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陳玉成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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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洪秀全之所以急招忠王李秀成迴天京回援,是因為這時天國已經沒有其他能打的將領,英王陳玉成這時已經在廬州自尋死路,被一個叫苗沛霖的小人物給害了。

安慶一戰讓陳玉成的手下精銳損失殆盡,曾國藩不想放虎歸山,將湘軍全部主力集中到皖北戰場,全面攻佔陳玉成在皖北的地盤。曾國荃一鼓作氣,率部攻下安慶下游的池州、銅陵、無為、運漕、東關等地,廬州的糧道被切斷。而皖北的桐城、舒城、宿松、廬江,也都被湘軍收復,廬州南面屏障盡失。陳玉成西進湖北曾經駐守過的黃梅、蘄州、廣濟、黃州、隨州等地也都被迫放棄,廬州西線全面瓦解。除此以外,清廷還在廬州北面派駐了袁甲三和勝保的部隊。

陳玉成在廬州被湘軍層層包圍,完全陷入十面埋伏的窘境。對陳玉成更為不利的是,援救安慶的楊輔清、林紹璋和黃文金都已經撤到江南,皖北就只剩下他的一支孤軍。

率領一支殘兵敗將組成的孤軍,一味坐守孤城意味著死亡。洪秀全擔心安慶失守天京不保,自己的安全會受到直接威脅,陳玉成打了敗仗,按軍法從事,不得不罰,他對陳玉成的“恨鐵不成鋼”,自從翼王石達開出走以後,陳玉成一直是天王依賴和信賴的左右手,現在敗得如此之慘,讓洪秀全很煩躁。而且現在陳玉成兵團主力喪失殆盡,也沒人牽制忠王李秀成了。一怒之下洪秀全對陳玉成嚴厲斥責,並革去他的一切職務和頭銜。

二十五歲的陳玉成從童子軍中脫穎而出,從普通一兵升到地位顯赫的英王,一帆風順,基本上沒有受過挫折,是個常勝將軍。安慶會戰他獨自苦戰一年多,最後卻眼睜睜看著安慶落入湘軍之手。洪秀全這種空前的責罰,對他的自信心也是空前沉重的打擊,而革去他的一切職務,讓陳玉成的處境更加艱難。而皖北是天京北面最重要的屏障,重振皖北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1861年冬,陳玉成奏請洪秀全封部將陳德才為扶王,梁成富為啟王,賴文光為遵王,藍成春為祜王,並命令他們西進河南和陝西廣招兵馬之後,再回來克復皖北,以圖東山再起。而他自己卻堅定地留在了廬州指揮皖北將士與湘軍浴血奮戰。

就在遠征軍出發不久,洪秀全的聖旨也發到廬州,命令陳玉成積極與湘軍開戰,奪糧接濟天京。陳玉成剛到廬州不久,城外很快就狼煙四起,第一個趕到廬州的清軍將領,還是陳玉成的老對手多隆阿。

186年月15日,就在洪秀全的詔書到達廬州的同一天,多隆阿也從舒城出發,率領十四營清軍直逼廬州城。

陳玉成寫了一封告急信給陳德才,讓他率兵回援廬州。

可是求援信石沉大海,遲遲不見陳德才的回信,也不見遠征軍的影子。原來,這封信已經被清軍截獲。就算陳德才收到信函,他也趕不到。此時,他們已經越過潁州向河南進軍。

手無精銳的陳玉成,就像掉了牙的老虎,城外據點很快就被多隆摧毀得所剩無幾。加上原本在淮河一帶對付捻軍的欽差大臣袁甲三也來湊熱鬧撿便宜,陳玉成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在186年月底,廬州城外據點被多隆阿和袁甲三摧毀殆盡,廬州的情形越來越危急。多隆阿截獲了陳玉成的求救信,明白了陳玉成廬州城內的處境,急報曾國藩,曾國藩很興奮,覺得幹掉陳玉成的機會到了,下令鮑超的軍隊也趕往廬州。

陳玉成此時根本不知道信函已被多隆阿沒收,待在廬州城裡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遠征軍和捻軍的蹤影,只好提起筆來寫下他的最後一封求救信,是寫給護王陳坤書的。

陳坤書是陳玉成的同宗兄弟,這是他唯一可以指望的救兵了,陳玉成聽說他的同宗兄弟陳坤書已經率兩萬人來到天京附近,這才寫下了這封字字含淚、句句含血的求救信:“軍情緊急,恕不套言。緣弟執守廬郡,望援半載,奏盡苦難,終無援應,以致殘妖日逼日近,軍情愈見愈難。殘妖見我孤城獨立,遂糾集皖、桐、舒、六殘妖逼近來犯,現下郡城東、西、南三門之外,殘妖逼近扎穴,僅離一炮之遠。而東北又有定遠之妖,離城十餘里扎窟,日夜來犯。城邊城中天將官兵驚慌不定,日夜不寧。軍機事宜,宜在火速。刻下郡中情形萬分急迫,誠有旦夕之慮,呼吸之間。”

陳玉成覺得還是不放心,最後仍然不忘將丟擲底牌,透露求援的有效期限:“如蒙愛我,旋惠合城,千祈迅速,勿事延遲,祈宗兄準於二月底三月初即要到廬,乃能可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城之將破,其言也哀,不過當時的通訊手段仍然扼殺了陳玉成的最後一絲希望,這封還是沒能送到陳坤書手裡,再次不幸地落入廬州南鄉清軍之手。

曾國藩這時已經是兩江總督,統領四省兵馬,立即調兵狙擊陳坤書部,在江浦和揚州一帶擋住了陳玉成的援軍。

而此時洪秀全得到陳玉成被圍廬州,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他派不出援兵了:李秀成此時遠在蘇南二次攻打上海,李世賢正在浙江打地盤,楊輔清也被湘軍鮑超和曾國葆的湘軍堵在皖南。

陳玉成沒有等到任何回信,也沒有等到任何援兵,只能困守孤城廬州,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苦苦撐到4月底,曾國藩命令湘軍在城外架起二十門大炮,不分晝夜地往城內發射炮彈。

轟隆!轟隆!轟隆!

城外湘軍和打進來的炮彈越來越多,廬州城的城牆已經千瘡百孔,岌岌可危。

更嚴重的是,廬州城內的糧食卻越來越少,陳玉成一籌莫展,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與廬州共存亡。

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他卻意外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來信。這封來信,是一個名叫苗沛霖的人寫的。

這封信,讓幾近絕望的陳玉成看到了曙光。

苗沛霖勸陳玉成放棄廬州,他說是陳玉成坐孤城廬州是個大大的失策,因為困守孤城一直就是兵家大忌。他勸陳玉成攻打河南汴京,只要有了汴京,就能控制黃河以南、長江以北,東山再起指日可待。苗沛霖勸說陳玉成前去壽州。他說自己手下兵強馬壯,可以幫忙打下汴京,還可以投降太平天國。

安慶都守不住,孤城廬州更難守,遲早是要被湘軍打下來的。這一點,陳玉成非常清楚,如果能夠打下汴京,控制河南,那確實不錯,而且河南人口眾多,農民發展潛力很大,東山再起不是不可能。

但是陳玉成有一點猶豫不決,因為要想打下汴京,陳玉成就必須藉助苗沛霖的力量。

陳玉成找來兩位丞相,談了自己去壽州發展的想法:“苗沛霖真有韜略,非到壽州不可。”

當即就有一個名叫殷變卿的丞相就明確表示反對:“聞苗沛霖已投勝妖,此人反覆無常,誠小人之尤者。依愚見,萬不宜去。”

而陳玉成隨即召開了一個高級將領座談會,他說準備突圍去壽州找苗沛霖幫忙,沒準還真能起死回生。

陳玉成話音剛落,部將們紛紛發言,都強烈表示反對,認為苗沛霖這個人不可靠。

賴文光給陳玉成出主意說:“與其到壽州,不如迴天京朝見天王後,重整旗鼓,何患殘妖不除也。”

陳玉成的幕僚和手下將領都反對陳玉成去找苗沛霖,是因為苗沛霖這個小人,名聲真是太臭了,頂風都能臭十里。

苗沛霖,字雨三,安徽鳳臺縣人,同洪秀全一樣,他出生於一個貧農家庭,想透過科舉考試走上官場幹一番事業。

三十歲那年,苗沛霖用全家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搞到一個參加秀才考試的資格,高中秀才!從苗沛霖寫的詩文來看,此人還真算是出類拔萃,雖然沒有進過學堂,但是他的文才在洪秀全之上。可是考上秀才並不能改變他的命運,而靠自學中舉人和進士那是天方夜譚,一怒之下他學起了老鄉曹操,改了夢想:他要做一個獨霸一方的軍閥。

於是他便丟掉自己塾師的工作,打起包袱去投靠了捻軍首領張樂行,做了他的軍師,沒多久他就發現做“軍師”太不來勁,因為他想要自己領軍。

185年月,咸豐皇帝的一份詔書,給苗沛霖帶來了一個機遇。這個詔書與發給曾國藩的是同一批檔案,都是指示地方辦團練自保。苗沛霖一尋思,也起了做“練總”。但是搞團練也得有地方政府同意,要登記注冊,否則便是聚眾謀反的非法武裝,會被滿門抄斬。苗沛霖找到壽州府知州金光筋,請求取得練兵資格。不知是苗沛霖沒有行賄,還是金知府覺得他投靠了捻賊,駁回了苗沛霖的申請。

苗沛霖被這盆冷水一澆,雖然悶悶不樂,熱情卻絲毫不減,他二話不說,回到鳳台開始私自招兵,反了捻軍!

1856年,一個炎熱的夏日,捻軍殺到鳳台,各路團練都被打得一塌糊塗。苗沛霖是何等機靈的人物,見杆就爬,趕緊打出“御捻”的旗號,大肆招兵買馬,透過血緣、師生、親戚、朋友各種關係,沒過多久就拉起了一萬人的隊伍。這支隊伍說白了其實就是苗家軍,同族的苗天慶、苗景開、苗熙年、苗長春、苗景和、苗景花這幫親戚族人,都是他手下的將領。

苗沛霖把這一萬人分成五旗,也就是五個縱隊,然後明確號令和軍紀,違反軍令的,就軍法從事,這樣一來,原本是農民和流民出身的隊伍,硬是被他整得挺像一支正規軍,打起捻軍來竟然得心應手,屢戰屢勝,到1857年已經是名震兩淮的實力軍閥。不過苗家軍做大做強,還是從苗沛霖投靠勝保之後才開始的。

勝保被調到了安徽防區之後,沒有一支死心塌地替自己賣命的部隊。苗沛霖的出現,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他決定利用這支新興武裝。而苗沛霖也需要傍個朝中人來洗白自己,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勝保很快就招安了苗沛霖。

自從投入勝保門下之後,短短三年時間,苗沛霖就先後十二次加官晉爵,最後做到四川川北道加布政使銜,具體職務是淮北練總。

隨著在官場上的順風順水,他的苗家軍也開始強大,高峰時達到幾十萬人。這時苗沛霖野心膨脹,他想學安徽另一個牛人:朱元璋。朱元璋建國的九字方針“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被苗沛霖改造成“高築寨、廣聚糧、先滅賊、後稱王”十三字方針。

苗沛霖的軍隊建制非常特別,既有旗,也有營。旗的設定,不知是模仿滿清八旗還是仿效捻軍五旗制;營的設定,搞不清他是仿效綠營呢,還是模仿湘軍。他把他的轄區分為“東練”和“西練”兩大塊,東練包括壽州、鳳台、宿州、靈壁、蒙城、懷遠等地,設五旗;西練包括安徽的阜陽、潁州、霍邱,河南的光州、固始、新蔡、息縣,設十四營。最鼎盛時期,他控制了以老家鳳台為中心的周圍幾十個州縣。一切生殺予奪大權,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淮北一帶的官府衙門,基本上就是個擺設。在蒙城一帶,苗沛霖就幹得更出格,他乾脆取消縣衙。清政府派下來的地方官員,都得老老實實聽他發號施令,不聽話的,絕不手軟,下場會非常悲慘。

宿州知府董聲元,不知是搞不清狀況,還是自我感覺太好,不大聽苗沛霖擺佈。苗沛霖一怒之下,就把他抓到鳳台老寨關押起來。

就連安徽巡撫翁同書,碰到苗沛霖這種霸王也沒有一丁點兒辦法,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為所欲為。更慘的是勝保,自己招安的這個“學生”,根本就不把他這個“老師”當回事兒,勝保也沒有辦法,一來要靠他打捻軍立功,二來是自己招安過來的,要是告到朝廷,豈不是打了自己耳光?所以他只好委曲求全,希望苗沛霖別太出格。

手握數萬兵將的苗沛霖翅膀硬了,他比曾國藩大膽多了,在1860年10月,他覺著時機成熟了,趁著英法聯軍進攻北京,幹了一件震動清廷的事情——稱王,在蒙城修築土壇,舉行稱王儀式,給自己的封號是“河北天順王”。

建立天順王國之後,苗沛霖便與勝保及清廷翻臉,轉而與太平軍和捻軍建立合作關係。苗沛霖之所以接近陳玉成,並不是真心想投靠太平天國,他只不過想與捻軍和太平軍處理好關係,以便自己能夠全力對付清軍。陳玉成手下那些幕僚和部將覺得苗沛霖這人一會兒投捻,一會兒降清,一會兒反清,這樣的人不能信。

但是陳玉成決定孤注一擲,豪賭一把!陳玉成見大家都不理解他,也不支援他,便有些不高興:“本總裁自用兵以來,戰必勝,攻必取。雖虛心聽受善言,此次你們所說,大拂我意。”

陳玉成認為苗沛霖既然是歸順自己的盟友,那就是一條戰壕裡的盟友,應該不可能會有什麼陰謀詭計,於是不顧部將們的堅決反對,力排眾議,堅決主張前去壽州投靠苗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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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年5月1日夜,陳玉成按照原定計劃,率部三四千人從廬州東門衝擊清軍營壘,圍攻廬州的湘軍一時沒料到陳玉成半夜突圍,猝不及防,沒能成功攔截。

陳玉成越過板橋河,撤去浮橋,擺脫追兵,一路向東,策馬狂奔,向目的地壽州疾馳而去,只是陳玉成沒有料到,他踏上的,上一條死路!

大凡把生死交到別人手裡的賭徒,註定會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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