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爺的家就在鎮西七里外的趙莊。

一路上，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就進了村。

趙莊趙姓是大姓，姓柳的只有兩家，他們是親兄弟。

柳大爺名叫柳長順，小時候一家人就到趙莊安家落戶了。

一直靠柳編手藝吃飯的，認送外號“巧手柳”。

柳長順回憶道：“當初我們小時候，俺爹就編了很多的小玩具給我們玩，現在還有幾個在嘞。”

“是啊？大爺能看看不？”

“哎呀，這些年也不知道弄哪去了。”

“到了。”

在村子的西頭，有一個小院。

三間瓦房，院裡還有幾隻雞跑來跑去。

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抱著一個娃娃迎了出來。

“爹，回來了。”

見盧昌華跟在老頭的身後，好奇的看了一眼。

“啊，回來了。這是客人，要編點東西。”

老頭推開了院門，把盧昌華讓了進去。

“他爹還沒回來？”

“沒呢。”

盧昌華對著婦人點點頭。

老頭把他讓進了屋裡。

屋裡的陳設已經很現代化了。

櫃子上擺著電視機。

還有個單門的冰箱擺著一側。

沙發茶几一樣不少。

柳大爺坐下來，說道：“我會的東西有點多，你都能要了嗎？”

“你能編啥我要啥。大爺，我先付訂金500塊，你啥時候開始編，我看瞅瞅行嗎？”

“你瞅瞅倒是行，可是不能偷藝啊。”

“哦？大爺，您這還有啥說頭嗎？”

“當然了。我們編柳的有規矩，傳男不傳女，傳親不傳外。”

“啥意思？”

“家裡的手藝，只能男人學，女孩不能學。”

“為啥呢？不都是孩子嗎？”

“女孩要嫁人啊，她一嫁人這手藝就傳出去了。”

“意思是這手藝還保密？”

“是啊，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只傳兒子，不傳女兒，外人更不傳？”

“可不！”

老頭又拿出菸袋來，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一會兒就滿屋子嗆人的旱菸味。

“柳大爺，現在年輕人都不願意學了，您這手藝不是要失傳了嗎？！”

“是啊，是要失傳了。”

老頭唉聲嘆氣。

“到這會兒您還不想收徒弟？”

“不是我不想收，是沒人學啊！”

老頭抽了口煙，說道：“我兒以前也跟著我編柳。後來，這裡廠子多了，他就進廠了，在廠裡掙得多啊！”

“以前編點東西還能掙錢，可這幾年不行了，沒人要了。”

“我編的十個筐，賣了好幾個月。要不是遇到你，還賣不出去呢！”

老頭暗歎世道變了，以前家家戶戶都需要的東西，咋就沒人買了呢？

盧昌華也是暗暗搖頭。

從他的經驗看，這是時代發展了，進步了。

以前都是人工勞動，挑糞運土搬運東西都需要大筐。

可現在，啥都是機械化了。

農村很多人家都有了小四輪拖拉機，也不再需要肩挑手提了。

這“土籃子”也就使用的少了。

難怪老頭的筐賣不出去。

“大爺啊，現在農村都發展了，家家幹活都用車了，這筐啊就用的少了。”

“你說的對。”

其實，老頭是個明白人，以前搶手的東西現在無人問津，這中間的緣由，他一定是琢磨過的。

可他這輩子就靠這個手藝吃飯了，如今這手藝不管用了，心裡的失落可想而知。

“大爺，你在家裡也沒有用武之地啊！”

盧昌華試探性的說道。

這話，觸動了老頭的心事。

他嘆了口氣。

“是啊，我這手藝就算是想傳也沒人要嘍！”

正說著，院外嘻嘻哈哈跑進來兩個孩子來。

“老大，老二，放學了？”

“爺爺，我們回來了。”

從屋外跑進來兩個小姑娘。

見屋裡有外人，就是一愣，而後就小臉紅紅的，不說話了。

那婦人從後面跟進來。

“你爹回來了，準備吃飯。”

她走過去，把懷裡的娃娃交給一個孩子抱著，自己拍拍衣襟去打水了。

院門口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媳婦兒，我回來了。”

噔噔噔一陣腳步聲，一個黑鐵塔似的漢子走進了屋。

“爹。”

他叫了聲，一眼看見了盧昌華。

盧昌華站起身，說道：“你好，我是來找柳大爺編點東西的。”

“哦。”

他應了一聲，看向老頭。

“爹，歲數那麼大了，就別弄了。好好養老吧。”

他接過媳婦兒端來的洗臉盆，走了出去。

老頭一聽這話，臉色就不好看。

“哼，你還不是吃我編筐的錢長大的？！”

見公公不高興，婦人過來說道：“爹，別理他，想編就編吧，別累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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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兒媳婦這麼說，老頭才算心裡氣平一些。

對著門外嚷嚷道：“你可別忘本！”

“好，好，好，我不說了。”

兒子在外面滴咕道。

盧昌華見他們爺倆說僵了，自己在這兒也不自在，就掏出錢來，塞到老頭的手裡。

“大爺，明天我再來看您，先走了。”

他對著婦人點點頭，就出了門。

“你忙，我走了。”

跟這個黑鐵塔打了聲招呼，也不管他是什麼表情，盧昌華就出了院子。

身後傳來柳大爺訓斥兒子的聲音。

在趙莊轉了一圈。

看見幾個老頭正在大磨盤邊下棋。

他湊過去問道：“大爺，村裡誰會編筐啊？”

下棋的人頭都沒抬。

“老柳家。”

“謝謝啊。”

盧昌華搖搖晃晃的走了。

這也是他變相的確認了一下老頭說沒說實話。

回到鎮上，盧昌華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這邊柳編的人找到了，我還得過幾天才能回去，家裡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這邊裝修好，就把爸媽接過來。”

王瑤得知丈夫的安全到達了，也放下心來。

這邊柳編的實際情況，盧昌華也跟王瑤說了。

兩人又研究了一陣，都一致認為，只有走高檔工藝品藝術品的道路，才是柳編的出路。

現階段，出口，開拓海外市場才是真正的出路。

第二天，盧昌華買了菸酒和糖果，再次去了趙莊。

見盧昌華拿著禮物來的。

柳大爺的兒媳婦跟昨天又有不同，一臉笑容的把他迎進院子。

盧昌華把禮物遞到婦人的手上，這才問道：“柳大爺呢？”

“我爹已經在後院編上了。”

“我能去看看嗎？”

“行啊，我帶你去。”

那婦人把禮物放進家裡，轉身帶著他去了後院。

透過房頭的一條過道，走了後面。

這裡是個大院子。

院裡搭建了一個棚子。

只有頂蓋，四面透風。

裡面堆滿了白花花的柳條。

柳大爺正坐在小板凳上，手裡拿著條子編著東西。

“爹，盧老闆來了。”

老頭抬頭一看是盧昌華，臉上露出了笑容。

“想看看？”

“是啊，我想看看您老的手藝。”

“那就看吧。”

柳大爺直了直腰，說道：“我也想通了。趁著現在我還能動，交幾個徒弟也好。”

“到時候，就讓他們年輕人去幹吧，我啊，退休嘍。”

見盧昌華手裡拿著個小機器，就問道：“這是照相的？”

“哦，是啊。”

盧昌華還想解釋，老頭卻說道：“照吧照吧，反正現在也沒人稀罕這玩意了。”

見柳大爺松了口，盧昌華趕緊把攝像機架設了起來。

對準了大爺的手。

柳大爺雙手拿著枝條，上下翻飛，很快就編好了一大截。

“柳大爺，您這編的是啥啊？”

“我啊，編一個玩具。”

“玩具？”

“是啊，就是小孩子玩的小馬。”

難怪。

盧昌華剛才看了一會兒了，竟然沒開出來這是啥玩意。

現在老頭這麼一說，果然像了。

“大爺，做這個玩具材料是不是有什麼講究啊？”

“那當然了。”

一說起這個來，柳大爺可就來了興致。

一時間挑挑不絕起來。

“這玩具的條子要細的，你看，大小一致的。這樣編起來才細密。”

“這東西要求既要好看，還得結實，孩子玩個四五年不能散，不能起邊。”

老頭一邊編，一邊說著要點和注意事項。

“你看，這個手法，就是做造型的手法。以前啊，這都是不傳之秘啊！”

老頭苦笑了幾聲。

兩人在後院內忙乎到了中午，兒媳婦來喊吃飯。

“走走，一起吃。”

柳大爺今天比昨天可親近多了。

可能是把盧昌華視作了知己吧。

午飯很簡單，白菜炒肉，饅頭。

這種吃飯跟東北的一樣。

到了這會兒，盧昌華才知道柳大爺的兒子叫柳鐵柱。

老頭手上有活，也不等兒子了，和盧昌華先吃了。

而後又去了後院。

盧昌華一直跟在老頭的身邊。

沏茶遞煙，好不殷勤。

下午晚飯之後，一個栩栩如生的小馬搖搖車出現在了盧昌華的面前。

這匹小馬不僅有眼睛鼻子嘴，還有兩隻耳朵。

四條馬腿也有造型。

馬蹄子的部分是用兩塊木板替代了。

成彎月形。

畢竟這是搖搖車，孩子要騎在上面的。

小馬的身子有鏤空的花紋。

柳大爺拿出刷子，在小馬上一頓刷。

“大爺，這是幹啥啊？”

“上漆。”

刷完之後，就把小馬掛在了棚子下面的橫杆上。

“三天就差不多了。”

“大爺，這個小馬編得好，能不能做成有蹄子的，不用木板的。”

“你是說，光做成小馬？”

“對，能不能編？”

柳大爺想了一下，說道：“可以編，不過可能要三四天。”

“能不能編個一人高的。”

盧昌華伸手比劃了一下。

“要那麼大？你咋拿回去？”

“這個我想辦法，能編不？”

“應該能，至少得半個月。”

“沒事，大爺，這個大馬咱們另算錢，你要是編的滿意，我給你一千塊，咋樣？”

老頭一聽，眼睛就是一亮。

“行，我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