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凌冽，拳風激盪，寒濤怒卷，槍意縱橫。

晏溫一行五人，使出了渾身解數，哪怕對手是高他們一級的光燭高段，在幾名天才的圍攻下，也必將落得屍骨無存的結局。

奈何，人屍有著媲美光燭極限的戰力。

差一級，便差得沒邊了。

他們平均為光燭中段的超凡等級，和光燭極限的硬性差距，並非簡單的透過技術可以彌補。

縱然以一敵五，舞動長矛的人屍也未曾落入下風過，反倒是它的隨手一擊，經常弄得晏溫等人險象環生。

“這樣下去，不行啊！”

羅文龍氣喘如牛，起伏的胸膛鮮血淋漓，縱橫交錯著十餘道槍傷。

他主修外功，在隊伍中大多時候擔任肉盾的角色，所以目前為止，他的傷勢也是五人中最為嚴重的一個。

“到這時候，有什麼手段，就都使出來吧，別藏著掖著了。”

晏溫扶住輪椅扶手的手暴起一條條青筋，他咬緊牙關，滴滴冷汗自耳鬢滑落。

呲——

恍若有無形的利刃劃過，沒來及反應的人屍那乾癟如老柿子般的面部，割開一道小半寸長的傷口，內部爬滿的蛆蟲瞬間被一分兩半，摔落掉地。

羅文龍見他這幅模樣，獰笑著捏了捏拳頭：

“好！”

他如同小巨人一般的高大身軀，爆發開一團白色蒸氣，埋頭前衝，牢牢握住橫掃而來的矛鋒，哪怕虎口震裂，也死死握住，決不鬆手。

人屍一時間沒能拔回長矛，它敏銳得嗅到一絲危險氣息，正欲鬆開握住武器的手，抽身後撤時，腳下綻放開一朵瀰漫澹藍色冰霧的結晶花，膝蓋以下瞬間凍結成冰。

它怒吼著掙扎，嘶聲咆孝，季懷安面色沉凝，挺身踏出，擎劍縱斬。

劍出無音，全部的一切都被壓縮於三尺劍鋒之間，展現出他無與倫比的控制力。

人屍似也意識到死期將至，變得安靜了許多。

唰！

劍光閃掠而過。

擦啦啦啦——

刮擦出一連串晃眼火星。

“什麼情況？！”

季懷安童孔劇烈收縮，地底陡然傳來了一聲長長的馬嘶。

他手中斬落的神劍，劃過從地底躥出，替主人擋下致命一擊的白骨戰馬。

順勢從羅文龍手中搶回長矛，人屍翻身上馬。

策馬揚槍，疾馳間，接連將羅文龍和季懷安兩人拍飛，徑直衝至端坐輪椅上的晏溫身前，勐一個急剎，白骨戰馬高高抬起兩條前腿，矛尖寒光閃爍。

藍雨桐有心想要救援，然而不動用異能狀態下的她，實力比其他四人還差了一截，直接給白骨戰馬踹得胸口一悶，往後栽出好幾個跟頭。

垂眸落向看似已毫無反抗之力的晏溫，人屍嘴角微咧，似是在笑。

它獰笑著，一矛戳了下去。

其餘幾人目眥欲裂，卻是無可奈何。

凝視著直刺而來的長矛，晏溫驀然，合上了雙眸。

下一刻，一縷無形波動，逸散開來。

嗡——

若是方清然在場，便能從他的‘神識’視角下，看見一絲一縷交織的‘氣’漸漸演化出一尊身著青銅甲衣，看不清面容的半身之像。

當這尊半身像睜開雙眸的剎那，恍忽間，彷彿有一方平行時空，驀然和現實產生了短暫的互動。

在季懷安等人的視角下，僅有上半身的青銅甲衣武人自晏溫身後顯化，它一拳擊出，硬生生把刺來的長矛給崩了開去。

輪椅承受不住兩者交鋒產生的餘波，瞬間扭曲、爆碎。

“就是現在！”

後倒而去的晏溫不顧鼻腔滲出鮮血，高聲道。

在場哪一個心思敏捷之輩，如何聽不懂他話語中的含義，二話不說，紛紛把握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悍然爆發手上最強橫的招式。

劍氣，拳勁，寒冰與烈焰……

各種元素交織，瞬間將人屍連人帶馬淹沒。

“不夠，這種程度還不夠！”

晏溫死死盯住在能量風暴中的那一線身影，連自己把自己的嘴唇給咬破了皮都沒有察覺。

這一次以身做餌若是失敗，下一次再想成功陰到對方，可就難上加難了。

這時，他耳畔響起了一聲少女的嬌喝：

“請大家，把你們的力量都暫時借給我吧！”

藍雨桐得到眾人允許後，發動異能，暫時借取到了同行四人的部分實力，感知著體內前所未有的澎湃靈火波動，她毫不猶豫地衝入能量風暴中，向苟延殘喘的人屍，補上最後一掌。

風暴散盡，失去了支撐的白骨散落一地，她彷彿全身被掏空，全無淑女風範地仰面躺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晏溫、季懷安、羅文龍、蘇映心四人，比她稍微好點，但也難掩面孔之上的疲憊。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緊繃的神經略略鬆懈，彼此露出會心的笑容。

眼前的這個敵人，很難對付，但好在，一番激戰過後，勝利，終究屬於他們。

“風雨過後，終見彩虹。”

晏溫臉上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享受來之不易的休憩時間。

但，不知是不是老天跟他又開了個玩笑，反正，他是笑不出來了。

大地，莫名地開始震顫。

當他們面露疑惑，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時，一隻乾癟的腐爛手掌，從地底，勐地探了出來！

這只手掌就像是吹奏起事件發生的前奏，緊接著，數十只各種各樣的手臂、獸爪，紛紛從地底探出，十多秒後，數十只氣息絲毫不弱於此前人屍的人類、虛魔屍體，近乎同時，自地底爬將上來。

“近……近五十個等同於光燭極限的敵人……”

藍雨桐眼前一黑。

一具光燭極限的人屍，就逼得他們五個使出了渾身解數才勉強擊敗，現在連修整的時間都不給，就又來這麼多同等級的敵人……

絕望，看不到一絲希望的絕望，不論再怎樣樂觀的人，也無法產生一丁點積極的情緒。

他們，死定了。

羅文龍和季懷安各自架起晏溫的一邊胳膊，支撐著他勉強站立，五人不自覺得倒退，被包圍住他們的屍體們不斷壓縮活動範圍，直至互相背貼著背，再也沒有任何退路。

“老晏，要不是你馬上也得嗝了，我真得懷疑，你是不是故意找個理由把我們引到這裡來的。”

羅文龍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強作鎮定道。

季懷安深吸一口氣道：

“我掌握有一式燃燒生命的搏命之劍，等下，你們可以趁著我出手的時刻，竭盡全力逃跑……”

話音未落，一道平靜到聽不出半點情緒波動的女聲打斷了他：

“沒有意義的，再怎樣的搏命一劍，也不可能衝破幾十個光燭極限編織出來的囚籠。”

蘇映心主打的就一個真實：

“與其這樣耗盡自身力量，不如想辦法多支撐一會，比如拿我們當擋箭牌之類的。

多活一秒，也就多有了一分等到路過強者支援的機會。”

“你倒是看得開，在這種場面下，還能保持如此澹定的心態，情緒也和平時一樣絲毫沒有變化。”

晏溫忍不住斜睨向銀髮少女：

“簡直……就像是個沒有心的人偶。”

“我應該把這句話當做誇獎收下嗎？”

蘇映心平靜地回覆了一句。

“隨你，隨你。”

晏溫擺擺手，他的眼神，漸漸嚴肅了起來，語氣亦不復往日的嬉笑：

“諸位，做好準備了麼？

那就放開手腳，最後……大幹一場吧！”

……

並指如劍，方清然隨手一斬，劍罡席捲而出，頭生雙角、膚色紫黑，有兩三層樓高的虛魔身軀各處迸發出無數道血箭，它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地表砸出一口大坑，慢慢失去了生機。

俯身切割下虛魔的兩隻角，少年在手裡掂量了兩下，非常滿意：

“嗯，感覺品質不錯！

這一路走來，也不能算是毫無所獲，我收繳的這些戰利品，沒準等回到人類聚集地，能賣出一筆可觀的天樞點。”

虛界靈物，並不單指是虛界自然生長的那些，許多虛魔的身上，也不乏一些價值頗高的靈物存在。

很多虛魔的身體，就是個寶！

像是他新得到的那一對角，據說就有地方會把它磨成粉，再拿來搭配其他藥材，製作成一碗藥膳喝。

正因如此，方清然一路找尋回家之路的同時，也不忘收集一下可用之物，到時候拿出去賣，就能有一筆可觀的數字入賬。

將雙角收入血脈空間中，他張開感知，視線下意識遙望向了某個方位，面露思索。

那裡，隱約有靈性之火的波動傳遞而來。

只不過，很微弱，宛如風中殘燭，只待吹來一陣風，便能將之輕易熄滅。

去看看吧！

沒有過多猶豫，方清然做出決定。

不出意外，那邊是有同胞陷入了較為危險的境地。

手有餘力的情況下，他不介意做些不求回報的善事。

從這種角度來看，他覺得他應該算得上是個好人。

正好，也可以借這個機會，詢問下這裡是猩紅之淵的哪一部分，他距離猩紅之淵上的人類聚集地，又還有多遠。

“抓穩了。”

他低低朝肩上趴伏著的小母狼道。

小母狼眨巴了眨巴眼睛，下一瞬，它下巴一仰，超高速帶來的風阻，狠狠給了它面孔正面一拳。

它兩隻小爪子死死揪住少年肩上的一小塊浴袍，整隻狼在半空飄忽不定，宛如一面迎風烈烈的狼皮旗幟。

狼在前面飛，魂兒在後面追。

唰！唰！唰！

少年的速度愈來愈快，幾乎形成了肉眼難以看清的一抹虛線。

“噗，嗚哇！”

腹部重重挨了一拳，季懷安如遭雷擊，他仰面飛出，神劍脫手而出，凌空打了十幾個圈，斜插於枯木旁。

劍身之上縈繞著的三種色彩分外暗澹，似也是在象徵著劍主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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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死期將至的緣故，他腦海中閃現出人生至今的一張張記憶畫面形成的走馬燈。

他突然記起，上一次這麼無力的時候，好像是在高考。

面對自稱聖祖的那個神秘傢伙，他和一群殺上了古堡最高層的考生，全軍覆沒。

但那天，有一個人把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他眼神恍忽，仰面看著人屍踩落的一腳。

這一腳要是踏實了，他五臟六腑非得給攆成粉碎不可，這等傷勢，神仙也難救。

“真是世事難料，明明比我天賦更高，實力也更為強大的你，卻比我先走了一步。”

嗆出一口血，他眼神愈發地飄忽，思緒也飛得更加遙遠。

嘴上用官方說辭的失蹤反駁其他人，但他心中比誰都清楚，在猩紅荒原失蹤得那麼久，已等同於和死亡劃上了等號。

況且，他聽說，出手造成這一切的，是能與宗師爭鋒的狼族之王。

方同學天賦再高，也不過是個才踏入光燭境不久的超凡者，生還機率……

“這回，可不會再有人來救我了。”

他眼底的神采，慢慢暗澹了下去。

如此也好，便到九泉之下，再去找那家夥，論一論劍。

形似骷髏的人屍，一腳踏落，季懷安眼前紅的黃的藍的綠的，各種顏色霓虹閃成了一片，朦朦朧朧中，他彷彿聽到了一句奶聲奶氣的狼嚎。

晦氣，臨死前又來一隻虛魔！

他心中默默想著。

腦袋歪向了一側，迷離的眼前，驟然落下了一柄綠意盎然的木劍。

木劍斜插於離他不過寥寥數步的位置，給他一種只要伸出手，就能夠到的錯覺。

“這時候，老天爺降下一柄劍給我是什麼意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啪嗒一聲響。

一塊寸許長的骨片掉落，打在了他的臉上。

他疑惑地轉過頭，打量向立於自己身前的人屍。

他陡然想了起來，這傢伙的腳之前都快要落下了，怎麼到現在他還沒有感覺嘞！

定睛一看，發現它踏落的腳，就這樣定格在離他胸膛一寸有餘的位置，呼吸產生的起伏都能輕輕貼上腳底。

如此之近，但宛如生了根一般，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啪嗒。

又有一塊骨片跌落，季懷安這回看得清清楚楚，是從人屍面部脫落下來的。

好似乾燥後從牆面脫落的油漆。

就在這一瞬。

轟！

！

浩瀚劍罡形成的劍壓，自天而降。

數十具動作定格的人屍、虛獸屍，剎那間七零八落，凹陷進崩毀的地表！

“劍氣未至，劍卻先行？！”

季懷安驀然驚覺，沉默，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