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裝作沒看見嗎?
寶芙發覺自己端著盤子的手,在輕輕顫抖。
那個名叫小妖的女孩,是阿滅的相識——他們之間,應該關係匪淺。這一點,寶芙本能的察覺到。因為她剛剛瞥到:阿滅的手,擱在小妖腰間的姿勢。以及,小妖勾著阿滅肩膀的姿勢。
如果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沒有建立過某種極為親密和熟稔的關係——那種,**上互相敞開,彼此接納的關係。
他們不可能在無意識中,做出這樣的姿態。
“哎唷——小心!”
“對不起——對不起!”
衙食材,準備走回座位的寶芙,一時無察,竟和迎面走來的女服務生,撞了個滿懷。
幫那位滿腹怨言都寫在臉上的女服務生,收拾好滿地狼藉,寶芙回到桌邊,機械的端起一杯梅汁,咭了一口。
她望了望門口。
已經過去,整整十分鐘。
阿滅,應該快回來了吧——他出去,一定只是和她聊聊。
寶芙把視線收回,落到滿桌的菜餚上。如果他不回來,她一個人的肚子,可應付不了這麼多的食物。她知道,阿滅和小妖都是殭屍,但是就算他和她,再有殭屍的默契。他起碼也應該記得,身為一個男人應有的美德。
回來結賬。
他不會——他肯定不會,把身無分文的她,一個人撂在這裡。
隔壁喝醉的那桌客人離開了。
喧囂的大廳,安靜了很多。兩個穿綠色制服的女服務生忙著清理杯盤碗盞,另一個高高瘦瘦,面孔憂鬱,頗富有文藝氣息的男服務生,徑直朝寶芙這張桌子走過來。
他的眼神裡,透著一絲古怪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此刻過於敏感,寶芙直覺,那是同情。
“小姐……”男服務生的聲音,刻意的壓低,帶著絲溫柔,“……剛才和你一起的那位先生,請你不必等他了。”
抬頭望著那位男服務生消瘦,銅色的面龐。
寶芙在想,他真是站錯了地方——他很適合到對面那家環境優雅,有鋼琴伴奏的飯店去工作,而不是這家大路的燒烤店。
她勉強的牽了牽唇角,立刻就從那位男服務生的眼睛裡,看到自己這個笑容,是有多麼虛弱無力。
“他人呢?”
“那位先生已經走了。”男服務生彬彬有禮,把一個黑色的高檔皮質錢夾遞過來,“先生把帳都清了,他要我把這個轉交你……”
寶芙盯著那個靜靜躺在桌面上的皮質錢夾。
純小牛皮的面子上,有一朵,純絲手工繡制的,黑色鳶尾花。
緊閉的扣帶上,則點綴著一顆十字型黑金飾扣。暗啞無光,手磨質感十足,流淌著一股難以言述的,沉甸甸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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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位男服務生愛煞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多麼漂亮的皮夾。
一定價值不菲——還有裡面的現金。
她很想問問,她到底犯了什麼錯?
為什麼老天一定要讓她,承受這種結局?
雖然沒有孤零零一人面對華麗的桌布,但卻孤零零一人,面對沒有桌布的烤漆桌面。原來,在熱鬧的燒烤店裡被甩,和在靜謐的豪華酒店裡被甩,沒有絲毫差別。
被甩就是被甩。
寶芙突然站起來,推開椅子,從幾個迎面走來的客人中間穿過去,衝出門。
“小姐——你忘了東西!”
文藝範的男服務生,舉起手中的黑色錢夾,朝寶芙頭也不回的背影追過去。他真的很詫異,她竟然連那只錢夾,都沒有開啟看一眼。
但是那個白色的嬌柔身影,轉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頭。
寶芙知道自己瘋了。
阿滅和小妖都是殭屍,和他們的行動速度相比,她就是一隻揹著殼的蝸牛。但她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人群中尋找。
即使會遭到白眼和詬罵,也不放過任何一個,看起來和阿滅或是小妖相似的背影。
明知道,她不可能找到兩隻隱匿起來的殭屍。
但她還是不能停止。
胸口因為激烈奔跑,痛得快要爆炸。兩條腿,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幾乎已經抬不起來。寶芙伸手扶住路邊的牆壁,將自己的身子,慢慢依靠過去。然後她彎下腰,脫掉一隻靴子,揉了揉?痛腫脹的腳。
這時,一隻白色的皮球,滴溜溜滾到她的眼前。
寶芙抬起頭,看到十幾碼開外,站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
男孩身邊並沒有大人陪伴。他看上去有些羸弱,臉色蒼白。穿著黑色的絨線外套和黑色短褲,白色運動鞋。
而讓寶芙驚嘖的是,他有一雙很黑,很幽遽的眼睛。
那雙眼睛中的深透,簡直像一個飽經世事的老人,而並非一個天真如白紙的孩童。
“小弟弟,你要這個球嗎?”
寶芙暗暗猜測,這個神情鬱鬱寡歡的小男孩,大概性格很孤僻,或是很害羞。所以他只是遠遠站在那裡,看著她,卻並不走上來撿球。於是她穿好鞋,撿起那顆白色皮球,一瘸一拐走到那男孩面前,把球遞給他。
男孩接過球。
寶芙感到他的手指,在無意間觸到自己的指尖。
似乎有一股電流,霎時從他細瘦的指頭,傳到她手指上,微微有些麻。
大概是人體靜電作用吧——寶芙沒空去多想。她現在發愁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該怎麼才能找到阿滅。
她感到,她已經裂成兩半。
一半的她,在強烈的呼喊,要她立刻停止這愚蠢的行動。
她就該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到日落山去完成學業。把阿滅——獨孤滅這個名字,從她的人生裡,徹底抹掉。
但是另一半,卻無法剋制。
想要找到阿滅……想要,再見到他。
就在這時,她的手微微一涼。寶芙低下頭,詫異的看到,那個一直不說話的小男孩,居然拉住了她的手。
然後,他拽著她,轉身走向馬路。
“……怎麼,你要我送你回家嗎?”
寶芙沒想到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走起路來竟然比成年男子還快。跟著他疾步穿過幾條曲裡拐彎的弄堂,她猜他一定是要她陪他回家。他自始至終一聲也不吭,也許是個聾啞兒。在沒辦法找到阿滅之前,送這個男孩回家,也好。
至少有點兒事做,不會讓她,被潮水般灌進腦子,亂七八糟的各種想法,弄到崩潰。
男孩突然在一條窄巷停下。
那是個死衚衕,通向一扇微敞的朱漆大門。
“這就是你家嗎,很漂亮!”
寶芙望了望那扇掛著鏈子鎖的紅色鐵門,門口還倒放著一輛,女式的飛鴿牌腳踏車,車輪子兀自颼颼轉著。這家主人也真夠粗心的,不但腳踏車倒了不扶,連鎖頭也忘記拿進屋。怪不得,會讓聾啞男孩一個人,跑到街上玩。
不過這時,她發現,身邊的男孩不見了。
這孩子也忒淘氣。
到了自己家門口,卻又跑掉。
寶芙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轉而又有些同情起這男孩的家人。
畢竟,養育一個有些殘障的孩子,比養育普通的孩子,要困難得多。
她想了想,走上前去敲門。
不管怎麼說,通知一下那男孩的家人也好。說不定,小男孩是偷跑出來的,他的家人可能正在為他擔心。
沒有人來開門。
但是門內,卻傳來一陣古怪,低悶的聲音。
顯然是有人在家。於是寶芙索性推開門自己走進去,這是一個不大的,十平見方的老式四合院。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濺灑著猩猩點點,暗紅色,梅花瓣狀的東西。從院子裡瀰漫的一股腥味,寶芙判斷,地上那些紅梅般的汙痕,是血。
然後,她看到了躺在正屋門口的屍體。
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像是遭到猛獸攻擊——脖頸幾乎被咬斷,胸口像是被利爪剖開,撕得稀爛。被血浸成黑色的衣服,和翻裂的肌肉,漚在一起,難以區分。
她已經渙散的瞳孔,呆滯對著寶芙,和死魚的眼睛,一模一樣。
寶芙不知道是什麼鬼使神差,驅使著她已經發軟的腿腳,又朝前走了幾步。
跪倒在那女人身旁,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闔上她的眼
這時,她才注意到:屋裡那種低悶、粗重、**和**劇烈撞擊的聲響,以及野獸般的喘息。
後頸突然僵硬的,根本無法動一下。
寶芙的目光,著了魔似的,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引,直勾勾望進那間屋子。
屋子裡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雙人床。
在那張被血汙弄髒的大床上,仰躺著一個赤身男子。他和倒在門口的女人,年紀相仿,都是三十幾歲。他的脖子上,有四個深深的齒洞,那正是讓他致死的原因。
床對面的白色牆壁上,也有片片猩紅血滴。
應該是男人殞命的同時,飛濺上去的。
宛如盛開的梅花樹叢。
兩條身影,正在那血色的花叢中,殊死糾纏。
一個衣衫半卸的高大男人,和一個身穿白裙的少女。
少女背貼著牆,兩條光·裸修長的腿,從裙中伸出。蛇一樣,緊緊勾纏著男人的腰。
因為正享受著愉悅,她媚眼半眯,鬢髮散亂。
寶芙一眼,就從那張沾滿血腥的臉上,認出她是小妖。小妖此刻穿著,阿滅送給寶芙的那條白裙子。寶芙看到,裙子已經染上了血。
乾涸的血,呈現一種,汙濁骯髒的深紅。
醜陋,令人厭惡。
這時,小妖突然抬起,眼圈微微發黑的大眼睛,妖魅的盯著寶芙。隨後她用纖細的胳膊,緊緊摟住男人的脖子。與此同時,她紅得發黑的嘴唇微微張開,隨著男人用力的衝撞,發出低啞滿足,幾乎要死一般的獸性呻吟。
寶芙和她對視片刻,轉過目光。
凝視著那個始終背對著她的男人。
沉默了一會兒,她低聲道。
“滅,為什麼……”
就是為了這個問題,她才不顧一切,瘋狂的找到這裡來。就算,看到眼前這所有的一切,她也想要知道,為什麼。
他沒有停止正在做的事,一陣猛烈的動作後,才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那雙暗紅的眼眸裡,只有死亡般的冷酷。
“你眼睛看到的,就是為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過頭。
敕——
寶芙耳中,傳來布匹碎裂的刺響。
那條白裙子,被他撕了。
她轉身離開時,替他們關上門,將小妖那越來越不控制的叫聲,全部擋在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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