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寶篆引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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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彪開口了,聲音像雪山冰窟中吹出來的寒風,道:“哪一位是方總鏢頭方振遠?”

三個人相顧愕然,卻無一人介面。

方振遠、孟小月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了,自然是沉得住氣,就是小高也能應付這場面,裝得維妙維肖。

龍彪目光轉動,開始打量著三個人的身體和馬匹。

他想找出兵刃藏放之處。

刀、劍之類的兵器,都在三尺之上,很難收藏得不露痕跡。

三個人赤手空拳,執行囊也未帶,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在龍彪打量小高等人的時候,三個藍衣勁裝大漢突然散了開去,把三個人圍了起來。

方振遠、孟小月都裝出了驚駭的表情,但卻暗中運氣,準備應變。

如若龍彪下令動手,小高等自不會坐以待斃,而且,小高已暗作決定,一出手,就全力反擊,務求一擊制敵。

“你們三個人打哪裡來?”

“濟南……”方振遠四海遊走,會說多處方言,這次,說的是道道地地的山東腔。

龍彪冷肅的臉色,泛起了一抹笑意,道:“到哪裡去?”

方振遠道:“準備先入湖南,再入四川。”

“幹甚麼?龍彪的雙目中,又射出了逼人的神光。”

“咱們是販賣藥材的……”方振遠早就想好了說詞,不慌不忙的說:“準備採購一些藥材,運回濟南。”

龍彪嗯了一聲,道:“那是大生意了?”

方振遠呆了一呆,道:“這……”

龍彪大笑道:“你們放心,龍二爺我不是劫徑的毛賊,你們一路行來,發現可疑的人物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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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振遠剛待接腔,龍彪卻冷冷地說:“你住口,他說。”

伸手指向小高。

小高暗暗籲一口氣,道:“甚麼可疑的人物?”

竟也是一口山東腔。

原來,小高到處流浪,也會不少方言。

龍彪不再要小高的回答,一帶馬韁,道:“走。”拍馬向前行去。

三個身佩單刀的大漢,緊追而去。

但見黃塵飛起,片刻間已走得蹤影全無。

方振遠籲一口氣,道:“看來,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行蹤方向了。”

孟小月道:“不可能啊!我們一路小心謹慎的,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何況,也沒有人知道我們跟你在一起呀!”

小高道:“但那大眼睛的傢伙,分明對我們十分懷疑。”

方振遠道:“兩位聽說過神眼龍彪這個人嗎?”

孟小月道:“聽說過,那一對奇大眼睛的人,就是龍彪嗎?”

“對。”方振遠道:“他的追蹤之能,天下第一,目光過人,一眼之間,就能看出那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小高道:“但他沒有瞧出我們已經易容。”

方振遠道:“那是因為,我們除了戴人皮面具之外,又經過了精密的化妝,孟姑娘的易容好,現今久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都能一眼瞧出那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除非特別的精品,人皮面具已經無法掩飾身份了。不過……”

小高道:“不過甚麼?”

方振遠道:“神眼龍彪也己經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了,這一次,竟然……”

孟小月道:“為了三清寶-,少林高僧、武當名宿都出動了,龍彪怎會不為所動?”

方振遠搖搖頭,道:“我懷疑,他可能是為人所利用。”

孟小月道:“誰能支使龍彪?”

“韓七絕……”方振遠道:“除了韓七絕之外,當今江湖之上,能夠支使得龍彪的人,真還不多。”

孟小月道:“我出道晚了幾年,只聽過韓七絕的名字,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方振遠道:“武功奇高,極擅心機,心狠手辣,又善馭人之術,他已經十幾年沒在江湖上出現了。很冬人都認為他已死去,想不到,他仍然活動,而且,組織了一個很龐大的勢力,在江湖上暗中活動。”

小高道:“那韓七絕排名五大名人第一,難道是位綠林道上人物?”

方振遠道:“偽君子,一度被人尊敬為領袖群倫的白道首領,但後來,一樁陰謀敗露,被各大門派聯合追殺。白道高手七死三傷,才把他打落江中,但是他竟仍然活著,這一次,就是他託我保送三倩寶-,卻又要殺我滅口。”

孟小月道:“你確定是韓七絕嗎?”

方振遠微微一怔道:“除了他之外,江湖上還有何人有這樣的本領?”

孟小月道:“原來,方兄只是推斷而已。”

方振遠道:“雖是推斷,但卻八九不離十了。”

小高忖道:“看來,那韓七絕果然可怕,方振遠感覺到了那暗中隱藏的勢力十分可怕,還想到那是韓七絕所組成、領導。”

“就算他是韓七絕吧,但方兄又從哪裡認定龍彪是韓七絕的屬下?”

方振遠突然舉起了左手。

孟小月看了一眼,道:“甚麼意思?”

方振遠道:“在下這左手有何不同?”

小高抬頭瞧了一眼,道:“本來少了一根小指頭,怎會……”

“斷指豈能重續?這個小指頭,自然是假的了。剛才,我看他很注意我的左手小指,想我斷指一事,天下只有三個人知道。除了我方某之外,就只有你高兄弟和陳豪知道這事。”

小高道:“你是說陳豪沒死?”

方振遠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了,我點了他死穴,縱然華佗再世,也不可能使他復活。”

小高道:“方總鏢頭不會懷疑我通知他們吧?”

方振遠道:“高兄弟說笑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發現了陳豪的屍體,也找到了那一截斷指,自然很容易知道那是左手小指,也知道是我留下的。”

小高道:“諸葛一生唯謹慎,看來,任何一點的疏忽,都會造成破綻。”

方振遠道:“不!是我故意留下的。小過,我想不到很快就有這樣的作用。”

小高道:“慚愧!慚愧!咱們相處十餘日,在下竟然忘了方總鏢頭斷指一事,真是慚愧呀!”

力振遠道:“高兄弟很容易和人交上朋友,原因也在此了,哼!武功上我也許不是他們的敵手,但如說到鬥智設謀,我方某人倒真的不服氣他們了。”

孟小月道:“咱們旨在找一處隱蔽地方練習武功,最好別惹出麻煩才好。”

“當然當然,在卜所謂鬥智的意思,就是要避他們的追尋……”

小高一皺眉頭,道:“糟!他們又回來了。”

方振遠道:“神眼果然厲害,不知從哪裡瞧出了破綻,所以去而復返。這一次,只怕他們要有所行動,咱們應該如何?”

小高道:“不能讓他們傷害羞辱,咱們應該反抗。”

說話之間,神眼龍彪已然行到身側,只見他手中馬鞭一揮,疾向方振遠的左腕抽去。

鞭出如風,快速至極。

這一鞭如被抽中,方振遠不但左腕受傷,左手假指亦要被打得露出原形。

但聞方振遠驚叫一聲,身子向前一滑,錯開了左腕。

錯開了左腕,卻錯不開後背,這一鞭抽在背上,但聞啪的一聲,整個人被打得向前栽去。

摔得很重,震得黃土橫飛,吃了一口沙土。

龍彪勒住健馬,由懷中取出一片金葉子,丟在方振遠的身前,道:“這是三兩黃金,你可以好好休息幾天,再入川不遲。”

一用力,健馬又向前奔行,緊隨身後的三個藍衣勁裝大漢蹤馬急追。

小高、蛇娘子卻已運功戒備,神眼龍彪只要再一出手,兩人都將出手還擊。

但幸好龍彪未再出手。

方晨遠緩緩爬起來,微微一笑,道:“好小子,想震飛我的假手指,那是白費心機了。”

小高凝目望去,果見方振遠左手假指做得很像,看上去,很難分辨得出來。

孟小月伏身拾起那片金葉子,道:“大丈夫能屈,方兄當之無愧了。”

“為了減少一些麻煩,也只好忍辱負重了。”

小高道:“你看,他們會不會就此罷手呢?”

方振遠道:“不會。”

小高道:“如要是這樣糾纏下去,那豈不是永無休止了嗎?”

方振遠道:“神眼龍彪是個很自信的人,他一定對咱們起了懷疑,才這麼糾纏不休的。”

孟小月接道:“如果下一次,他要拿起你的左手看,咱們要如何應付?”

“那就沒有辦法應付,只好放手一戰了。”

但聞蹄聲急驟,又有一批快騎奔來。

小高道:“看來這一架是打定了。”

三匹快馬馳來,馬上人一女兩男,竟然是形意門的掌門人一劍千峰董百藥、女兒步步生蓮董素蘭,董百藥的大弟子郭寒。

三匹馬越過小高等人時,略一停頓,看了三人一眼,又向前行去。

似乎未發現甚麼。

小高道:“厲害呀厲害!他們竟然都找上來了。”

孟小月道:“情形有些不對,咱們的行程極盡小心、周密,怎會引起他們的懷疑?竟然一路追我們而來,這如何是好?”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一定有了毛病,只可惜,咱們現在找不出來……”

孟小月接道:“乾脆,咱們到前面換上長程健馬,加速奔走吧!真被他們追上了,就殺了他們。”

小高望著兩人,心裡卻在盤算如何應付才是。

“你有何良策?”孟小月問著小高。

“你認為呢?”小高卻徵求方振遠的意見。

方振遠道:“最好是先讓他們互相殘殺,咱們坐山觀虎鬥。”

孟小月道:“辦法是好極了,但如何才能使他們互相殘殺呢?”

方振遠笑一笑,道:“方某正要向姑娘請教,以姑娘的才智,設計出一個使他們互相殘殺的計謀,應非難事。”

孟小月苦笑一下,道:“不會太困難,只不過方法有些不太人道。”

小高一皺眉頭,道:“甚麼方法?”

孟小月道:“說起來很簡單,殺人嫁禍……”

“殺人嫁禍……”小高有些迷惘地說:“如同一個嫁禍法?”

方振遠道:“孟姑娘的意思是,用殺人的方法,製造出一個火併的現象,使他們誤認是搶劫三清寶-造成的死亡。”

小高道:“這個辦法不好,佈置成高手火拼的現象也不容易,最好想個別的辦法。”

孟小月、方振遠都未再介面,兩人互相望了一眼,淡淡一笑。

高劍秋輕輕咳了一聲,道:“如果找個地方躲起來,或是變更一下身份,能不能避開他們追蹤?”

孟小月道:“躲起來不是辦法,據我所知,江湖上有不少追蹤高手具有特別的追蹤才能。

他們如果對咱們動了懷疑,他們很快就會追覓出咱們藏身之處。”

小高道:“這麼說來,咱們還不能停下來。”

“不能。”蛇娘了微笑道:“兄弟,他們還沒有肯定咱們的身份之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混在行人之中。”

小高道:“看上去最危險的地方,也就這最安全的地方,小弟又長了不少經驗。”

方振遠正待開口,又有一陣急快的馬蹄聲疾馳而來。

三個人都沒有回頭探望,但卻用心靜聽,快馬到了三人身後,突然慢了下來。

蛇娘子、方振遠不用回頭,都已經估算出那隨在身後的四匹馬,保持著一丈多的距離。

可是小高卻沉不住氣,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

跟在他們身後的竟是龍彪和三個藍衣勁裝大漢,這四個人似是決心和三人對上了,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

孟小月也有些火了,皺皺眉頭,輕輕一帶馬頭,行到路邊停了下來。

方振遠、小高也只好勒韁停下。

雙方對立互視了一會兒時間。

龍彪拍馬行近三人,冷笑一聲,道:“三位不急著趕路了?”

方振遠道:“四位跟在咱們後面,咱們心裡……”

“犯嘀咕是不是……”龍彪雙目中神芒如電,盯注在方振遠的臉上,道:“如果你們心中無鬼,為甚麼怕別人盯在後面?”

這時候,就看出了三個人的江湖閱歷和修養了。方振遠是枯井不波,孟小月和小高卻已經怒從心起,但三人咬咬牙忍了下去。

龍彪手中馬鞭一揚,指著小高,喝道:“舉起你的左手來!”

小高怔了怔,道:“為甚麼?”

“龍大爺想看看你的左手!”

小高冷冷說道:“閣下究竟要幹甚麼?乾脆說個明白,似這般恐嚇折磨,實叫人忍受不了。”

龍彪哈哈一笑,道:“你怕了?”

“我……”小高想發作,又強自忍了下去,道:“這太過份了。”

“舉起來!”龍彪馬鞭探出,挑起了小高的左手。

那馬鞭本來十分柔軟,但龍彪默運功力,貫注鞭身,馬鞭堅挺,有如一支鐵棒。

小高忽然覺得很好玩,心中的怒火,頓然消去,任龍彪抬起了左手。

龍彪右手疾伸而出,抓住小高的左手小指搖了搖,放下去,道:“等一會給你一片金葉子,退下去。”

小高緩緩退後兩步。

孟小月一直不敢多和龍彪等交談,她擔心自己的女子聲音會露出破綻,她現在改扮成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

她沒有答話,疾快地舉起了左手。

一隻纖巧的手,幸好她改投時十分精細,手上也塗了很多藥物。

她纖巧的手,配合她瘦小的體型,除非是早已懷疑,不然很難肯定她是女人改扮的。

龍彪用馬鞭在她左手小指用力一按,孟小月乘勢左手向下一沉,裝出一副弱不勝力的樣子。

“龍大爺要看甚麼?”

小高突然動了童心,想逗逗龍彪,當然最重要的是不讓孟小月開口。

“有一個左手斷了半截小指的人,如果你們能告訴我他的去向,你們可以得到五十兩銀子的獎賞。”

“沒有……”小高搖搖頭,道:“我們從沒有注意別人,只求自己平安就好。”

龍彪點點頭,道:“給他們十兩銀子。”帶馬頭,向前奔去。

三個藍衣人緊隨而去,走最後的一個丟下一塊十兩重的銀子,絕塵而去。

孟小月籲一口氣,道:“姓龍的再來找麻煩,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小高道:“剛才,我幾乎要忍不住了。但想一想,這也是一樁很好玩的事情,他雖然對咱們很懷疑,卻又苦於無法找出毛病。”

方振遠道:“我看咱們南下的行蹤,已經被洩露了出去,再走官道,只怕不太妥當,如果形意門對咱們動了懷疑,搜查的手段只怕會更嚴厲了。”

小高道:“怎麼?難道龍彪還算一個好人不成?”

“龍彪不是好人……”方振遠道:“但他對自己的追蹤之術十分自信,一旦查不出甚麼毛病,便拿些銀子出來,表示對自己作一點懲罰。”

這時,正行到一處岔道所在,一條小徑,轉向正面行去。

方振遠一帶馬韁,轉向小徑。

孟小月和小高也只好緊跟在他身後行去。

這條小徑寬不過三尺,路的中間還長了不少野草。

孟小月突然一勒馬韁,低聲道:“這條路有點不對。”

小高四顧了一眼,只見左右麥田蔥綠,前面有一片濃密的樹林,離官道已經有三、四里遠,看不出任何異樣之處。

他不禁一皺眉頭,道:“哪裡不對?”

孟小月道:“這條徑行人不多,證明了這條路不是一條可以通行的路。”

“它只是一條小徑,”小高道:“自然走的人不多。但既然有一條銘,一定是人走出來的。”

這時,官道煙塵大起,綿連數里,似是正有不少快馬在大道上奔行。

方振遠道:“看來,咱們這個選擇相當的正確,大概進入山區的武林同道,都聽到了咱們南下的訊息,所以大批的人手,追了下來。”

小高道:“看來,這江湖之上,當真是有很多奇才異能的人,他們的追蹤本領實在教人佩服。咱們的設計可說是很完美了,但仍然被他們猜測到咱們預定的逃走方向。”

蛇娘子道:“如不是郭蠍子、周蜈蚣這兩個笨蛋,他們絕對想不到咱們的行蹤。”

小高道:“怎麼?郭蠍子、周蜈蚣也很擅長追蹤之術嗎?”

孟小月點點頭,欲言又止。

“幸好咱們轉上了這條小徑,此去何處,連咱們自己都不清楚。他們是絕對猜不到的了……”方振遠低聲說道:“我看,咱們應該走快一點,先躲入樹林中。神眼龍彪目力奇佳,一旦被他瞧出了咱們的行蹤,必會再追過來的。”

三人緊趕了一陣,進入了林中,翻身下馬。

林區不大,但都是四、五丈高的古柏,只看那高大的樹身,這片林木,至少有三百年以上的樹齡。

小高回顧了一眼,道:“這好像是一座墓園?”

“不錯……”孟小月道:“而且還是一座古墓,大宋年間的墓園,距今該有三、四百年了。”

三人注視著這座墓園。

小高道:“這座墓園看來很有氣派,死的定然是一個很有錢的人。”

孟小月道:“不但有錢,而且有勢,說不定還是宋代的一個大官呢。只可惜,這石碑上的刻字,因年久風雨侵蝕,已經斑駁不全,除了大宋年間幾個字,其他的都已經看不清楚了……”

“唉。”小高無限感慨地道:“不論財富如何的雄厚,也無法逃避死亡……”

只聽方振遠說道:“這地方不乾淨啊。”

兩人轉頭看去,只見方振遠正站在一株古柏之前,上面掛了一塊木牌。

近前看去,只見上面寫著:

古墓久遠,靈異忽生,過往行旅,不宜在此停息,以免遭遇兇險。

小高奇道:“這告示是甚麼意思?”

孟小月道:“甚麼意思?鬧鬼呀!難怪一進這片柏樹林中,就有著陰森森的感覺,原來這裡真會鬧鬼?”

方振遠道:“你們兩個怕不怕鬼?”

孟小月微微一呆,道:“方兄,是不是真的有鬼呀?”

方振遠道:“世人傳說紛紜,但是方某人卻沒有遇上過。兩位如果不怕,這地方倒不失為一個暫時棲息之所。”

“甚麼?住在這裡……”孟小月急急地說:“這裡沒有房舍,難道咱們睡在草地上不成?”

“那裡有……”方振遠揚手指向古柏處。

孟小月順著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瓦舍一角,隱現林木空隙之中。

孟小月心裡實在很怕,但見方振遠和小高都不放在心上,只好壯起膽子,一語不發,跟在兩人身後行去。

三人踏著及膝的荒草,深入十餘丈處,果見有一處瓦舍,青磚牆壁,木門緊閉,看樣子房子的大小,似有三間。

方振遠道:“這座房子還很完整,不像是幾百年前蓋的。縱然是同一年代所建,這中間也不知經過多少次的修整了。”

那座高大的古墓,就在瓦舍旁邊五丈左右處,當然建築得十分宏偉,但已年久失修,觸目處一片破敗。

墳前的青石供臺,已殘缺不全,兩旁的翁仲石馬也都已斷腿缺臂的。

高聳古柏的茂密枝葉,相互銜接,遮住了大部份的天光,雖然在豔陽高照的天氣下,這裡面卻蒙上了一層陰森的灰暗。

看看那殘破的翁仲石馬,孟小月心中的寒意更濃,不自覺地向小高的身上靠去。

方振遠倒是膽氣豪壯,伸手推向緊閉的大門,呀然一聲,木門應手而開,緩步行了進去。

小高把三匹劣馬拴在一株古樹上,也舉步行入室中。

孟小月緊隨小高身後,寸步不離。

三間瓦舍,分成內外兩間,竟然是桌椅齊備,床褥俱全,後面還有一間小廚房,炊具齊備。一個木桶內,還有很多存糧。

看完了室中設定,方振遠突然嘆息一聲,道:“看來,這裡有人居住。”

孟小月久走江湖,看完室中情形,也不禁膽氣一壯,道:“室中不見積塵,難道鬼會打掃不成?”

方振遠道:“門未加鎖,灶上還有餘燼,看來此地的主人,離此不久。”

小高道:“既是有人住此,為甚麼要寫下那一塊告示嚇人?”

方振遠道:“大概是此地主人愛靜吧,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才……”

“但仍然被你們闖進來了。”

轉頭看去,但見一個身穿黑衣的駝背老人,當門而立。

他來得無聲無息,以三人耳目的靈敏,竟然未聽到任何一點聲息。

孟小月心頭一震,忖道:“這駝子長得好難看呀。”

只見他一對陰陽眼,兩條倒垂八字眉,朝天鼻,卻又生了一張大闊嘴,幾乎咧到耳根下面,露出了兩個突出唇外的大板牙。

但皮膚又非常白,大約是長久不見陽光之故,白得透青,不見一點血色。

這個人雖然是人,但卻一點也不像人的樣子。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閣下是這裡的主人?”

“不是……”駝背人冷然一笑,道:“主人不在,老夫只是看守瓦舍的僕人。”

方振遠道:“咱們想和老丈談……”

“不用談。”駝背人道:“我只是一個下人,甚麼也做不了主。”

方振遠道:“這麼說來,一定要等到貴主人回來了……”

“最好不要等……”駝背人一咧大嘴形態間更見詭異,冷然一笑道:“主人的脾氣不好,也不希望見到生人,最好的辦法是,趁主人未回來之前,三位離開這裡。”

方振遠目光轉動,望望小高和孟小月,道:“兩位意下如何?”

他瞭解自己的處境,不便擅做主意。

小高道:“貴主人幾時回來?”

駝背人道:“晚上。”

小高道:“噢!今天晚上嗎?”

孟小月心頭一震,道:“為甚麼他要三更時分才回來?”

駝背人雙目一瞪,兩道凌厲的目光投在孟小月的身上,道:“你是個女的?”

“是又怎麼樣?”

駝背人道:“那就更犯了我家主人的大忌……”

孟小月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冷冷一笑,心中卻暗暗決定,倒要留下來,見識一下,主人是何等樣的人物?

方振遠已瞧出小高和孟小月都有留下的意思,淡淡一笑,道:“這恐怕有些困難。”

駝背人道:“甚麼困難?”

方振遠道:“咱們希望能見見貴主人,和他談談。”

駝背人沉吟了一陣,似是突然間想通了,冷冷說道:“諸位是不肯走了?”

方振遠道:“暫時借宿三、五日,也好和貴主人和閣下多交往一陣。”

駝背人的雙目中射出怒火,盯住方振遠道:“你們一定要留下來?”

方振遠道:“是!這座古墓,距今已經數百年之久,想來,決非貴主人和閣下的祖塋,貴主人既然能霸佔別人的產業,咱們借住幾日,又有何妨?”

駝背人雙目中突然閃起了一片怪異的綠芒,大嘴巴突然咧開。

那實在不像人的嘴巴,有如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狼。

對了,這駝背人的臉形配上奇大的巨嘴,有些像狼,但狼卻少了他那一份詭異。

突然間,響起了幾聲馬嘶,善騎知馬的人,都明白了那是坐騎遇上了極端恐懼,或是遭遇死亡之前的悲嘶。

小高所站的位置距離門口最近,一抬腿,準備向外行去,但卻被孟小月一把拉住,低聲道:“馬已經死了,不用去管它。咱們集中一處,不要分散力量。”

蛇娘子孟小月說的雖然不錯,事實上她心中畏懼,她江湖經驗豐富,聽得那馬匹悲嘶怪異,不像是遭了刀劍劈砍而死。

小高停下腳步。

孟小月仍是緊拉住小高。

但聽那駝背人哈哈一笑,道:“好!好!吸得好!三位的馬匹已經死亡,就是想走,只怕為時已晚了。”

方振遠聽出了那駝背人話中的語病,三匹馬死了,但卻是被吸死的。言中之意,是一種怪物吸乾了馬血而死,那是甚麼東西?人?獸?

但他沒有說出來。

只聽孟小月冷冷說道:“你究竟是不是人?”

駝背人道:“你看呢?”

孟小月道:“你說話清楚,發音正確,分明是人。但你長的樣子,卻是一點也沒有人的樣子。”

駝背人冷笑一聲,道:“你等看看吧!看看老夫是不是人?”

突然舉步向外行去。

小高本想攔住他,但稍一猶豫,那駝背人已到了室外,小高舉步欲追,只聽那駝背人發出一聲怪嘯,一團黑影疾射而入,直撲小高。

來勢奇怪,似乎是挾著一縷勁風。

小高心中一動,但拔劍已來不及,匆忙間向後退了兩步,突然點出一指。

這是孟小月的絕技,金蛇指法中的一記畫龍點睛,一縷暗勁,迎向黑影。

但聞一聲大喝,黑色的羽毛挾著血珠橫飛,灑落了一地。

這一指勁道凌厲,竟把那飛來之物擊碎。

仔細看去,竟是一隻烏鴉,聽那死前叫聲,顯然這烏鴉飛撞而來時,還是一隻活的。

孟小月低聲叫道:“役鳥術!”

方振遠道:“役鳥術,江湖上早已失傳,怎會在此地出現?”

小高道:“甚麼是役鳥術?”

孟小月道:“這只烏鴉是活的,自然是它自己飛撞過來的。”

小高呆了一呆,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孟小月淡淡一笑,道:“役鳥術不足為奇,我……”

她本想說我的役蛇之能,絕不在他之下,但一想小高很討厭蛇,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

小高嘆口氣,道:“天下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想不到鳥也會和人拚命。”

駝背人冷笑一聲,道:“讓你們開開眼界了。”

連續兩聲怪嘯。

就在那駝背人說話的時候,方振遠的左右雙手,都已伸入腰中。

原來他的子母金刀貼身收藏,打了一個活釦,順著右腿直系在腰中,因是活釦,存有一定的活動幅度,可以隨著他的身軀移動。

他內功有相當的基礎,利用肌肉的活動力量控制,再加上穿著一身寬大的衣服遮掩,以神眼龍彪之能,竟未瞧出他帶看兵刃。

方振遠拉開腰間的系刀活釦索繩,抽出金刀,突然上前一步,擋在小高的身前。

金光閃動,在室門口處,布成了一片刀網。

只聽一連呱呱三聲鴉叫,血羽橫飛,散落地上。

駝背人雙目瞪在方振遠的身上,道:“刀法不錯……”

他不知方振遠是何許人物,也認不出那一把名滿江湖的金刀。

“誇獎!誇獎!”方振遠神情肅然地道:“閣下是否能留一點香火之緣,讓咱們在此地借宿幾日?”

小高的指力,方振遠的刀法都已出手顯露了,但那駝背人卻一直沒有展現出甚麼武功,方振遠希望激他出手,瞧瞧他的武功路數。

果然那駝背人牙齒咬動,雙目中又泛起濃濃的綠芒,盯在在方振遠的身上瞧了一陣,突然綠芒收斂,轉身而去。

不知何故,他竟然能在暴怒中強自忍下,突然轉身而去。

方振遠跨步出門,小高和孟小月緊隨而出。

轉頭看去,只見三匹馬倒在地上,馬頭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之外,再無其他的傷痕,地上亦不見血跡。

三匹馬死狀一般。

小高檢視過三匹馬死狀之後,心中大感奇怪,道:“這是何物所傷?”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似乎是吸取馬腦血液而死。”

小高呆了一呆,道:“你是說,是一種吸血的猛獸了?但這片柏林不過百畝大小,四周平原,如同會有猛獸存在?”

方振遠道:“吸食馬腦血的,不一定就是猛獸。”

但問呱的一聲,一隻奇大的烏鴉,雙翅展風,由三人頭上飛過。

孟小月道:“這柏樹林中,除了烏鴉之外,再沒有聽到別的鳥鳴聲。”

一陣烏雲掠過,天色突然間暗了下來。

三人心頭都不自覺地一震,下意識地轉目四顧。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這林中有點邪門,咱們到屋裡去吧。”

行入室中,孟小月迫不及待地點起了一盞油燈。

原來,她早就留心了那放燈的位置,真要遇上了甚麼妖異怪事,點起一盞燈來,未必有甚麼用處,但只要有一點光亮,就可以使人安心不少。

方振遠、孟小月都是久走江湖的人,兩人見過不少醜人、怪事,但卻從未見過駝背人那樣醜怪的形貌,尤其是那張嘴,完完全全像是狼嘴,烏鴉襲人、馬腦、馬血被一種不知名的怪物吸去,古林陰森,巨冢荒涼,再加上這些人人事事,方振遠和孟小月也被這境遇弄得心神迷茫,有些惶惶不安。

小高突然嘆了一口氣,道:“這裡情形有些不對。”

孟小月急急接道:“是有些不對,你說,咱們是不是真的遇上鬼了?”

方振遠微微一呆,笑道:“鬼!不會吧?只不過這裡的事物,充滿著妖異,區區走了幾十年的江湖,也沒有遇上這等事情。”

孟小月道:“至少,這地方呆下去心裡很不舒服,我看還是離開這裡算了,咱們沒有了馬匹,反而少了一個累贅。”

方振遠心中也有點發毛,點點頭,道:“如果兩位同意,在下自是不便反對。”

小高道:“那駝背人分明是人,但長相卻是怪異得出奇……”

孟小月接道:“所以,我才感覺到這裡陰森懾人。”

小高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躍而起,道:“那駝背人跑到哪要去了?”

方振遠道:“好像這裡不再會有別的房子?”

孟小月道:“大概不會躲到墳墓裡去吧?”

“墳墓……”方振遠緩緩接道:“應該是了,那巨冢十分高大,裡面住上幾個人,應該不是甚麼困難的事。”

孟小月道:“那豈不是與死人為伍了?”

方振遠道:“江湖上無奇不有,人住在墳墓裡,也不算很稀奇的事。”

小高道:“這裡的一切現象,都充滿著怪異,也許這世界中真有傳說中的鬼怪,聽說被殺的人,會變成厲鬼……”

“那咱們趕緊走吧……”孟小月滿臉驚懼之色,道:“就算-上武功很高強的人,總可以放手一拚,勝負之分都還能預料,但要人和鬼打,只怕是很難打個明白出來。”

小高道:“真要有厲鬼出現,咱們一定得想辦法把它除去,不能留著它四處害人,也是一件大大的善事。”

孟小月道:“這個……這個……不太好吧……”

方振遠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凝目沉思,此刻,似是已有了決定,介面說道:“仙道無憑,神鬼無據,如果真的人死了會變成鬼,鬼也沒有甚麼可怕了。再說,合咱們三人之力,就算真� ��遇上了惡鬼,也可應付得來。”

小高心中忽然有種好笑的感覺,半年之前,聽到方振遠的大名,簡直高山仰止。想不到這數月來的際遇……現在竟會和方振遠、孟小月兩個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一起改裝避難,合力打鬼,這變化實在太大了,真是連作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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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天下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三清寶-,竟然也在自己身上。

心中想想好笑,不自覺就把笑容帶在臉上。

孟小月奇道:“小高,你笑甚麼?”

小高道:“我在想,真的鬼會不會比那駝背人好看一些。”

孟小月道:“那一定更難看。”

方振遠笑道:“這裡是不是真的有鬼,我不知道,不過,那駝背人絕不是鬼……”

孟小月接道:“世界上哪有他那種形貌的人?”

“畸形人……”方振遠一面思索,一面緩緩地說:“他一定有著非常的遭遇,甚至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怪遇……”

小高道:“他口中所謂的主人,又是何等樣的人物呢?”

實是不可思議的事。

方振遠道:“相信絕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駝背人的皮膚慘白,顯然是長年不見陽光的關係,但他吐語清晰,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情……”

孟小月接道:“證明了甚麼事情?”

方振遠道:“證明了常常有人和他說話,會說出使人聽懂的話,這自然不會是鬼了。”

孟小月聽他分析得有理,不禁膽氣一壯,道:“與其讓他找咱們,還不如先找他,趁天未黑,咱們先找找看。”

小高道:“這座墓園,範圍並不大,方總鏢頭說得不錯,可容藏身之處,應該是只有在那高大的青冢之內無疑了。”

孟小月突然格格一笑,道:“對!躲在墓中,很容易掩人耳目,咱們進去瞧瞧吧。”

蛇娘子忽然間相通了,那黑衣畸形人既然是人,自然就不會和鬼相處,是人就沒有甚麼好怕的了,心頭不覺一鬆。

“不用冒險……”一個全身黑衣的中年婦人,緩步走了進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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