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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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二,不要拿‘死’字來開玩笑。”

我暗暗嘀咕著,不虧是特殊行業,竟然還有這麼多門門道道,當我問皮蛋還有什麼別的規矩時,他卻告訴我,“多著呢,遇到了再告訴你。”

我突然又想到剛才溺亡屍體腫脹而扭曲的樣子,於是問王美麗,“美麗姐,這個屍…不,這個逝者都成這樣了,還能化得出原來的模樣嗎?”

王美麗淡淡地說:“這有什麼不行?比這更麻煩的我都搞得定。”

我詫異道:“還有比這更麻煩的?”

王美麗扳著指頭算著,“多得很,比如少了半拉腦袋的,缺胳膊少腿的,全身支離破碎的…”她一臉自豪地補充道:“就算沒腦袋的,姐姐我都能做出來個新的。”

聯想到這種恐怖片一樣的場景,我感覺渾身都在冒雞皮疙瘩。

“走吧,我們去下一個地方。”皮蛋拉著我經過了一個狹長的走廊,這條走廊很奇怪,隔著很遠才有一扇僅用於採光的小窗戶,而另半邊的牆壁每隔十幾米就有一扇雙開的木製大門,大門上都有編號,估計是通向了不同的大廳。

“這是內部的隧道。”皮蛋指著這條走廊對我解釋道:“家屬不會來這裡,只有推著屍體的員工才會從這裡走,這些大門通向的是不同的告別大廳。”

我看著這條隧道,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原來曾經在公立的殯儀館裡從來沒有見過推著屍體的員工,原來他們走的都是這種“內部通道。”

皮蛋:“規矩三,不走回頭路,陰陽不同路。”

他似乎看出來我有點不懂,於是解釋說道:“現在這條路,是專門為逝者設計的,叫陰陽不同路,家屬是從大廳外的正門走的。”

我點了點頭,皮蛋繼續說:“至於不走回頭路,也就是說從逝者送來的那一刻起,場館的設計理念也就是按照化妝、守靈、弔唁、火化這一系列程式從前至後,家屬也不會再看見之前的環節。”

“為什麼這樣做?”我問道。

皮蛋想了想,說:“科學的解釋也就是說避免家屬再一次感受已經度過的環節。”說到這裡,他突然直視我的眼睛,“但也有人曾說在這種地方走路不要回頭,尤其是晚上,不然會見到不該見到的東西。”

我的背脊一陣發涼,“哪…哪個傻子晚上才會到這裡來哇!”

皮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半天不說話。

我心裡頓時一陣非常不好的預感,顫抖地說:“不,不會吧…”

皮蛋點了點頭,“沒錯,妞妞為了節約成本沒僱保安,我們就得當那個晚上通宵值班的傻子。”

“哇靠!這不扯的麼!在,在這種地方守一個通宵…”我大聲發表著不滿,什麼話都禿嚕著往外說:“省那點保安的錢就為了壓迫我們這種老實人,你們這館長啥德行啊,他咋不把清潔工和抬屍工都一起省了去算逑!”

皮蛋又不說話了。

過了半響,我幽怨地說:“不會吧…”

他再次點了點頭,“這不都是為了節約成本麼…”

“哇靠!”

走廊裡盡是我不滿的迴音,發出陣陣的迴響“靠…靠…靠…靠…”

皮蛋趕緊捂住了我的嘴,“小聲點,二號廳正在弔唁,你這麼大聲咋呼小心被家屬聽到。”

聽到他這樣說,我的好奇心突然被調動了起來,我悄悄走到了二號廳的大門外,隱約聽到門內傳來的哀樂聲,我伸出手準備扒開一道小縫。

皮蛋“啪”地一下打掉了我的手,我忙小聲解釋道:“讓我瞧一瞧唄。”

“不行!”皮蛋扳著臉對我說:“規矩四,對逝者要有敬畏之心。”

我嘟囔著,“都啥規矩啊…誰定的。”

皮蛋說:“師父的師父的師父…”

他算了半天也沒算出到底是哪一代的師父,只是對我解釋道:“妞妞說了,私下裡可以開玩笑,但對逝者必須要有敬畏之心。”

我好奇地問:“如果壞了規矩會怎樣?”

皮蛋搖搖頭,“不知道,還沒人這麼做過。”

我表示有點不滿,“哎,天天守著這些規矩,活活能把人憋死!”

話音剛落,突然發現我又說錯話了,於是趕緊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姿勢,“規矩二,我懂…”

我倆一路無話穿過了走廊的盡頭,來到一個厚重的大鐵門面前,鐵門上面的牌子寫著“火化操作間。”

“從這兒起歸我管。”皮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磁卡,輕車熟路地對著電子鎖刷了一下,厚重的鐵門發出“咔噠”一聲,接著他又對著螢幕按下了六位數的密碼,鐵門再一次發出“咔噠”一聲,才算是徹底開啟了。

既然來到員工的操作間,我也不怕再見到客戶家屬,於是也稍微輕鬆了下來,調侃似地說道:“喲嚯?開個門這麼麻煩,裡面的東西很值錢?”

皮蛋頭也不回地回答道:“裝置而已,值錢談不上,但有人對這玩意感興趣。”

我問道:“什麼意思啊?”

皮蛋突然反問我一句,“你怕鬼不?”

“嘁!”我逞能地說:“賣墓地的能怕鬼?別小看我啊。”

他笑了笑,“你見過鬼嗎?”

我搖搖頭,琢磨著他說這話的意思,於是問:“難道…你見過?”

皮蛋點上一根煙,回憶往事似地說道:“我從14歲起就跟著妞妞幹這行,至今已經快七個年頭了。”

我還以為他後面要說什麼驚心動魄的故事出來,結果卻等來了一句“一次鬼都沒見過。”

他大口吐著煙,“因為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

“嗨!你這人!”我懸起的心又重新放了下來,“盡說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皮蛋面帶認真的表情說:“但有時候活人比死人可怕,真的。”

雖然這句話我曾在書裡見到過無數次,但我相信每一個說這話的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就在我正想繼續問下去的時候,皮蛋腰上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餓(二)號弔唁廳儀式完畢,火化間請準備。”

我搶答,“是妞妞,這大舌頭一聽就聽出來了。”

皮蛋拉開了火化爐的電閘,“是啊!這不場館才開放沒多久嗎,連個正式的司儀都沒有,還得他老人家親自上。”

我壞笑著調侃道:“普通話都不標準還能做這事?”

皮蛋扔給我一套工作服,“走啦,開工。”

我一怔,“哎!你這都還沒培訓我呢,就這麼開工啊?”

皮蛋說:“怕個錘子,一會我怎麼做你就怎麼做,跟著我就行。”

於是我硬著頭皮穿好了工作服,脖子上掛著一個像防風鏡一樣的護目鏡,看了看發現還挺像那麼回事,之後跟著皮蛋開啟了一扇通往家屬區的門,我倆一併走了進去。

這裡是火化間的預備間,家屬與逝者做最後告別的地方,也是送入火化爐之前的最後一個環節。

正如皮蛋所說,新建的殯儀館確實人手不足,甚至還需要從家屬中找倆人一起幫忙才能將盛放遺體的紙棺放入“送屍車”(將屍體送入高溫爐膛的一種自動化軌道裝置)。

我從家屬的聊天中得知逝者是一個壽終正寢的老大爺,所以現場人們的情緒相對穩定一些,並沒有過激的舉動。

這時皮蛋指引著眾人離開了預備間,將家屬們攔在了入口處的圍欄門之外,直到他仔仔細細地把圍欄門從內鎖死之後,才慢悠悠地走過來按下了啟動按鈕。

機器發出了陣陣轟鳴聲,蓋著白布的紙棺一點點隨著託板進入了火化爐內,而這時家屬的情緒也越發高漲,他們因被攔在門外而悲傷的呼喚著親人。

悲傷是一個可以傳染的情緒,也許是我第一次真實的經歷這種分別的場景,所以我也有點受到了影響,於是在我倆回到了操作間以後,我對皮蛋說:“你也太殘忍了吧。”

“啊?你說啥?”

我說:“人家家屬最後的告別,你還把人鎖在門外,沒見他們哭得多傷心嗎?”

皮蛋眼皮都不抬地說:“程式上是這麼規定的。”

“靠!又是程式,又是規定。”我不滿地嘟囔著。

皮蛋在控制面板上點了幾下,爐膛內發出了噴水的聲音,我從一個很小的觀察口看了過去,發現有幾個噴油嘴正在往紙棺上噴著燃油,過了一會,爐膛內發出沉悶的點火聲,裡面瞬間火焰高漲。

“喏!看著啊,這個是設定溫度,這個是設定時間,都弄好了以後就等著吧,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

面板上可以操作的按鈕不多,皮蛋經過略微講解我就記住了流程,而聽到他說要等待這麼久的時間以後,我有點坐不住了。

“那這段時間乾點啥唄?”我問道。

“沒啥事做,過一會看看檢查口,哪裡如果位置偏了就用火鉗子幫著挪一挪。”他指著爐膛邊一個小圓孔上掛著的火鉗子說道。

“哦…我瞧一瞧。”我說完後就把頭伸向了檢查口。

“回來!現在別看。”

皮蛋突然的這麼一說嚇了我一跳,“幹啥啊?我就看看,啥也不動。”

“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一下再看。”

我納悶地問:“為啥啊?”

皮蛋說:“程式上是這麼規定的。”

“靠!又是程式,又是規定。”我揮揮手,“整一天到晚盡是規定,累不累啊真是的。”

說完後我不顧勸阻,直接擅自從觀察口往裡看了去,沒想到這麼一看卻把自己給看出了事情。

剛送入爐膛的遺體竟然動了起來,手臂曲捲著護住了胸口,而整個身體卻像被灼燒一般疼痛地跳動了一下,更可怕的是,我竟然隱約聽到了慘痛的哀嚎聲。

“媽呀!”我後退幾步差點倒在地上,幸好皮蛋早先一步在身後拖住了我。

我嚇得口齒都有點不太靈光,“動,動,動,動了!那,那,那個死人動了!”

皮蛋不滿地砸吧一下嘴,“怎麼說話呢你!”

說完後他也像王美麗那樣對著逝者的方向說:“這新來的,若有冒犯您老別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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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半天,我才終於回過了點神來,驚魂未定地衝著皮蛋說:“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而且還有叫聲!”

皮蛋卻鎮定地說:“哎呀,好了好了,說了不讓你現在看你非要去。”

“但是…但是他動了啊…該不會是詐…”我沒有說出“詐屍”倆字,生怕又壞了哪條規矩。

皮蛋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你傻啊!剛和你說完這個世界上沒有鬼!”

“那…”我用顫抖的手指著爐膛。

皮蛋用指頭點著我的胳膊講解了起來,“你瞧!這不是肌肉嗎,人體的肌肉在高溫下脫水就會收縮,所以偶爾會看錯以為是動起來了,別大驚小怪的!”

“肌肉?脫水?收縮?”我有點不明白。

“還不懂啊?”皮蛋斜著眼繼續對我說道:“給你舉個例子,你吃過燒烤嗎?”

我點了點頭。

“你烤肉片的時候是不是越烤越卷?”

我又想到了剛才的叫聲:“那我剛聽到的聲音呢?”

狗蛋指著自己屁股半開玩笑地說:“體內氣體受熱膨脹,不就排出體外了麼…”

“這樣啊!”我恍然大悟,但從這時起我開始對燒烤有了深刻的陰影。

皮蛋趁機對我說:“規矩四,一切都得按照程式來。”又補充道:“其實還不止這樣。”

“什麼意思啊?”我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到爐膛內發出了很大的一聲爆炸聲與碎片的撞擊聲,再一次嚇得我一個激靈。

皮蛋嘆了口氣,“哎!我就知道…”

我充滿好奇地問:“啥情況?你知道啥?剛啥玩意炸了?”

皮蛋無奈地說:“還能是啥?酒唄!”

說完後他湊過去很快地瞄了一眼觀察口,接著說道:“有些客戶喜歡往紙棺裡放一些陪葬品,什麼手機啊,鐲子啊,眼鏡啊之類的,最麻煩的就是放這些一燒就會爆炸的東西。”

我感嘆道:“靠!還有這種事?那你為啥不提前開啟棺蓋檢查檢查?”

皮蛋顯出無奈的表情,聳了聳肩,“我也想啊!但你要真這麼幹了,家屬還不得找你拼命?”

聽了他的話,我也覺得這事確實很無奈,但後來他說的事情卻更加不可思議。

皮蛋說:“其實放這些都算好的,前幾年我看報道說有戶人家的逝者是個軍人,進火化爐之前家屬往紙棺裡放了顆子彈,結果在火化的時候…砰!”他單手做了一個爆開的動作。

聽完這些,我看著眼前的火化爐,心裡一陣抽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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