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在新任總經理方遠的到來的這段時間,是我短短二十五年的生命裡初次對一個人的反感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我原本以為“狼人見不得光要撐傘”,“把辦公室變成享樂型會所”,“愛擺架子富二代”這些矯情的標籤就是他,但後來很快發現這些遠不是他的全部。

“哎你們坐辦公室的是不是他媽整天就會混吃等死呢!殯儀館的大廳到底怎麼改就不能給個準話嗎?”工程部的老李氣得指著銷售部開啟罵街模式。

老李是個近五十來歲的老工程師,與我一樣都是創業初期最早一批的老員工,在我印象裡他是個愛喝酒愛吃肉,但對我們從來都是笑哈哈,開著葷段子的大老粗,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發火。

“嗨呀老李哥,別生氣哈!”我遞上一根煙,“宜娜一早就出去忙了,圖紙都是她在改的,我馬上幫你問問啊!”

老李口中所說的殯儀館,也就是我們年底要突擊建設的“盤龍渡殯儀館”,當初設計院給出的圖紙雖然符合了國家標準,但在實用性與客戶體驗感上,還有很多需要改良的地方。

而所有改圖的工作都是由許宜娜獨自完成,如今她每天早出晚歸,都是為了去裝修方遠在城市另一頭買的別墅,所以正經的殯儀館建造工程裡很多的問題都被耽擱了起來。

“趕緊問啊!電話也打不通,實在不行去找人啊!”老李不耐煩地猛吸一口煙,離開時還在不停的嘟囔“什麼玩意兒!施工隊等得娃娃都快生倆了,一破圖紙還改逑那麼半天!”

我陪著笑臉送走了老李,立即給許宜娜打了電話,不出所料沒接通,正在我糾結要不要去找她時,司機大偉又滿臉疑惑地找了過來。

大偉向來是個不愛說話只辦事的性格,他一臉迷茫地遞給我一張紙,“天南,你幫我看下這都是啥?”

我接過紙,上面寫了幾串中英混合的文字。

“x-box360。”

“森海塞爾hd820。”

“xxio prime全套(男士+女士)。”

我看著單子,除了認識這個“x-box”的遊戲機以外其餘的一概不知,我上網查了半天,最後終於搞明白了。

我告訴大偉:“第一個是遊戲機,去賣電腦的地方買,第二個是耳機,去高檔音響店買,第三個是高爾夫球杆,去體育用品專賣店買。”

“高什麼球?”大偉不懂。

“高爾夫球!就是有錢人專門用來打發時間的運動。”我回答。

大偉還是一臉的不知所措,我想了想,說:“就是我們小時候在南疆打的尕尕!”(尕尕:xj農村小孩經常玩的一個遊戲,和高爾夫很像。)

大偉恍然大悟,“哦,打‘尕尕’讓老李焊一個不就行了麼,費這事…”

大偉走了,我心裡卻一直在打著嘀咕,這套玩意買下來少說也得5,6萬塊錢,有空打“尕尕”不如多補補覺,有錢人的世界就是讓人不懂。

兩天以後就是每周五的主管例會,這個會議是公司建立以來雷打不動的例行會議,參會的有銷售部的經理與財務部和工程部的主管,當然主會的是總經理,以前是衛總,現在是方遠。

大家在方遠的“會所”辦公室裡圍坐了一圈,逐次彙報著這周的業績,張愛玲雖然是個心直口快的女人,但她話裡還是含沙射影地表現出不滿。

“張老爺子家屬說老人家吃了一輩子苦,下葬時別再放那些五穀雜糧,改用綾羅綢緞好好的風光一次,單子我是交上去了,這下可好,今兒個下葬時候還是五穀雜糧,連常青樹都沒給別人配!”

老李工在一旁不樂意了,“哎你這話意思把鍋往我們施工隊甩是吧?我告訴你我就根本沒接到單子,要不是昨天天南提醒我說這戶客戶要下葬,這碑今兒都還沒立呢!”

財務負責人也在一旁補充道:“現在客戶那邊一大家子家屬還在財務室坐著呢,說下葬服務與當初說好的不符要求退款,你們把這事先解決解決唄?”

“誰愛解決誰去,我可是好話說盡了都沒用,你看他家那幾個女人給我抓的!”張愛玲挽起袖子,胳膊上幾道暗紅色的血印子。

遇到這種事誰也不敢先出頭,誰都知道在悲慟中的客戶可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這仨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推諉著責任,最後還是許宜娜站了出來。

“別說了,那張單子最早玲姐給我了,是我昨天疏忽忘記給李工了。”

這是我印象裡許宜娜第二次工作失誤,第一次是羅發達捲款跑路的事,而這次卻是因她自己的疏忽,她的表情很難受。

“玲姐,我去和客戶溝通一下別著急退款,我看看能不能做點後期補償先安撫一下,花費什麼的到時候財務從我這裡扣吧。”許宜娜主動承擔著錯誤,轉頭望向方遠,“方總,這樣做可以嗎?”

方遠像沒事人似的低頭玩著手機,聽到許宜娜的請示以後也不抬頭,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退掉。”

“啊?”財務主管有點驚訝地問:“退,退款?”

“不喜歡就退,就這點錢,有什麼好折騰的。”方遠慢慢地抬起頭,從小盒子裡拿出一根雪茄指著財務主管,“你現在就去把客戶的錢退了,讓他們趕緊走人,別為幾千塊錢在這丟人現眼的。”

許宜娜連忙接著說:“方總,這可不是錢的問題,我們自己的疏忽導致服務出現漏洞,這可事關於公司信譽呀?”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方遠不耐煩地欠了欠身子:“市場那麼大?我還在乎他?”接著大手一揮,“做生意要大氣一點。”

張愛玲悄悄地搗了我一下,“瞧瞧!新老闆就是大氣哦!這要是衛總非得把這事搞複雜了不可。”

“哎你這人見到帥哥咋就腦子不帶轉的啊?”張愛玲這番話我就不愛聽了,“宜娜都說了,這能是錢的問題麼?”

張愛玲是個見到年輕小帥哥就挪不動步子的性格,我說的話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她看著方遠一臉的滿意相,不知道潛臺詞是“這是我女婿多好”還是“這是我男人多好”。

但財務主管是個不苟言笑,丁丁卯卯的那種事業型女性,礙於總經理都發話了,她雖然嘴上沒有再說什麼,但她看著許宜娜的眼神裡還是表露出了不滿的情緒。

而許宜娜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直到會議結束她臉上都充滿了內疚的神色。

這次例會讓我覺得心裡塞塞的,不知道怎麼的我又想起了當初因羅發達攜款潛逃我替許宜娜背鍋時的事情,這也是我生平第二次感覺到“金錢”這個東西的重要性。

金錢會帶給人無所不能的魔力,甚至“魅力”。

會議剛結束,我就衝進許宜娜的辦公室,她正望著桌子上那張“下葬須知”靜靜地發著呆,就連我進去了都沒發現。

“宜娜…”我輕輕地叫了聲,她抬起頭,臉上沒有了以往的笑容。

與她在一起候我偶爾嘴巴都會變得笨拙,我想了半天安慰的話,最後硬是憋了句“別難受了,你最近酒喝多了記性不好…”

“連你也來嘲笑我?”許宜娜不敢相信似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不,不,別誤會。”我把頭搖得像個五檔電風扇,“我就是想說這事不怪你…”

“那怪誰!你不會說話就別來瞎參合!”她氣得對我吼了一句。

我這種“惹禍達人”平日裡沒少沒少被她吼過,但這次卻無法像以往那樣嬉皮笑臉的迎上去,我也難受得低下了頭,儘管這段時間有太多的話想對她說,但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是我如鯁在喉,頓時語塞。

氣氛沉靜了片刻,許宜娜緩緩抬起頭,“對不起,不該這麼說你。”

聽到她這麼說,我也見好就收似地趴到桌子邊,只露出一個賣萌樣的腦袋,“下次注意哦!”

這招在她面前百用百靈,她被我逗得“嘁!”地笑得漏了氣,“這還用你說?”

“但是…”許宜娜接著說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的恩惠。”

“那你打算怎麼做?”我問道。

“不行,我得去財務自己把退款的錢補上。”

看著她堅決的樣子,我仔細想了想,“行!我也覺得這樣靠譜,咱們不欠他的。”

“咱們”這個詞說得暖暖的,許宜娜抿嘴笑了一下,說:“嗯!我現在就去。”

我在辦公室等了一會,當許宜娜回來的時候臉上卻沒有了笑容,手裡還提了一個圓鼓鼓的長形袋子。

“辦完了麼?”我問道。

許宜娜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把袋子往桌上一扔。

“怎麼了?啥情況?”看著她的樣子,我也不禁擔心了起來。

她望著桌子上的東西嘆了口氣,說道:“方總不簽字,說他決定的事情從沒改變過。”

我說:“然後呢?你也沒堅持一下?”

“堅持了呀,我堅持要自己負責這事,後來…”

我忙問:“後來怎麼了?”

“方總說,他決定的事情從來不變,如果我堅持要扣款,就自己承擔今天晚上的招待費。”

“又要應酬啊!哎…也行,反正錢花出去了就不欠他的了。”我嘟囔一句,指著那袋圓鼓鼓的東西,“那給你的這啥玩意?”

我看著袋子上的商標和密密麻麻的英文,“這有錢人盡搞莫名其妙的名堂。”翻來覆去也沒看明白這是個啥,“這啥啊?連個漢字都沒有。”

我突然瞧見有一個熟悉的單詞“xxio”,貌似在哪見過這詞。

“今天晚上請人打高爾夫,這是他給我配的球杆。”許宜娜低聲說道。

“我靠!”我驚訝得叫了一聲,我記得上回大偉把東西買回來之後還在我這叨叨,說什麼買了兩根破棍子就花了四萬多塊錢,意思也就是許宜娜的這套裝備至少也得兩萬塊。

“這貨錢多燒得慌了!”我看著這成本價估計也就一百塊錢的破銅爛鐵,不滿地說道:“今晚請客你把單買了,用完以後這東西就交回公司讓大偉放總經辦去,他以後愛給誰配給誰去。”

許宜娜點了點頭。

“那我晚上等你回來把明天下葬的客戶再捋一遍啊,可別再出錯了。”我打開展業本,裡面記載了明天的十幾家下葬的客戶,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要求。

許宜娜看著我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

我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於是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看著我,欲言又止顯得很為難的樣子。

“到底怎麼了啊?”我著急的再次問道。

“方總說…”許宜娜一字一句艱難地說道:“他說晚上要你也去。”

我頓時有點矇蔽,“啥?我也去?”

她點了點頭,“打高爾夫需要一個球…球童。”

“我靠!這孫子!”

我氣得舉起那包女士球杆就準備往外仍,但突然心裡一個聲音告訴我賠不起,於是又輕輕放下,跌坐在椅子上只有出氣沒進氣…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