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忘年之交（二）
景文軒的後堂裡，堂中間擺了一個八仙桌，這個八仙桌原來是擺在前廳的，因為傷員都在前廳休息，放在那裡有些礙事，所以才搬到了後堂。桌子上擺著三盤菜和兩壇酒，三盤菜是油炸花生米、蘸醬菜（大蔥，黃瓜、蘿蔔、辣椒等等，蘸著東北大醬吃的菜）、老虎菜（尖辣椒、香菜、洋蔥、青椒、大蔥、豆腐乾，用香油、味精、醬油、糖、陳醋涼拌的菜）。桌子周圍坐著高司令、齊老爺子，和齊老爺子一起來的年輕人站著他的後面，三江魚館的掌櫃在後廚幫著姜尚武做菜。還剩最後一道菜，這道菜的名字叫醬潑豆腐，其實就是把豆腐用熱水煮熟，撈出來以後再把事先炸好的大醬澆在上面就可以吃了，有的人家不習慣把醬澆在豆腐上，而是把豆腐切碎，一塊塊的蘸著大醬吃，反正不管怎麼吃都是豆腐蘸大醬。最後一道菜很快也做好了，姜尚武端著醬潑豆腐，三江魚館的掌櫃端著碗筷跟著姜尚武來到後堂，姜尚武一進後堂邊說道：
“齊老爺子、高司令都等急了吧，好了，菜齊了，開喝。”高司令看著姜尚武端來的醬潑豆腐，笑著說道：
“喲，沒想到這老虎山的大當家還會做菜，俺要是沒記錯，這道菜應該叫醬潑豆腐吧？”
“是，是，是，就是醬潑豆腐，齊老爺子、高司令，咱們這條件有限，只能簡單弄幾個下酒菜，你們將就著吃點。”
“大掌包說的哪裡話，這老虎菜和醬潑豆腐是老夫一生最愛吃的菜，就拿這醬潑豆腐來說，那是老夫每天晚上喝粥必備的小菜，今天有幸能嚐到大掌包做的醬潑豆腐，那肯定是別有一番滋味。”齊文軒說完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醬潑豆腐，送到嘴裡一嚼，雙眉緊皺，眼淚都快下來了，姜尚武以為不好吃，連忙問道：
“咋的？齊老爺子，不好吃嗎？”
“大掌包的，沒聽說你們老虎山盛產辣椒啊？”齊老爺子的一句話惹得在座的所有人哈哈大笑，原來齊老爺子是嫌這菜太辣了。
“哦，俺炸醬的時候是擱了不少辣椒，俺是怕菜太少，不辣不夠吃，不過說實在的，俺們平常吃的菜，辣椒比這可多多了。”
“啊，難不成你們老虎山的兄弟都是川娃子？”齊文軒問道。
“那倒不是，不過老虎山人吃辣和四川人吃辣是一個道理，山上常年潮溼寒冷，兄弟們吃辣椒能夠驅趕溼寒，所以慢慢的也就養成了吃辣椒的習慣，說到底這也是無奈之舉。”
“有道理，有道理啊。”高司令點著頭說道，他的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外有人喊道：
“俺兄弟好像還少說了一條吧，這菜辣了才能更下酒啊。”屋裡人聽到這聲音都一愣，只有姜尚武聽出了是誰？他大聲的喊道：
“是三哥吧，來了就趕快進來，少在外面裝神弄鬼的。”
“哈哈哈，就是俺關三腳啊。”隨著“嘭”的一聲，門幾乎是被踹開的，關三腳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滿月和樹花。姜尚武一見到關三腳便衝了上去，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一旁，問道：
“東西都咋樣了？”
“啥東西？”關三腳輕聲的回答。
“少裝蒜，俺說的是你劫的貨，咋地？你想獨吞啊？”
“哈哈，兄弟說的哪裡話，放心吧，都弄上山了。”聽關三腳說貨物都上了山，姜尚武就放心了，他故意大聲的喊道：
“好，好啊，事辦完了就好，既然來了，就一起喝兩杯，來人啊，到後廚去再拿三雙碗筷來。”
“是。”門外一個人回答道。
姜尚武招呼關三腳、滿月和樹花坐，並一一給他們介紹在桌的人。當滿月坐到椅子上，看著桌上極其可憐的四道菜，心裡納悶，饒河這不都收復了嗎？怎麼就吃這破玩意？她看著醬潑豆腐上一層的辣椒，立刻明白了這菜是姜尚武做的。可是不對啊，剛才進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大廳裡的傷員吃的都是肉、雞蛋之類的好東西。他們怎麼吃這些東西？在桌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怎麼能這麼招待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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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的，你咋能給人家吃這玩意呢？”
“哦，滿月啊，困難時期，簡單就簡單點吧。”姜尚武說道。
“那可不行，你們先喝著，俺出去看看有啥可吃的？再給你們添兩菜。”滿月說完就要離開桌，姜尚武連忙說道：
“滿月，那些吃的都是給傷員留著的，咱們吃這些就行。”
“哎呀，你放心吧，俺才不會從傷員嘴裡搶東西吃呢，行了，你們先喝著吧，俺去去就回。”滿月說完便離開了後堂。姜尚武知道滿月的脾氣，更知道她做菜的手藝，也就沒再阻攔。
姜尚武沒有等滿月，便張羅大家喝了起來，雖然菜很少又很寒酸，我們也暫且叫他酒宴吧。酒宴剛開始時，氛圍不是很好，畢竟大家都不是一路人，還有點拘謹，但自從高司令講了他為什麼成立救國軍開始，整個酒宴氛圍便熱鬧了，大家圍繞著一個共同的話題聊了起來。
高司令原來是虎林自衛團的團長，說是團其實也只有幾百人，今年二月二十八日，有人舉報四咀子周圍有人進行反滿抗日活動，虎林縣偽警察大隊長李象山便帶人去鎮壓，縣城裡只剩下了高司令的自衛團。高司令決定舉旗抗日，他聯絡了幾個自己的親信和平日裡有反滿抗日情緒的弟兄，在三月一日晚帶人衝進了日參事官居住的商會，出其不意，擊斃了日參事官隱歧太郎，指導官佐騰重男和俄翻譯官阿夫來多（這裡用的都是真名），並與第二天宣佈起義抗日，成立了“國民救國軍”，老百姓都叫他們東北救國軍。東北救國軍成立不到兩個月，周圍的義勇軍、保衛團、自衛軍、紅槍會等等各種抗日組織，紛紛來投，短時間內便組織起了一個規模一千多人的抗日武裝。
聽完高司令的故事，姜尚武熱血澎湃，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老虎山和大頂子山的兄弟，想到了兄弟們是如何端了藤田的老窩？可是自己的人畢竟人數少，打仗的規模也不大，如何好意思開口？可是沒想到他不好意思說，桌上卻有人替他說了，那就是三江魚館的老掌櫃。老掌櫃將姜尚武如何幹掉了日本人的走狗“江上飛”的事講的非常詳細，也難怪，他當時就在場，當然知道事情的經過。他剛講完，其他人還在叫好，就聽見陪著齊老爺子一起來的年輕說道：
“老掌櫃講的只是三江魚館門前的那場大戰，可藤田公司是如何在一夜之間雞犬不留的，你咋沒講呢？”
“那場大戰俺沒在場，細節俺都不知道，只是聽來吃飯的人講過，但講的都不一樣，不過有一樣卻都相同，那就是這些人都把兩位大當家的佩服的跟神仙一樣，說他們是天兵天將。”
“既然老掌櫃的不知道，那就由俺來講吧。”年輕人興致勃勃的說道，聽到這裡姜尚武一愣，他本來就覺得這個年輕人眼熟，可是沒認出來，現在他突然說要講幹掉藤田公司的故事，姜尚武不禁的問道：
“你是誰？你咋能知道哪件事？”
“姜大哥，您不認識俺了。”
“俺看你眼熟，可就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您是貴人多忘事，你忘啦，藤田公司的圖還是俺畫給你的呢。”
“啊，你是趙掌櫃的兒子，你叫……”
“嗯哪，姜大哥，俺是趙洪生。”
“哦，對，對，對，洪生，洪生，哎呀，這一年多沒見，你的變化好大啊，俺說看著這麼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呢。”
“姜老弟，自從洪生他爹被日本人打死以後，洪生就接管了店鋪的生意，你別說，這小子行，隨他爹，那生意做的是有聲有色，所以啊，人也歷練的成熟了，再加上留了這麼一小撮鬍子，別說是你，他今天來找俺，俺都沒認出來。”酒喝了幾杯，齊老爺子也顧不得輩分尊卑，竟然跟姜尚武稱兄道弟，不過這樣也好，*皆兄弟嘛。
齊老爺子說完，洪生開始興高采烈的講起了故事，他從姜尚武決定給兩位掌櫃報仇講起，一直講到藤田公司雞犬不留，那故事講的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期間大家多次拍手叫好。姜尚武笑著說道：
“洪生啊，你小子做生意屈才了，你應該去當說書先生，你要是當了說書先生，不管是茶館還是飯店，那肯定是客滿為患啊。”
“姜大哥說笑了，主要是您的故事精彩，俺才能講的精彩。”就在這時門開了，滿月走了進來。她手裡端著一個菜盆，徑直的向飯桌走來。關三腳喝的高興，菜卻十分不合口，他知道滿月的手藝，看到滿月進來，便連忙迎了上去。當他看到菜盆裡裝的菜時，愣住了。看顏色這一定是個紅燒什麼的菜？可紅燒的是什麼？他卻說不上來，只看清楚了土豆和地瓜。但不管怎麼說，這菜聞起來卻奇香無比。滿月將菜放到桌子上後，大家都圍著菜盆看，關三腳忍不住問道：
“弟妹啊，你這是啥菜啊？”
“是啥菜你嚐嚐不就知道了。”高司令和齊老爺子不知道滿月的手藝沒敢嘗，姜尚武和關三腳拿起筷子嘗了起來，關三腳吃一口說道：
“哎，這是雞骨頭，脆骨，哎呀，好吃，真香啊。”
“俺吃是豬脆骨，恩，好吃，香。”姜尚武吃完說道，看到他們倆吃的香，其他人也跟著吃，邊吃邊誇滿月的手藝好。這道菜是滿月到廚房後才想到的，她看到廚房鍋裡面有熬湯用的豬骨頭和雞骨頭，便將上面的脆骨摳了下來，再和土豆、地瓜一起紅燒，就做了這麼一道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菜。酒宴上終於有了葷菜，除了齊老爺子其他人都紛紛動筷，邊吃邊聊。酒宴從下午五點一直喝到九點，光酒就喝了四壇。整個酒宴樹花幾乎沒有說話，她一直再聽姜尚武的故事，雖然滿月早就講給她聽，可是她就是聽不夠。當齊老爺子和高司令誇姜尚武的時候，她也打心眼裡高興，彷彿就像在誇自己一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