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太多有價值的訊息，只能知曉大陣深處兇險無比、神秘無比。”

牧煜芝神色稍稍有些難看。

冥鬼殿勢力龐大，情報機構遍佈星域各處，甚至連大大小小的外圍星辰和小世界，都不曾逃脫。

然而牧煜芝用盡手段，依舊無法收集到太多有價值的資訊，只有一些零散的猜測，全不真切。

“天神火元大陣籠罩的地方，有進無出，任何生靈、除去極少數恰好在大陣邊緣的強者、福至心靈、機緣所至，在第一時間便即強行衝出，其他無論是何等境界、何種血脈、所出何門何派、甚至修習何等功法，都困死在大陣深處，無一倖免。”

楚天策雙眉微蹙，閱讀著牧煜芝收集來的資料。

這天神火元大陣，簡直如同一個巨大的死亡黑洞，任何生靈，一旦接觸、便只有死路一條。

而且這些衝入大陣的送死者，幾乎如同失卻靈智，只如飛蛾撲火一般，瘋狂衝入大陣。

冥鬼殿的情報機構最初冒險派出了大量死士深入法陣探索、其後則是安排了許多不同屬性、不同境界的靈獸、甚至各式各樣的傀儡，都無一例外，隕落在了大陣深處。

死士很快便即魂燈熄滅，身死魂滅，而靈獸和傀儡、則在短時間內本源契約破碎，靈魂印記消弭，顯然是被抹殺了靈智和神魂。

天神火元大陣籠罩下、烈蒼星超過三分之一的區域，冥鬼殿的勢力只能選擇全力逃遁。

可惜這大陣席捲的速度實在是太過驚人，冥鬼殿雖然反應極其迅速，依舊只有不足一成逃出昇天。

至於一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宗門、商號，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即徹底斷絕了一切資訊，化為灰燼。

“這天神火元大陣如同一隻飢餓而瘋狂的火焰巨獸，將一切生靈都盡數焚滅，我懷疑並不只是用來吞噬血肉精粹和靈魂力量，更大的可能或許是用來吞噬星域的氣運和意志，就如同那黑甲刀修先前以天策你為餌，捕殺星域本源氣運一般。”

鬼舞秋聲音極為凝重。

這些資料她已經反覆研讀許久，更是和牧煜芝反覆討論過數次。

“氣運飄飄渺渺，神妙莫測。”

楚天策聞言，卻是突然想到桓昱。

天獸宗氣運不斷衰頹，桓昱的本源氣機亦是不斷潰敗。

而待到天獸宗終於走出陰霾、重新看到一縷光明的晨曦，桓昱卻是氣機枯竭，心靈寂滅。

“牧嶸和牧麟兩位道友猜測，這黑甲刀修的目標、恐怕是要血祭無窮生靈、攻殺星域本源。但這樣的手段，縱然是在古老的典籍中都不曾見過，實在無法推測其真正的目的，牧老祖猜測，大概是為了衝破星域封印，進入星海；或者是為了血祭億萬生靈、綿延壽元。”

鬼舞秋語速不快，目光卻是遊走在身前堆砌的大量玉符之間。

楚天策離開並不久，但冥鬼殿的情報機構一旦開始運轉，力量依舊強橫無比。

“兩個可能，我覺得……”

楚天策聞言，第一瞬間、其實是更傾向於第一個猜測，突破星域封印、超越極限。

然而話未出口，卻是突兀想到蒼火世界中的血尊者，那尊依仗血祭之術，不斷延壽的超級強者。

楚天策也罷、鬼舞秋也罷、哪怕是牧煜芝，都是少年得志的超級妖孽，一路勇猛精進，幾乎沒有任何瓶頸的桎梏和困頓，更不必考慮壽元枯竭、大限將至的艱難與恐懼。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是很容易想當然的忽略到垂垂老者、為了延續壽元的瘋狂與渴望。

然而血尊者的故事，卻是讓楚天策突兀意識到、或許這黑甲刀修、血祭無窮生靈，未必是為突破。

“這人一向神秘，全無任何訊息逸散出來，一動手、便是驚天動地。無論如何，這一次天神火元大陣吞噬無窮生靈，必然是為了一件不得不然的大事，否則邏輯上根本說不通，為何一直隱匿行跡，突然間鬧得人盡皆知、星域震動。”

鬼舞秋看著楚天策神色變化，立刻意識到楚天策是想到了血尊者的往事。

“無論如何，終究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特別是將希望寄託在情報機構，幾乎沒有意義。”

楚天策思忖片刻，終於是下定決心。

被天神火元大陣籠罩著的區域中，並非沒有頂級勢力、淨土大能，但這些巔峰強者，除去極少數福至心靈、念動身行、直接選擇逃命，其他淨土強者、盡皆沉淪在大陣深處，無一倖免。可以想見，若是想要探索大陣奧妙，淨土境初期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至於各宗情報機構的種種手段，更是不值一哂。

唯有淨土境中期強者，甚至是楚天策這等巔峰強者，才有著一定的希望、探索虛實。

“這天獸宗怎麼辦？桓宗主身死魂滅，可真是大貓小貓兩三只，再加上如今法陣瀕臨破碎，若是公子和舞秋姐姐離開，隨便一兩個淨土境便有極大可能突破防禦，將整個天獸宗徹底蕩平。”

牧煜芝突然開口。

探索天神火元大陣，她當然幫不上忙。

更現實的分工，顯然是由牧煜芝來處理天獸宗這個爛攤子，至少其管理的能力，可以讓天獸宗不至於在短時間內走向徹底的崩潰，依舊可以保持一定程度、一定規模的穩定運轉，等待未來恢復元氣。

可是這個過程，需要一個前提。

那就是要保證天獸宗的安全，在這個特別脆弱、又特別混亂的關口，不至於一敗塗地。

星域大劫，萬靈瘋狂，任何一場戰鬥，都可能沒有任何理由的開啟，根本不能寄希望於理性。

只有絕對的力量，才有可能鑄就絕對的理性。

楚天策和鬼舞秋對望一眼，沉默中同時泛起一絲無奈。

若是鬼舞秋留下，自然可以完美解決一切問題，她戰力超卓、哪怕是淨土境中期強者出手，都可以一戰，藉助天獸宗守護大陣，甚至未必會處於下風。另一方面，鬼舞秋可以挪移天妖本源，御使法陣、統御萬獸，無不是令行禁止、一言而決，絕不遜色桓昱。

可是楚天策此行，生死難測，鬼舞秋必然要與其同行。

情愫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兩人本源融貫，對戰力的提升極其明顯。

“我有一個建議……”

牧煜芝語氣稍稍一頓，目光悄悄掃過鬼舞秋。

“我知道了，這是個辦法。”

鬼舞秋感受著牧煜芝隱晦的目光，心中霎時間明白，眼中泛起一絲喜色。

楚天策一愣，旋即同樣明白過來，點頭道：“這還真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傳聞天獸宗和天鳳谷、星海龍族曾經有過一段蜜月期，形成過一個類似冥鬼殿的大型聯盟，其後雖然日漸疏遠、但實際上並沒有太多齟齬和爭鬥，面子上都還算好看。”

“鳳丹影老祖早有意與你建立一種額外的聯絡，這算是個機會。”

鬼舞秋點點頭，轉而向著牧煜芝笑道：“真不愧是冥鬼殿的大管家，這招數我們怎麼就沒想到。”

“舞秋姐姐謬讚了，煜芝只是怕多事。”

牧煜芝微微低頭。

作為烈鬼門大管家，頂級家族之中，不同支脈、不同派系爭權奪利，實在是稀鬆平常。牧煜芝一方面自己便是家族鬥爭的獲勝者與受益者，自幼便即得到了牧嶸的偏愛與指點，另一方面，其自己登臨高位之後，家族鬥爭亦是其管理宗門的重要手段。

而在楚天策身邊，一個龐大而強勢的宗門世家，終究有一天會形成。

牧煜芝作為和親的妾室，身份低微，再加之天賦遠不及其他幾人，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全然沒有參與爭鬥的資格。

但作為冥鬼殿大管家，牧煜芝天然便站在鬼舞秋的身後，未來若是楚天策身後的家族、當真一如星域中隨處可見的大家族，牧煜芝的一切勢力，都會被自然歸併在鬼舞秋名下，不需要主動去站隊、也沒有辦法輕易否認。

“你若是有機會，可以多和明月姐姐交流一番，我不擅管理，蘇姐姐和紫珊妹妹根本全無興趣，將來天策的偌大基業，大概只能你和明月姐姐來打理。你只要一心對天策，明月姐姐便不會難為你。”

鬼舞秋自然知曉牧煜芝心中擔憂，神色卻是輕鬆。

這些事情，鬼舞秋幼年作為天冥星小公主，耳濡目染、自然熟稔。

但如今楚天策實在是太過年輕了，踏入修行世界才不過二三百年，身旁的紅顏、既算是青梅竹馬、又算是糟糠之妻，感情深篤，迥非大家族中的妻妾可比。

更重要的是，家族內部爭鬥、關鍵在於後輩，如今楚天策連元陽都未喪失，根本不用著急擔心這個問題。

牧煜芝微微點頭，神色堅定，卻是並未接話。

蘇雨濛、鬼舞秋、明月紫珊姐妹，這四人彼此如何，和牧煜芝都沒有關係。

只要鬼舞秋沒有興趣和楚天策反目成仇，牧煜芝都會死死跟隨在鬼舞秋身後。

“你猜火鳳老祖會安排誰過來？會不會順便讓明月姐姐過來？”鬼舞秋笑道。

楚天策搖頭道：“大小姐？不可能，明月現在可是鳳丹影的心尖子，平時除去遊玩一番、尚且擔心浪費時間修行，現在天獸宗兇險異常、連藥王谷的護衛隊都慘遭團滅，鳳丹影根本不可能讓明月離開天鳳谷，我懷疑在天鳳谷中、許多地方都不能隨意遊走。”

“你擔心天鳳谷也不安全？”

鬼舞秋一愣。

楚天策點點頭，說道：“且不說纏心鬼紋，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出現的，但天獸宗三尊淨土、包括桓昱這個淨土境中期的巔峰強者，之所以身死魂滅、都和內部作亂脫不開關係。天鳳谷以鳳血為核心，凝聚力應該更強，或許會好一些。”

很快，等待了大概只有一刻鍾，天獸宗的傳訊臺便即響起靈光。

一輪天鳳虛影漸漸凝聚，鳳凰一族獨有的威壓緩緩彌散開來。

楚天策和鬼舞秋同時神色一肅，氣息微微升騰。

這是天鳳谷的核心傳訊法陣，天獸宗與天鳳谷和星海龍族，都有異於尋常的傳訊法陣，極其神妙。

以楚天策和鬼舞秋的境界與戰力，這等鳳凰威壓自然不足以使他們感到凝重，提升氣息只是禮貌。

然而片刻之後，法陣正中，卻是一道身著青裙的年輕身影。

容顏頗為秀美，眼中充盈著好奇、輕輕打量著楚天策和鬼舞秋，氣息似乎只是剛剛晉升不死境。

“見過兩位前輩，晚輩花碧羽，是火鳳老祖身前侍奉的丫頭。”

青裙少女禮數完整恭謹，聲音卻並非晚輩的肅然與凝重，而是充滿了親近的好奇。

楚天策和鬼舞秋對望一眼，心中同時一驚，旋即緩聲道：“原來是花道友，火鳳老祖已經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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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天神火元大陣開啟，老祖得到訊息後並沒有停留太久，很快便即離開天鳳谷。她老人家離開時嘗試聯絡過許多老朋友，但最終有誰願意一同探索大陣，就不是晚輩能夠知曉的，而且這些老朋友大多是數萬年、十數萬年前的強者，晚輩實在是不甚清楚。”

花碧羽語速很快，全無隱瞞，顯得極其爽利。

一時之間，楚天策竟然稍稍有些沉默。

片刻後，才沉聲發問：“花道友，請恕無禮，貴宗是否有手段、能夠遠距離感受老祖的情狀？”

花碧羽點點頭，說道：“天鳳谷中有魂燈，但是裝盛魂燈的靜室，被老祖以神力封印，我等現在只能夠知曉老祖尚在人間，無法透過魂燈的變幻明滅、去推測觀想老祖現在的情狀。不過老祖提到，這一次天地異變，既有大兇險、亦有大機緣，她老人家想搏一搏。”

“大兇險？大機緣？”

楚天策雙眼一亮。

花碧羽卻是微微搖頭，說道：“具體情狀，老祖並未和我等晚輩提及，不過大概只是冥冥之中的感應。老祖登臨絕頂之後，直覺的敏銳愈發強橫神異，幾乎有禍福前知之能，她老人家既然如此說，我們這些晚輩也只能緊守門戶，等待老祖凱旋。”

一時之間，法陣內外，楚天策、鬼舞秋、花碧羽同時陷入了沉默。

鳳丹影的選擇，並不出乎意料。

作為火行血脈的大高手，對於天神火元大陣的好奇與渴望，鳳丹影都應該遠遠勝過古翊飛。

只是讓楚天策和鬼舞秋感到好奇和無奈的是，鳳丹影顯然應該是知道了一些情況，但卻沒有說明。

這個大概剛剛晉升不死境的花碧羽，雖然頗得鳳丹影寵愛，但卻遠遠不到觸控這等機密的程度。

楚天策和鬼舞秋正在思忖，花碧羽突然說道：“老祖離開之前，花費了很長時間聯絡各路強者，想來這一次天神火元大陣，能夠將星域中幾乎所有隱藏的強者都匯聚起來。老祖本來有心聯絡兩位前輩，只是天獸宗大劫詭異莫測，以防兩位分心，才不曾嘗試。”

“強者匯聚……”

楚天策和鬼舞秋目光碰撞，心中卻是並無絲毫輕鬆之色。

人多力量大，是當然的道理。

但這力量，卻幾乎不可能擰成一股繩，必然是各懷鬼胎、各自為戰。

他們前往天神火元大陣是為了機緣，以期能夠在這個封印無窮歲月的囚籠中、更進一步、甚至打破囚籠。而相比於神秘詭異、強橫霸道的天神火元大陣，楚天策和鬼舞秋這兩個橫空出世的絕世妖孽，同樣是一條前途無量的通天階梯。

“前輩若是有計劃與老祖聯手探索大陣，可以前往天鳳谷的一個附屬宗門，老祖大機率會前往、等待她的老朋友們。就算老祖已經離開了，他們作為前線的下屬，對老祖的動向應該也有一些瞭解。”

花碧羽指尖勾勒，一副地圖緩緩浮現。

距離天神火元大陣籠罩的區域不遠，一片並不起眼的山脈中，便隱藏著天鳳谷的附庸宗門。

“還有一件事，要請天鳳谷幫忙。”

“老祖早先曾經提到一件特別棘手的事情，無論前輩提出任何要求，天鳳谷都會竭盡全力去完成，代價便是這件棘手的事情。當然，這件事並不急於一時，也不苛求前輩一定要完成，只要前輩出手即可。”

花碧羽嘴角輕揚，似乎是早已預料到楚天策會有此一言。

楚天策和鬼舞秋對望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驚訝。

鳳丹影有要求並不意外，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兩人也從來沒有想要讓天鳳谷平白幫忙。

甚至天鳳谷一心要平白幫忙，楚天策反而有可能為了不纏繞因果，主動支付一定的報酬。

然而這個早已訂好的報酬，讓鳳丹影都感到極其棘手的事情，卻是讓兩人大感好奇。

淨土境中期，火鳳血脈，天地之間、能讓鳳丹影棘手的事情，實在是很少很少了。

“什麼事？還請道友直言相告。”

楚天策略一思忖，還是直接開口發問。

沒想到花碧羽卻是搖搖頭，說道：“具體事宜，晚輩並不清楚，恐怕老祖也不是特別清楚。不過這件事對兩位前輩都不陌生，前因後果都是當年萬鬼秘境中、鳳鳴城中，此事求解，亦要在鳳鳴城中求索。”

“鳳鳴城？”

楚天策一愣，心中微微泛起一絲明悟，旋即疑惑更生。

鳳鳴城主，以及鳳鳴城中種種，確實是處處透露著奇詭與神秘。

妖靈真泉、十尊神鳳，再加上天鳳谷遙遙布置任務、卻不派人直接前往，邏輯上簡直莫名其妙。

“前輩還是說說您的吩咐吧，鳳鳴城無論如何、總要天神火元大陣事了之後才能處理。更何況那時說不定老祖與兩位前輩都已經突破星域極限、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鳳鳴城中的艱難棘手、不攻自破。”

花碧羽聲音清冽，神色卻是有些自信滿滿、全無顧忌。

楚天策聞言笑道：“謝道友吉言，我希望天鳳谷可以借我一個淨土境大能，再加上十幾個虛空境強者，暫時駐守天獸宗。天神火元大陣出世，我和舞秋不可能久作壁上觀，必然有親身前往。”

“此時不難，老祖早已有安排，只是明月姐姐身份貴重、情狀危機，老祖不許她離開聖地。”

花碧羽語氣乾脆，顯然這件事，早在天鳳谷預料中。

天獸宗大劫雖然隱秘，但終究不是鐵門栓、半點風聲不漏，更何況天鳳谷與天獸宗一向交好，有些小手段、想要禁絕反而更加麻煩。當然，天獸宗也有類似的手段，頂級勢力大概都是如此，彼此之間並不特別在意，亦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

“另外還有一事。”

“前輩請講。”

“花道友既然與明月交好，我們平輩相交即可，更何況我二人踏入修行世界日短，不必拘泥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