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吳文華與林如海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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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城。

吳文華等待了他想要見的人。

原巡鹽御史林如海。

姑蘇林家,祖上世襲侯爵,家道中落,到了林如海一代,已經沾不上祖上什麼光。

於是便以科舉出身,高中探花,先是蘭臺寺大夫,後來到揚州擔任巡鹽御史。

因此。

在南京,江淮一代名氣極大。

吳文華比林如海小十幾歲,都是當地少年成名的人,自然交集不少,算得上是往年交。

在科舉一道上,吳文華向林如海請教了不少。

閣樓中。

看著滿面榮光的林如海,吳文華就知道,眼前這名和平遼侯是姻親的罪臣,在遼東過的不錯。

“林公高瞻遠矚啊。”

吳文華諷刺了一句。

林如海聞言,不以為意,隨意的坐在他身側。

“吳兄這趟遼東之行,可有高見?”

“有珠玉在前,瓦石難當,不敢班門弄斧。”

這句話倒是說的真心。

論科道,自己的名次不如林如海,而且對方又是科道上的前輩,在老家當年的名聲,遠比自己要高。

更有當年指點之恩。

林如海點點頭,沒有太過謙遜。

在朝廷上,他是罪臣,而對方貴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兩者現在的身份,猶如一道鴻溝。

但是學問一道上,達者為先,當仁,不讓於師。

“遼東不同於內地。”

“的確,人心不古。”

吳文華露出了冷笑。

見對方成見很深,林如海笑了笑,親自為他斟茶。

“自從你赴京之後,我倆已經十餘年未見,想不到你還是當年的性子啊。”

人生匆匆。

吳文華看著已經有了白絲的林如海,心中也情不自禁的鬆動。

“林公一世英明,當保重為好。”

“我哪裡還有什麼英明,不過是發配邊疆的一老叟罷了。

幸虧有平遼侯的恩情,平日裡讀讀書,學學西方的書籍,也算是沒有白費時光。”

林如海當然不是為了和吳文華閒聊。

金江鎮雖然氣勢如虹,猶如初升的太陽,但新瓶裝舊酒,和王朝之初沒有二致。

而他拜訪過不少西方的教士,和王豐肅也秉燭夜談許多次。

對學問一事上,有了更多的見解。

猶如將軍所言。

高舉薪火者,理應把薪火傳承開來。

“儒家博大精深,理蘊醇厚,自強不息,道法自然,其命維新,如何需要學習蠻夷?”

吳文華聽到林如海的話,心生不滿。

作為御史,他對自家的文化,當然是毫無疑問最支持者,聽不得半絲其餘的話。

作為大周國內最頂尖的儒者,他自然不是短視之輩,各種經書信手拈來。

對歷史同樣熟絡。

“科舉興盛之後,自隋唐起,男耕女織,自給自足,宗族克禮,百姓尊禮,皆教化之功。

任何來到我中土的夷人,莫不驚歎為富庶之地,乃至你口中的景教人士,不也記載我中土為天堂。

可見我教之功也。

各國都潛心朝拜,無不獲得我國典籍,以從中尋找治國的良策。

林公卻改道學西方的典籍,實乃因小失大也。

不如當年之大賢,以十三經,依據“心”,“性”之學,將儒釋道合為一體,集大成於理學。

乃至我朝的“心”學等各學,莫不是賢者之功,更新罔替,越發的圓滿功成。

可見我教之深廣,人一世都無法研究透徹,然林公半道不精,又改去他學,豈不是走上了歧路。”

吳文華的長篇大論,讓林如海感嘆。

未來遼東之前,吳文華所言,正是他所想。

儒教的學問之深,包含永珍,與時俱進,多次革新,朝鮮不提,哪怕是日本,朱學也大行其道。

“天賦人權,人人平等。”

林如海輕輕的說了一句。

吳文華猶如五雷轟頂,臉色煞白,又白轉青,最後轟的一聲,站了起來。

顫抖的手指著林如海,震怒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西方這種思想還未徹底流傳開來,但是透過和王豐肅的交談,林如海已經看到了雛形。

正如儒教之初。

面對新的思想,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反應。

有改革者,讓儒釋道三教合一,當然也有保守者。

同樣。

面對西方的文化,有深受儒教文化,“一物不知,儒者為恥”的思想的人。

有恪守“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古訓的踐行者。

那麼。

也有冥頑不靈,恨不得杜絕一切異說的保守者。

林如海認為應當求融通,致中和,以應對新的文化發展,可惜人心堅固,哪怕是遼東的官員,也很難獲得人們的認可。

不少人對王豐肅等教士,避之如虎。

林如海剛才那句,動搖了三綱五常的大逆不道之言,讓吳文華恨不得手撕眼前的人。

深吸一口氣,他恨恨的說道。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乃一切道德政治之大原。

忠君,孝父,從夫。

“林公,你……你置君,父,夫於何地?你自己不是父親嗎?你自己不是夫君嗎?那你又算什麼?

難道你要無君無父?這就是你所學的西方典籍?”

林如海安靜的看著吳文華,沒有因為對方的指責而心生動搖。

儒家的核心有忠君。

君權天授。

君即是天。

那如果君都變了呢?

年輕的時候,從貴族落魄子弟到儒家達者,中年經歷喪子之痛,晚年官場被貶,林如海的一生中,經歷了太多變化。

在遼東所見所聞,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熟悉的。

而最讓他詫異的是將軍身上的氣質。

有一股人人平等的意味,他感受到了。

加上和王豐肅等人的交流,更加確信了這一點,將軍身上有融合了多股文化的味道。

林如海的認知,在這個時代中,已經可以說是國內最頂尖的一批人。

如此大變之局。

朝廷能不能穩固國勢,他並不看好。

國家有今日之困頓,正如將軍所言,不是因為民亂,不是因為兵變,更不是因為叛亂。

而是國家積弊日甚,到了王朝的末期,擺脫不了封建王朝的宿命。

何謂封建?

三綱就是封建,人分三五六等,這種社會形態性質就是封建,和西方國家封建邦國的封建不同。

將軍認為。

朝鮮因為金江鎮的崛起,早就脫離了戰爭的威脅,有了和平的國情,這些年卻一直沒有改變,反而越發的困頓。

因為朝鮮到了王建王朝的末期,朝綱僵硬,積弊日甚,無法自行脫變。

就算再給一百年的時間,也不會有新的變化。

朝鮮有大周這個宗主國的存在,國小而民寡,可以維繫下去。

大周不同。

陝西的民亂且提不提已經平定,只要大周不改革,觸動權貴的權益,那麼民亂就不會止歇。

因為漢人百姓還有另外一股思想。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所以。

百姓們雖然見識不足,但是有改變的勇氣。

在遼東的這些年,林如海認為將軍也是學問上的達者,只不過並不是儒家學問上的達者。

而這些年,將軍已經證明了他的眼光和才能。

那麼。

將軍最後會入主中原嗎?

無論是天時,地理,人和,將軍無不全佔,林如海不認為誰能比的過將軍。

介時。

儒家該何去何從?

林如海想要改變儒家,但是他想要的改變,太過巨大,可以說要改變儒家的核心思想。

吳文華萬難接受,不願再和林如海交流,匆匆的離去。

不過林如海並沒有絕望。

到了他這把年齡,沒有了年輕人的急躁,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心中所想做成。

猶如他當初和王豐肅秉燭夜談時,同樣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最後不也認清了麼。

金陵繁榮,書社多。

種下一顆種子,會有人探究,而發生變化的。

~~~~~~

朝鮮軍開始了撤離,準備回國,就連駐紮鎮江,後來駐紮遼陽的五千朝鮮軍,也踏上了歸國之路。

馮勝之留在沉陽,恢復民生,帶領官員清丈田畝,整理地方。

同時把當初從福建興華府移民的兩萬餘人,遷移到了沉陽,在沉陽進行屯田。

開原城留兩萬兵,由劉承敏駐守,把守遼長城,防備多爾袞。

沉陽一部,海州一部,鎮江一部,海州一部,還有寛旬一帶,各地派駐大軍。

軍資由當地官府供應,避免了其餘的消耗。

沉陽,開原人口少,移民之事還需要繼續下去。

蠻族清點後,除了屠夫和劊子手,留下了近三十萬的人口,缺少物資。

以工代賑。

由官府安置。

諸事託付,唐清安帶著兩萬大軍,五千親衛營,離開了沉陽,迴歸金州。

海對岸登來兩地,朝廷設立了登來兩營。

金江鎮也要在旅順設立大營。

林如海在海州等候將軍。

他特意見吳文華,當然不是隨意之舉,是和將軍商議過,特意於此。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

將軍雖然還未打下天下,也遠沒有舉動,不過哪怕是治理遼東一地,也不是輕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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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明朱元章。

從和尚到君王。

人們只看到了他的成功,卻忽視了他的努力。

朱重八。

大字不識的文盲,打天下的過程中,最艱難的時候都不忘記讀書,只這份毅力就不是常人可比。

“吳文華離開時什麼樣子?”

唐清安笑道。

林如海想了想。

“聞我言,猶如遇到了精怪。”

“哈哈哈。”

唐清安忍不住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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