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形只有四五秒鐘的時間，之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但父親還是坐在駕駛座上一動不動如泥塑一般。我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情形，絕對不是錯覺。這初夏的夜晚，偶爾一陣涼風決不能讓我有這種寒徹入骨的感覺，也不能把蒸汽吹得四處飄散。更明顯的是父親還坐在那裡呆若木雞。我伸出手拍了父親的肩膀一下，父親激靈一下回過頭來問我，什麼事？我說你怎麼不走了？父親有些疑惑的問道：“我不是一直在走嗎？”我指了指拖拉機，父親看了一眼檔位道：“咦？啥時掛空擋了？”我說快有一分鐘了，你動也不動！我父親道：“瞎說！我明明記得我一直在開著拖拉機！”我知道再爭論下去也沒啥意義，就沒再說下去。父親也沒再糾結，掛了擋繼續前行，乘著月色我們拉完了麥子。

在回家吃飯的時候，我跟母親講了這件事，母親說：“其實之前怕你害怕，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家地頭那裡的石旮旯子其實是一座墳！”我問是誰的墳？母親說是一家人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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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探問究竟，母親就告訴我說，那家人是在三年自然災害中餓死的！一家四口人都死了，他兄弟把他們葬在那裡。已經幾十年了！生產隊集體勞動的時候，幹活時地裡人多不怎麼覺得害怕。後來分地單幹，抓鬮的時候大家都怕抓到那附近的地。偏偏我家運氣不好抓到了那塊地。說到這裡，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母親每次到地裡幹活都要招呼鄰近地裡的人作伴去，或者帶著我去，原來是為了壯膽。

母親告訴我這些的時候，父親還在不以為然，說母親是自己嚇唬自己，但我覺得今晚的事情絕不是自己嚇唬自己那麼簡單，因為我相信那不是錯覺。

後來我到姥姥家閒聊的時候，就把這事告訴了姥姥。姥姥說那是陰人過路，我們可能擋了他們的道，他們就讓我們停下等一等！沒有什麼惡意。我問姥姥這世上真的有那些我們看不見的鬼怪嗎？

姥姥說，信則有，不信則無。老祖宗幾千年的傳下來的，不都是空穴來風。自此我開始相信這世上還是有鬼這種東西存在的！

姥姥是從別的村嫁到我們村的，聽媽媽說她小時候經常去她姥姥家，還說她的姥爺很厲害，會各種驅邪治病的法術，在周圍十里八村很有名氣，但他的本事都傳給他兒子了也就是我媽的舅舅，我的舅姥爺了。我姥姥連個皮毛都沒學到。即便如此我姥姥也不是個簡單的家庭婦女。她也會治一些諸如小兒驚厥、大人莫名發燒胡言亂語的不明病症。手法就是剪紙或者扎紙後念些我們聽不懂的話，然後燒掉，而且立竿見影，病人即刻好轉。

那位舅姥爺我見過，每年的三大節，端午、中秋、春節他都會騎著腳踏車帶些糕點來看我姥姥。一個精神矍鑠的小老頭，從他七十多歲還能騎著二八大金鹿腳踏車跑七八裡山路就知道，他身體很硬朗。不過除了身體硬朗之外，我實在看不出他還有什麼過人之處。他的孫子們和我都在鎮上的中學上學，但我們彼此並不熟識。

自從我的觀念轉變之後，就和姥姥經常談論一些鬼神的話題。姥姥也將她的一些經歷或者想法告訴我。她認為，鬼是存在的，但並不常見。我問她，人死了不都成鬼了嗎？姥姥笑道：“那古往今來死了這麼多人，得有多少鬼呀？鬼其實就是一口氣，就是人死時咽不下的那口氣。它因為這口氣而存在，氣消了它也就消了！”我表示不懂。

姥姥就講了一件事情給我聽，說：“我們村裡曾經有一個老太太，有個傻兒子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她死了之後，傻兒子經常半夜哭叫，說是他媽總是晚上站在炕前看他。別人認為他傻，不相信他的話。我知道那是他媽放不下他，就找村支書說了一下。村支書就到鎮裡申請，鎮裡就把他收到養老院了，聽說再也沒有瞎鬧過！”

我問道：“那要這樣說，那些被人害死的人，應該都咽不下那口氣，都會變成鬼回來報仇吧！”姥姥說：“變鬼哪有那麼容易？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就是成了鬼，你以為它有多大能耐！嚇嚇膽小的人行！幹別的就不行了！”

我問：“那就沒有厲害的鬼了？”姥姥說：“有是有！怨念大的，執念強的也有，不過等仇人死了，它的怨念或者執念就消了，也就隨風而散了！我活了快八十年，只見過一次！”

我問那次是怎麼回事？姥姥道：“是我們鎮上的，有兩個打魚的，在一條漁船上幹活。船出海後大概每五六天回來一次。有一次船歸港後，那兩人中的一個沒有回來，據船上的人說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落水失蹤了。那年頭這事不算稀奇，誰也沒往深裡追究。當船要再次出海的時候，另一個人說什麼也不肯出海了！大家都以為他被同伴落水這事嚇著了，也沒當回事。後來聽人說，他上廁所的時候經常大呼小叫，家人問他怎麼回事，他說家裡的茅廁就像船上的一樣，蹲在那裡前搖後晃的，總感覺一不小心就要掉進去！”

這裡我要說一下，那時漁船上的廁所就是在船尾部位一個不到半米見方的方形孔洞，沒有任何遮擋，解大手的時候，人就蹲在方口上，糞便直接排入大海。

那時我們農村的茅廁也很簡陋，就是在院子角落挖一個大坑，呈“凸”字形，人糞尿和鍋灶裡的草木灰都在裡頭發酵成肥料。為了多攢肥料和少掏廁所，那坑一般挖的又大又深。而且為了倒灰和出糞方便，上面一般沒有蓋子。上廁所的時候人就蹲在“凸”字形的頂端。要是不小心掉進去絕對是很危險的。

姥姥說，那人的家人上廁所的時候從沒有異常的感覺，就認為他是被嚇壞了。於是便在茅坑的蹲位那裡埋了一根木樁。那人蹲廁所的時候可以用手抓著木樁，給他一個心理安慰！

這樣他也安心，家人也放心。本來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可在一場大雨過後，那人突然掉到廁所裡淹死了，因為糞坑裡積滿了雨水，他掉進去後被一口水嗆死了！當鄰居們聽到他家人的呼救聲，跑到廁所一看，埋在土裡的木樁倒在地上，顯然他本來是抓著木樁的，但因為下雨，埋木樁的土被雨水泡的有些鬆軟，木樁根基不穩，被他拉到了，他也就仰倒在糞坑裡……

就在村裡所有人都把這當成一場意外的時候。同船的一位船員私下告訴自己的家人，在船上那晚他親眼看見是掉在糞坑裡的那人，趁那名落水的人上廁所的時候，把他推到海里的！至於兩人有什麼仇，就不知道了。這事慢慢傳揚開來，當有人問那名船員為什麼不早說的時候，他說我一個人說有什麼用？沒有證據，公安局不會採信的！再說為了死人得罪活人也不值當呀！

講完這個故事後，姥姥說：“星子，你要記住！將來在社會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做什麼事都要後腦勺上長雙眼！別顧前不顧後！”

我點點頭，問道：“是那人的鬼魂回來報仇了是嗎？”

姥姥說：“這事誰也說不清！我們就權當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