一下喬斂右的壞心眼,把酒櫃裡的酒都喝完。
或者……在看到適合喬斂右的禮物時,順手買下,在下次見到喬斂右的時候扔給他。
諸如此類,才可謂心意。
熟人表達心意的機會太多了,只有陌生人才需要言盡於此地說一聲謝謝。
後來,霍蒲還是開了一瓶紅酒,他們坐在一起喝了兩杯,喬斂右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了,是喬承的來電。
喬斂右立刻接了起來,那邊傳來的卻是霍威森哽咽的聲音:“爸爸,哥哥受傷了。”
喬斂右皺了眉頭:“他人呢?”
“他走手術室裡去了。”
喬斂右站起身:“霍威森,你有沒有事?”
霍威森搖頭:“我,我沒有事……”
喬斂右緩聲道:“你旁邊沒有護士嗎?”
霍威森悶悶道:“沒有,他們很忙。還好哥哥受傷之後就把手機扔給我了。”
喬斂右說:“那你知道你在哪個醫院嗎?”
霍威森點頭:“最好的醫院。”
喬斂右:“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你乖乖站在手術室外面等,不要跟陌生人離開。”
霍威森說:“好。爸爸你快點來。”
喬斂右掛了電話,看向了神情擔憂的霍蒲,說:“去醫院,喬承在手術,霍威森也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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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蒲立刻站起了身,拿起車鑰匙說:“走!”
他們一起離開了喬家。
喬斂右和霍蒲趕到醫院手術室的時候,他們都看到了霍威森低著頭靠在牆角,與周圍格格不入,沒有人看他,他也不看任何人。
霍蒲心疼了一下。
喬斂右看向了他:“你去表示一下。”
霍蒲知道這是一個增進父子感情的機會,也就沒扭捏,抬腳快走在了喬斂右的前面。
本以為他會先趕到霍威森的面前,沒想到霍威森先抬起了頭,目光掠過他,直接看向了喬斂右,跑了過去:“爸爸!!”
霍威森那一刻真的有點理解什麼是報應了。
他得到報應了。
那一瞬間,兒子跟他擦身而過,把他無視了,突然覺得這一生再成功也沒什麼意義。
兒子叫別人父親,真心地依賴別人為父親。
霍蒲落寞地回過了頭,對上喬斂右安撫的眼神,他明白,急不來。
是需要時間的。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
喬斂右把霍威森抱了起來,拍著他的後背說:“不怕不怕了,哥哥會沒事的。”
“有一個人突然衝出來要搶我,他們居然有刀,打不過哥哥就拿刀。”霍威森的眼淚下來了,“哥哥打的過他們的,可是他們來刺我,哥哥為了保護我,被他們刺傷了,他們還想搶走我,哥哥被他們刺了兩下。”
霍威森擦著眼淚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喬斂右臉色都白了。
或許是人越老,就越受不了刺激吧……
他只能調整自己的心情,深呼吸,然後對霍威森說:“不怕了,不怕了……”
他抱緊霍威森:“爸爸在這兒,在這兒了,哥哥也不怕,哥哥也不怕。”
霍蒲輕輕拍了拍喬斂右的肩膀。
霍威森手裡面的手機響了,是吳加貝打過來的。
喬斂右接了起來:“喂。”
吳加貝微微一愣:“爸爸?”
喬斂右嗯了一聲:“現在來醫院……”
“什麼?”
喬斂右說:“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喬承去交醫藥費了,所以手機在我這兒。”
“爸爸,喬承不是陪霍威森去遊樂場了?”
“我重要還是去遊樂場重要?”
吳加貝那邊響起腳步聲,“我立刻去醫院!”
喬斂右叮囑道:“路上注意車輛,慢點。”
掛了電話後,喬斂右對霍蒲解釋道:“怕說實話更讓他分心,出事就不好了。”
霍蒲點了點頭:“我明白。”
霍威森的眼皮有點腫。
喬斂右看了看霍威森,說:“不許哭了。”
霍威森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哥哥保護弟弟是應該的。”喬斂右說。
霍威森點點頭。
“外面有壞人。”霍威森突然說。
喬斂右點頭:“是,我會找到壞人。”
霍威森:“壞人傷害哥哥,爸爸要打他們。”
喬斂右繼續點頭:“當然,必須的。”
手術門開啟了,醫生和護士都出來了。
喬承昏迷狀態。
被推進了特護病房。
傷害的地方不是重要部位,就是失血過多,止住血,就完成了一大步。
接下來就是養好傷的事兒了。
喬斂右松了口氣,三人走進了這個特殊的大病房裡。
吳加貝的電話又過來了,應該是到了,喬斂右告訴他病房號,吳加貝立刻跑了上去。
因為人太多,居然是跑樓梯上來的。
當吳加貝氣喘吁吁跑到病房裡看到病床上人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