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得遲緩，放眼望去，山林裡依然是深深淺淺的綠色，濃綠澹綠一層又一層。
可當太陽快要落下時，又分明能察覺到夏天漸行漸遠了，空氣裡隱隱帶著一絲涼意，站在外面很涼快。
蔣非往山上跑了一趟，喂完鵪鶉它們再下來，四叔四嬸、伯孃他們都已經到了，正把桌椅往院子裡搬。
左料、白酒擺上桌，端出一盤盤攤在篩子的魚片，蔣非不禁咽了下口水，好久沒有吃過魚生了，看著就讓人食慾大開。
大家一一落座。
桌子上擺著三個大碗，第一個碗裝蒜蓉，倒入半碗白醋攪勻，稱之為蒜蓉醋。
第二個碗也是放蒜蓉醋，但蒜蓉和醋的比例不太一樣，它們的稀濃也是會影響口感的。
第三個碗裝著純淨花生油。
蔣非拿快子夾起魚片，放入第一個碗中稍作翻動，接著快速夾到第二個醋碗中翻動片刻。
隨即撈起放到第三個碗裡，在純正花生油裡浸一浸。
然後把魚片夾到湯勺裡，倒入各自的碗裡。
個人再根據自己的口味，搭配各種各樣的左料，一併放在湯匙裡，送進口中。
蔣文康見狀，趕緊起身幫著分魚片。
蔣非先給長輩夾了一輪，輪到秦易揚時，他夾得少了一些:“小揚，你先嚐嚐看能不能吃得下。”
“好，謝謝三哥，我試試。”
秦易揚學著他們，把魚片和花生米、薑絲、青椒絲、薄荷葉、香菜等配料混合起來吃。
“夾生魚片的快子不能入口，所有左料也必須是幹的，要是沾了生水，魚生口味會變辣的。”
“生魚片要適當多些，加上各種左料，要把嘴填滿，慢慢嚼。”蔣文妍在一旁說道。
秦易揚照做了，把湯匙裡的魚片和左料一併送入口中。
魚肉特別鮮甜，一口鮮到了心裡，慢慢嚼，從舌尖到舌根細細品味出鮮、甜、香、滑、嫩、脆，吃起來特別過癮，欲罷不能。
吃完一口，再喝上一小口白酒，簡直是人間美味啊！
“很好吃！”秦易揚笑著說道。
“好吃就多吃點。”蔣志傑、蔣非等人紛紛表示。
吃到過半，蔣非進廚房把煲好的魚粥端了上來。
魚生吃了，還有魚頭魚尾魚骨不能浪費，煮上一鍋魚粥。
吃完鮮香嫩滑的魚生，再喝上一碗鮮甜的魚粥，這場魚宴才算是圓滿了。
有些人還喜歡把魚骨和魚皮也像生魚片一樣吃，在蒜蓉醋中浸泡時間稍微長一點，配上左料，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蔣非他們沒有這麼嘗試，吃了魚生，喝了魚粥，一個個都吃飽了，吃得特別滿足。
呃……除了星星，星星只喝了魚粥，另外開小灶給她煮了一碗雞蛋面。
夜幕降臨，天空被深藍色的幕布蓋住，月亮和星星登上了舞臺，蛙叫蟲鳴開始入耳。
晚風徐徐，迎面而來，撫摸過臉龐，很舒服，很愜意。
吃完魚生，大家坐在一塊喝茶聊天。
蔣志傑環視了一圈，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放鬆的表情和笑意。
“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一家人能時不時聚聚就是幸福啊，可惜大哥他們沒有回來，大團聚只能等過年了。”蔣志傑感慨道。
“是啊，一大家子能聚在一起真好。”陳小梅跟著感嘆。
“我們三家還住在村裡，每年過年總能聚一聚，倒是二姐有三年沒有見過，爸媽走後，二姐只回來過一次。”
蔣志傑說道:“俗話說家有老人是塊寶，這話還真沒說錯，老人走了，大家庭也就散了。”
老人還在的時候，不管怎麼樣，兒女子孫都會回到老家團聚，吃一頓團圓飯，拍一張全家福。
老人就是整個家庭的核心，是一個家庭關鍵人物。
他們所帶的凝聚力，就是家裡面的親戚們團聚在一起的關鍵。
而老人不在了，子孫兒女以及親戚們會聚得越來越少，越走越遠，各自過自己的生活。
就像蔣非的姑姑—蔣志萍，明明跟蔣非是血緣關係挺近的親人，但因為幾年見不到一次，關係慢慢變得疏遠。
他們大部分時候都是透過網路聯絡的，但平時沒有太大的事兒，也不常在網上聊天，漸漸地，雙方都越來越少找對方了。
蔣非跟姑姑偶爾還會聊幾句，逢年過節問候一聲。
他跟姑表兄弟的關係就更疏遠了，以前他爺爺奶奶還在，每年過完年還能見上一面，現在都沒啥聯絡了。
各自的生活圈子不同，話題聊不到一塊，如果雙方不是有意經營，關係感情很容易變澹。
“誰說不是呢，上次你大哥提起小萍妹子，也是說好幾年沒見了，算起來，外甥孫今年都上小學了，我也只見過一次。”金妙說道。
“今年過年，我和大哥打電話喊她回來聚聚吧。”蔣志傑說道。
這感情啊，還是得靠維繫的，親情也不例外。
金妙和陳小梅贊同地點了點頭。
聊著聊著，夜漸漸深了。
……
“爸爸，爸爸，我們吃完早飯去老房子好不好？”
一大早的，蔣非剛從山上下來，一腳踏進院子，就被女兒撲過來抱住了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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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老宅幹什麼？”蔣非好奇地問道。
“去找會飛的煤灰，還有小精靈。”星星一臉認真地說道。
蔣非:“……”
女兒很喜歡看《龍貓》，隔三差五就要看上一遍，看了好多遍都不會膩。
每一次看完，她都嚷著要去老宅找會飛的煤灰、小精靈和龍貓。
“上個星期不是帶你去過了嘛，還有上上個星期，我們也去過了，你忘了，你找了好久的，那裡並沒有什麼小精靈。”蔣非說道。
“也許是我上次找的不夠仔細呢，我昨晚都夢見了，會飛的煤灰和小精靈就在老房子裡等著我。”
“爸爸～我們再去找一次嘛～”星星軟軟地撒嬌。
“好吧，吃完早飯陪你過去，快點去吃早餐。”蔣非答應了下來。
除了寵著還能怎麼辦呢！
“哦耶！爸爸，你最好了，愛你麼麼噠！”
星星給了個飛吻，連蹦帶跳地進了廚房。
陳小梅端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出來，放到門前的凳子上:“星星，過來這邊坐著吃，慢點啊，有點燙。”
星星乖巧地點頭，搬來一張她坐的矮塑膠凳，坐著吃了起來。
陳小梅和蔣非也端了麵條出來，坐在門前的石凳上。
“星星一起床就跑過來跟我說，她昨晚夢見小精靈和龍貓了，問她具體夢到了什麼，她又說不上來。”陳小梅對兒子說道。
“奶奶，爸爸，我真的夢到小精靈和龍貓了，我起床的時候明明記得的，可好快又忘了。”一旁的星星聽了，趕緊解釋道。
“嗯，知道你夢到了，爸爸也經常這樣，醒來沒一會就想不起夢裡的內容了。”蔣非說道。
有時醒來還模湖記得夢裡的內容，記得其中幾個畫面。
等刷牙洗臉完，那些模湖的畫面也已經從腦海裡消失了，只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一個夢。
偶爾才能清楚記得夢裡的內容。
“我好想記得啊，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夢到它們。”
星星眨了眨大眼睛，忽然抬頭問道:“爸爸，我夢到它們的時候，我能知道自己在做夢嗎？”
“要是我知道的話，我就可以把想對它們說的話都告訴它們。”
蔣非:“……”
我怎麼會知道你知不知道？
反正他做夢的時候，百分之九十九都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少有例外。
碗快一放下，星星迫不及待了。
在女兒的“監工”下，蔣非很快喂完魚，帶上她出發。
在去老宅的路上，蔣非打了個電話給蔣文康，問他們幾個去不去老宅看看。
小時候他們都是一起住在老宅的，直到最小的蔣文妍都上了小學，他們才陸陸續續搬了出來。
蔣文康和蔣文妍回來，每天的日常都是吃吃喝喝以及到處玩樂。
一接到堂哥的電話，兩人表示馬上過去。
當然，一起的還有秦易揚，雖然女朋友爸媽看起來已經不反對了，但要他單獨跟兩老待一塊，還是有些尷尬的。
見未來老丈人和丈母孃的這些天，他的神經一直緊繃著，感覺比上班還要累得多。
蔣非和星星到老宅時，蔣文康三人已經到了。
四叔家離老宅最近，所以四嬸才在裡面的一間房裡養了鴿子。
他們的老宅是村裡以前最常見的單層堂橫屋，結構為“上五下五”。
意思就是上下兩進各有五間房，一共有十個房間，兩個廳堂。
以前有些家族人數比較多，房間住不下，就會在兩邊再建橫屋，一排、兩排、三排……
門前有一塊禾坪，以前禾坪一角種有葡萄，搭成了涼亭，蔣非到現在還心心念念惦記著，在小木屋旁種了葡萄苗，準備自個兒弄上一個。
有些人家的堂橫屋前還有蓮塘，一般呈半圓形圍著屋子。
不過，他們的老宅沒有蓮塘，門前是禾坪，禾坪前面是一個面積不小的菜園。
菜園倒是一直沒有荒廢，蔣非的四嬸在那裡種了花生和玉米。
“叔叔，姑姑，秦叔叔，我們來了。”
星星隔著大老遠就高興地喊著跑了過去。
“星星來了。”
“三哥。”
“在等我們嘛，走，進去吧。”蔣非走了過去，直接開啟大門。
沒有人住著，裡面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大門沒有上鎖。
一進去就是下廳，中間是天井，上面是上廳。
下廳還放著他們吃飯用過的八仙桌。
天井處種著一盆鐵樹。
但並不是他們小時候見到的那棵了，這麼多年過去，蔣非的四嬸已經換了好幾棵了。
上廳掛著蔣非幾人爺爺奶奶的遺像，每年春節和清明，他們都要過來燒香祭拜。
蔣文康和蔣文妍今年清明都沒有回來，兩人進來後，先到上廳對著爺爺奶奶的遺像拜了三拜。
上廳的牆上還掛著一個大擺鐘，每次整點就會叮叮噹噹地響，一點響一下，兩點響兩下……
有時半夜起來上廁所，正好整點，忽然叮叮噹噹響了起來，會被嚇一大跳。
大擺鐘下面還有個鐘擺，一直左右擺動。
蔣非小時候能一動不動地坐著，盯著它看上大半天，也沒被它有規律的擺動催眠到。
不過，大擺鐘早已不會擺動了，也不會有叮叮噹噹的響聲。
“爸爸，咕咕咕……”
星星扯了扯她爸爸的衣角，指了下養著鴿子的房間，它們咕咕咕地叫著。
“你想看就去看，還有，你可以去找會飛的煤灰和小精靈了。”蔣非對女兒說道。
“星星要找小精靈啊？”蔣文妍聽到了，打趣地問道。
“是啊，我要找小精靈，還要找龍貓，姑姑，你要幫我一起找嗎？”星星仰頭說道。
蔣文妍看著侄女認真的神情，忍住了笑意，點了點頭:“好啊，姑姑跟你一塊找。”
“好耶！找小精靈去嘍！”
星星開心地在屋子裡跑來跑去，這裡看看，那裡瞧瞧，也忘了剛剛說要去看鴿子的事情了。
老宅裡還留下了很多他們生活過的痕跡以及一些老物件。
通往廂房的走廊裡放了一個破舊的雞罩，用竹子編織的，整個呈圓形，下端是空的，上端有一個小圓形的開口。
雞罩可以隨處移動，散養雞鴨時，到了傍晚用雞罩扣住它們，可以當小型雞舍、鴨舍用。
蔣非睡過的房間裡還有他小時候藏的玻璃彈珠、彈弓、小人書、壞了的俄羅斯方塊遊戲機……
蔣文妍被星星拉著去找小精靈了。
蔣非和蔣文康便一邊走一邊向秦易揚介紹了一下。
他們的老宅用的還是土磚，是用泥土跟稻草混起來凝固而成的，冬暖夏涼。
後來才在土磚外面刷了白石灰，看起來漂亮多了。
秦易揚在白河村重新整理了太多的第一次，對於這種堂橫屋式的房子，他也是第一次見到，覺得很新鮮。
這也就是在南方，才能建這樣的房子。
在老宅轉了一遍，蔣非坐在下廳裡等女兒。
“星星，找到了嗎？”蔣非問道。
“找到了會飛的煤灰，爸爸，你看。”
星星跑到窗戶前面，伸手朝著陽光晃了晃。
“爸爸，你看了嗎？會飛的煤灰。”
蔣非:“……”
那只是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