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泥沼裡的掙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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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慶搖手打斷了小滿:“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不想再提她的事情。”

小滿點了點頭:“也是。好馬不吃回頭草,李淑梅被人‘經手’了,你出去也不能再跟她好。”

元慶的臉陰沉下來:“這個我倒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她當初那麼決絕……”

小滿搖搖手,不說話,推一把元慶的後背,默默地看著他走出門去。

讓元慶沒有想到的是,轉過一個月來,李淑梅竟然來看他了。

那天上午,剛下過一陣雨,陳隊長就來了,隔著老遠喊:“元慶,接見啦——”聲音很是喜慶。

元慶換上一件乾淨衣服,出門問:“誰來了?”

陳隊長笑得有些詭秘:“一個小媳婦……說是你物件,我看不像,像個電影明星呢。”

元慶的心一懍,小媳婦,電影明星?誰呢,不會是菲菲吧?聽說菲菲要來看我呢……元慶壓根就想不到來的人會是李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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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接見還是在單間裡。

元慶一進接見室的門就愣住了,心毫無理由地一抽:“你怎麼來了?”

接見室的長桌對面靜靜地坐著李淑梅,李淑梅起身,軟軟地又坐下了:“我來看看你……元慶,你瘦了……”

“你也不胖……”元慶發現李淑梅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頭髮枯黃,原來的瓜子臉更長了,像一個巨大的釘子,她穿的一件低胸小衫很寬大,兩根鎖骨露出來,棍子一樣突兀。

“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元慶想要開句玩笑,一時又想不出合適的詞兒,訕笑著坐下了。

“我以為你會罵我的……”李淑梅想要站起來,身子一軟,又坐下了。

“罵你幹什麼?”元慶無所謂地一笑,“你應該罵我才對呢。”

“我為什麼要罵你呢……”李淑梅的眼圈突然就紅了,“對,我應該罵你,你害苦了我……”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元慶,你知道你走了的這些年我哭過多少回嗎?我恨你,我恨你……你答應過我,以後安安穩穩過日子,永遠也不會再進監獄了,可是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掙扎過也彷徨過,我想過要等你回來,咱們結婚,好好過日子,可是你一下子就判了這麼多年,你讓我一個女人怎麼等?我爸爸,我媽,我哥哥姐姐因為這事兒都要趕我出家門了……我下了狠心,我找了你家大爺和大媽,我哭得不行,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難受……”

“是嗎?”元慶將桌子上的一塊抹布往前推了推,“來,擦擦眼淚,別傳染得我也哭。”

“你會哭嗎?你不會……”李淑梅抓起抹布,剛要往眼睛上面蹭,一下子停住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

“怎麼了?”元慶故作不解。

“沒什麼……”李淑梅丟下抹布,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瞅著元慶,“你在看我的笑話呢。”

“怎麼會呢?”元慶躲閃著李淑梅的目光,一下一下地摩挲自己的頭皮,“你來看我,我跟感動。”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你不會感動……”

“你是專門來刺激我的吧?”元慶停下手,依舊笑著,可是心裡有些不爽,這個女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意思呢?

“我從二十多歲就跟了你,該做的都做了,什麼也都發生了,可是……”李淑梅說不下去了,嚶嚶地啜泣。

“我沒聽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爬我也要爬下去。”

“明白了,”元慶微微一笑,“你來看我,是想向我傳達一個意思,就是要等我是吧?”

“他打我……”李淑梅不正面回答,依舊哭,“元慶,那個人打我,往死裡打……他每次喝上酒就審問我,他審問我跟你上過床沒有,然後就問我是用什麼樣的姿勢跟你幹那事兒的,我反抗,不管用,我求饒,也不管用,我跑,他揪著我的頭髮往後拉,我跑不出去……他是個畜生,他變態,變著花樣折磨我……”

“哦,那你就是來找我訴苦的,”元慶不笑了,“你說這些有用嗎?”

“有一天我死了,那就是被他給逼死的……”

“讓我給你報仇?”元慶冷笑一聲。

“我不想死,我現在還不想死……”李淑梅倔強地揚起了頭,“我要好好活著,我要等你出去。”

“你說的意思我真的不明白。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等我,然後咱們繼續?”

“我還沒想好……元慶,別逼我,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回去好好想想吧,做好決定再來找我。”元慶起身往外走,一頓,回頭笑了笑,“你不會是空著手來的吧?”

李淑梅打個激靈,彎腰抓起腳下的一個網兜,慢慢擱到了桌子上:“我不知道你這兒需要什麼,自己看。”

元慶接過網兜,沒看,一掂,很沉,估計裡面裝了不少“乾貨”,笑道:“我這裡很窮,什麼都需要。”

李淑梅摸著桌子角站起來,張開雙臂猛地將元慶抱住了:“我愛你……”蓬亂的腦袋直往元慶的胸口鑽。

元慶渾身一哆嗦,感覺後腦勺一陣麻癢,種種複雜的情感湧上心頭,感動、內疚、鬱悶、反感、淒涼,甚至還有一絲情慾。

元慶推開李淑梅,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他以為自己要哭,可是眨巴一下眼,竟然笑出了聲音,一愣,拎著網兜就走。

李淑梅蹲下了,兩條胳膊圈住膝蓋,抖著肩膀哭。

李淑梅其實是個不錯的女人……走在回監舍的路上,元慶想,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是不是我們還有戲?

那些天元慶一直在回憶自己跟李淑梅度過的那些日日夜夜,心神恍惚。

很多個夜晚,元慶都會夢見迷路的羔羊、消失的狼群、亂撞的鳥兒,紛雜無序的惶恐使夢境長出許多細菌,在霧氣裡遊蕩。

秋天,元慶的這個中隊改成了事務隊,各個組的犯人分了不同的工種,元慶所在的這個組由原來的保管維修組改成了機動小組,就是哪裡活兒忙,他們就去哪裡幫忙,大有“革命戰士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的境界。剛子說,這叫“傻逼青年壯勞力,哪裡需要哪裡去”。元慶說,現在咱們的活兒就像咱們的命運一樣,你永遠也不能自己決定前面的路要怎樣走。剛子說元慶裝窮酸書生,瞎**抒發感情。

你還別說,現在元慶還真有點兒書生的感覺,他看了很多書,什麼《射鵰英雄傳》,什麼《笑傲江湖》,什麼《三國志》、《七俠五義》,就連當年朱大志給他推薦的《資治通鑑》都看過,只是看不明白。但這很管用,起碼現在元慶理解了當年藏文生很多話的含義。

那些日子,元慶唸叨最多的就是這句:坐監坐監,一天又一天,越坐膽越大,越坐心越寬。

史乃安刑滿了,臨走那天紅著眼圈對元慶說,小哥,你硬硬朗朗地活著,出去以後咱們一起打天下。

元慶的心已經麻木了,什麼話也不想說。

剛子說,史大奶你在外面多練練輕功,等我出去咱們聯手去當“蜘蛛賊”,氣死燕子李三。

史乃安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嗯,死命玩錢,然後咱們做親戚,我要當你的姐夫。”

剛子抬腳要踹,史乃安揹著鋪蓋就跑:“讓你姐好好練功,到時候我水路旱路一起走!”

這話刺激得歐小強一哆嗦:“大奶哥,出門當心啊,外面車多!”

組裡冷不丁少了一個人,元慶鬱悶了好幾天,總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是空的。

那些天的“改造”十分緊張,犯人們像一隻只過江的狼獾,在泥湯裡打過滾,又被毒辣的太陽曬成的一群龜裂的泥人。

有時候元慶會望著沒有太陽但陽光刺目的天空,蔫蔫地想,我這是在哪裡呢?

一聲“我要回家”喊出來,聲音長久地迴盪在田野之上,就像一群找不到巢的小鳥在天空中亂飛亂撞。

轉過一年的春天,三叔也到期了,元慶想,連香港都迴歸了,三叔也好回家跟“嫚兒娘”團聚了。

送三叔走到第一道鐵門的時候,三叔摸著元慶的手,眼淚汪汪地說:“小哥,好好在裡面呆著,監獄的天也是亮的。”

這話又讓元慶感到一陣鬱悶,監獄裡的天哪兒亮啊,腦袋亮倒是不假。

這年深秋的某一天,鬱悶中的元慶突然得到一個訊息:小滿進來了,他犯了傷害罪。

那是一個濃霧瀰漫的早晨,空氣溼漉漉的,監區大院兒裡的梧桐樹上掛滿渾濁的露珠。

元慶正在大院的空地上指揮大家將庫房里拉出來的地瓜幹往一輛一輛的卡車上裝,一個在內管值班的叫大文的犯人過來了:“元小哥,鍋爐房分來一個叫江波的夥計,他說他認識你,想要見你,可是他過不來,讓你想辦法過去一趟。”

元慶一愣,江波?他怎麼會進來呢?他不是跟著小滿在工地的嗎?心一緊,問:“他是不是長得像拉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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