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光
大割草行動第九天夜晚九點整，來自覺醒者黑潮的接近的警報不斷地傳來。
這是註定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在個人的休息室裡，林楓藉著微弱的燈光，細細地讀著一本書。齊海就坐在他正對面，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老師。
林楓手中正在看的書實在讓這個年青人感覺不可思議。
林楓正在看的書，是《毛澤東選集》第一卷，在過去的舊時代，有耐心去看那位領袖作品的年青人本就很少，而在末世，還會去看他的書的人就更是所剩無幾。他的書，是參加大割草行動前林楓從軍隊的政治部那兒借來的。參加大割草行動後的這段日子裡，只要有時間，他都會抽空讀一讀。
齊海來找林楓，本來是想請教一些微波技能的運用。這幾天的連續戰鬥，他又有了一些新的運用心得，卻沒想到撞見了這一幕。
齊海忍不住問道：
“在這個時候，你居然會看他的書......”
“他的書裡有光，我在尋找光。”
“光？”
林楓感知了一下四周，房間裡只有他和齊海兩人，於是他開口問道：
“在覺醒者危機爆發前，你和趙青峰一樣，也是在校的大學生。那時的你，對這個社會是怎麼看的？”
齊海恨恨地道：“怎麼看？很黑暗，很腐敗，很混蛋！”
林楓淡淡一笑。
齊海不解地道：“怎麼了？”
林楓合上手中的《毛選》，作饒有興趣狀看著齊海，過了幾秒後，他才道：
“小海，你可能不知道，在七年前，從我母親去世後開始，我曾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一直生活在黑暗中......那時的我，心中的憤怒與怨恨，比現在的你還要深百倍，也比你激進百倍.....”
齊海沉默不語，林楓的過去，他從那天他和王超的對話中，多少也瞭解了一些。
“那時的我認為，如果世界是黑暗的，那麼只需我的心比世界更黑暗，這個世界在我眼裡就是光明的！”
林楓低下了頭，右手摸了摸別在腰間的匕首。七年前，楓城接連發生了三起連環剮人案，但實際上，被剮的人不是三個，而是九個！餘下的六個人之所以沒有被發現，只是因為林楓把他們剮了後碎屍，沉進了江裡。
“那時的我，簡直就是從地獄裡出來的怨鬼！那時的我，恨這社會，恨這世上所有的人！那時的我，發誓只愛自己，只為自己而活.......”
齊海靜靜地看著林楓，他知道自己現在只需做一個旁聽者的角色。
“不過後來我終於從這種過度自我的黑暗中擺脫出來了。”
真擺脫出來了嗎？林楓對自己道，不，那時我只是切割掉了自己，用失去自我的代價逃避了心中的黑暗......腦子長瘤之後，我就又變了回來，只是當時我病得動不了，只能老實地在家等死。
“再然後，我病了，病得很嚴重......而後就是覺醒者危機.....在危機爆發的第二天，我從現實中受到了一些教訓，事後我終於明白，這種比世界更黑暗，只為自己的想法，最終只會將自己拖入無盡的深淵......從那時起，我開始想嘗試著，用黑暗之外的眼光去看世界。”
如果不是白菊適時地點醒，如果不是在柳眉身上品嚐到了愛情的滋味，林楓知道到現在自己一定還深陷在過去的黑暗中。
對於自己對現的作法，林楓很清楚，再高明的騙術，也只能騙人一時，不可能騙人一輩子。自己想走和過去不同的道路，就不能總是懷著“我是在騙人”的想法一直玩這種欺騙世人的把戲。
假的終究是假的，再巧妙的騙術也終有被人揭穿的一天！
不想被揭穿，那唯有從根本上改變自己，讓自己因為“本性光明”而走上光明之路，讓嘴裡的假話變成“真得不能再真”的“發自內心”的“真話”。
從骨子裡改變自己個人的喜好？這是世間最艱難的事情，因為那要完全顛覆自身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林楓問過自己： “你能做到嗎？”
“陳濤濤那樣的人，本來是我最討厭的，但我現在不是完全扭轉過來了嗎？”
所以林楓又一次解析自己，他開始尋找過去不同年齡階段，無數個“自我”中，最接近“陽光”的那個自己。
他很快找到了符合條件的那個“自己”，那個在家逢大難前的陽光男孩。當時的他受父親影響，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心地善良且樂於助人。
年近三十，經歷過大難，心性已完全成熟的林楓，無論如何也無法讓自己再變回那個十四五歲時的幼稚男孩，但他一直在嘗試著用早已“死掉”的自己的“眼光”去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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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面前的齊海微帶幼稚的面孔，林楓暗笑自己道：
“想起來也真可笑，七年前我拼命地想殺死那個幼稚的自己，現在卻反過來想拼命地讓他復活。人生就象是一個圓，我轉了一圈，最後卻回到原來的位置。”
結束了斷斷續續的“胡言”中混雜著個人的“胡思亂想”，林楓收攏心神，正色地對齊海道：
“世界不是黑暗的，世界也不是光明的，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黑暗與光明混和的。但是，世界在不同的時間段，有時是光明成為主旋律，有時則是黑暗成為主旋律。你明白嗎？”
“光明成為主旋律的時候，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人與人之間充滿信任和溫情，互相幫助，一切象呼吸一般正常；而當黑暗成為主旋律時，一切向錢看，什麼骯髒的事情都會發生。”
“過去的那個時代，正是這個國家的黑暗時代，可是我們不能總是盯著黑暗看，不能象那時的我一樣，深陷於黑暗之中。”
齊海道：“你是想說明，我過去的心態太黑暗了一些？”
林楓笑著舉起右手，手掌泛出白色的光，一下子讓房間裡的亮度提升了不少。
“我問你，現在這個這個時候，這個世界的人心，是黑暗多一點，還是光明多一點？”
齊海不假思索地道：“肯定是黑暗多一點，因為大家都很自私，幾乎所有人都只想法保護自己。”
“那麼你打算用哪種心態面對這個世界？是做一個英雄，努力地去救人，讓這個世界回覆光明，還是做一個中立者，保住自己的小家，保住自己？我知道你不會象唐鍵那夥人一樣的.....”
齊海動動嘴唇，想開口回答，卻被林楓一指點在嘴上，封住了後面的話。
“你不需要告訴我答案！還記得陳銘和謝益嗎？”
“知道，你在說那兩個半覺醒者？”
“在戰場上，你希望你的戰友是他們那樣的人嗎？”
齊海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我只會把後背交給他們這樣的人去保護。”
“那麼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嗎？”
齊海愣了愣，他明白自己剛才被林楓“套”住了。
齊海訥訥地道：“這個，我可能屬於中立者，偏向光明一面的人吧......”
林楓道：“大部分人，大概也都是你這樣的想法....可是在這個末世，這種中立偏向光明的想法是不對的。”
林楓是在“教育”齊海，但同時更是在“教育”自己。所謂的人生觀的建立，從某種意義說也是一種自我的催眠。林楓相信，只要不斷地進行這樣“自我催眠”，終有一天，他可以改變自己——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過去世界裡，很多邪教的“神棍”就是在反覆地自我灌輸中，欺騙別人的同時也欺騙自己，到後來連自己都相信自己編出來的謊話。
林楓正在“催眠”自己。
和“使用謊言騙人”的他們不同的是，他用的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話”和“光明得不能再光明的思想”“催眠”自己。
“我們營有四百多人，如果每個人都能象陳銘和謝益那般，肯為別人犧牲自己，你說我們營的戰鬥力會有多強？”
齊海道：“那樣的我們當然是非常強大，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大家都不可能真的那樣。”
“是啊！所以我才要尋找光明，相信光明，用光明壓制我們心中的黑暗。”
林楓敲了敲放在桌上的《毛選》，然後道：
“他所處的時代，正是這個國家最黑暗的時代，他所處的環境，和我們一樣艱難。可是他和他的戰友相信光明，尋找光明，最後聚集到人心中光明的力量.....其實我們如今的情況，和他所處的時代很相似，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看他的書了吧？”
齊海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我們現在的情況很惡劣......上面要我們在這兒守十天，這是非常難完成的任務。我們需力量，不僅是肉體的力量，還有大家心中的力量.....其實這樣的話，在過去的舊時代的電視電影裡都說過很多。”
齊海不住地點頭表示明白。
“小海，我看這個人的書，其實是想從中找到靈感，我想試著像他和他的戰友一樣，把人們心中的光聚集在一起.......”
在“學生”面前，林楓道出了心中真實的‘夢想‘......
當齊海離開房間時，他的人生理念已完全被林楓扭轉過來。
教導員韓方走了進來，一進來他就對林楓道：“你說得真好呢！知道嗎，小林，這段時間怎麼做下面的思想工作，我這個教導員頭痛得很。我覺得你比我更適合擔任這個位置呢。”
先前林楓和齊海的對話，韓方在門外恰好聽到了後半截。
“我只是認識到，在這個末世，大家如果還是這麼自私自利，我們遲早會被覺醒者殺光。所以在營裡，我才盡力地把自己掌握的知識技能都傳授給他們每個人。我只是想透過這些傳授告訴大家一些思想上的東西......”
“說得好！我就見不得那些傢伙，擁有一點能力就當寶一樣地窩著。小林，如果大家都象你這樣，那該多好？”
比起申彥那個不冷不熱油鹽不浸的性子，這位營教導員韓方被林楓幾句話就說到了心坎裡。如果說他白天看到林楓和半覺醒者呂成“切磋”時還留下一點成見的話，現在卻已完全被他折服。
林楓趁機打蛇隨棍上，虛心地向韓方請教道：
“那個，老韓，能不能和我說說，從前你們是怎麼做士兵們的思想工作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