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五節 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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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布衣迴轉將軍府的時候,還是難以遏制心中的激盪。

沒有誰發動,百姓自發的來到韓震家,帶著一朵白花,將韓震家中妝點成花的世界。沒人誰號召,百姓每人都是捐獻出手上微薄的糧食,在庭院中堆起如山糧倉。

東都從來沒有哪個將軍會為郎將親自來扶棺,因為這於理不合,可是蕭布衣做到了。

東都從來沒有哪個郎將的死會震動東都,因為這絕無僅有,可是韓震做到了。

素來少有人為了從未聞名的人去送行,更不要說萬民空巷,可東都百姓做到了!

蕭布衣給東都百姓一個奇蹟,一個希望,東都百姓還蕭布衣十分真誠,百分感動。當韓震遺孀身著縞素,牽著兩個孩童出來的時候,眾人都是忍不住的為不相干的人落淚。

韓震遺孀只說了一句話後,就已經泣不成聲,韓震死得其所,謝將軍!眾人亦是眼角溼潤,喉間哽咽。

那一刻眾人都覺得,有這樣的將軍、有這樣的手下、有這樣的百姓,沒有難題不能克服。

蕭布衣迴轉府邸的時候,心中也是這麼想。

東都現在近二十萬官兵,卻最少有七十萬以上百姓,有這些百姓的擁護,皇甫無逸手上的那點兵馬比起來,微不足道!

才稍微歇息片刻,蝙蝠已經遞給蕭布衣三個竹筒。很顯然,蕭布衣人在東都,訊息卻是四面八方的傳了過來。

普天之下,要論消息靈通之勢力,他當屬第一。或許門閥的勢力廣博,人脈滲透極為細緻,可他現在的訊息網早就滲透了中原。

李藥師自從投靠他之後,就從來沒有停止過這種工作。

拆開第一個竹筒的時候,蕭布衣眼中有了笑意,精神為之一振。可拆開第二個竹筒的時候,蕭布衣臉色變的有些黯然,蝙蝠離他比較遠,見到他臉色陰晴不定,心中忐忑問,“蕭老大,有壞消息?”

蕭布衣輕嘆聲,“劉武周攻下了雁門城。”

蝙蝠有些奇怪,“這好像很正常。”要知道當初雁門城能抗住突厥的四十萬大軍,城高牆厚是一個原因,有衛府精兵無數也是個很重要的原因。要是沒有楊廣、蕭布衣坐鎮,估計也會早早的被突厥兵攻克。

蕭布衣臉色陰沉,“當初我守雁門之時,曾記得有兩人最為勇猛。一個就是郡丞陳孝意,另外一個卻是虎賁郎將王智辯,本來我有心將他們招攬到麾下,也有人前去勸說,不過……他們一直沒有來,如今劉武周攻雁門之際,誘殺了王智辯,陳孝意一直都在守衛雁門城,本來劉武周急切中很難攻下,沒有想到劉武周卻是收買了陳孝意手下的校尉張倫,結果張倫暗殺了陳孝意後開城投降,劉武周這才取了雁門郡,如今他佔據了馬邑、雁門兩郡,攻打樓煩,只怕很快就要準備襲擊太原了。”

蝙蝠嘆息道:“這世上最怕的不是敵人的強悍,而是朋友的背叛。”他說的似有感觸,蕭布衣望了他一眼,微笑道:“我也是大有同感。”蝙蝠回過神來,“蕭老大,你人好,對兄弟們更好,這種仁義裝不來。尤其草原那件事後,我們幾個兄弟都是真心服你,生死關頭最能見男兒本色,那可半點假不了。可你控制的地盤越多,地位越高,身邊的人越多,就越有更多複雜的人想要接觸你……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一切都要小心。陳孝意就是前車之鑑,我們可別中了小人的暗算。”

蕭布衣靜靜的聽,嘴角帶著笑,“蝙蝠,只聽你這番言論,我總覺得你……多半……也有點傷心的往事。”

蝙蝠猶豫下,“蕭老大,往事……我不想再提。”

蕭布衣點點頭,“有時候忘記其實也是幸福,不過蝙蝠,我知道你們或許真的想要忘記,所以到現在連名字都想忘記。可你要記得,我們同生共死過,我們是……兄弟!有事情真的難以解決,一定要告訴我!”

他說到兄弟的時候,語氣少有的鄭重,蝙蝠眼中露出感動之意,點頭道:“謝謝蕭老大!”

蕭布衣搖搖頭,“不客氣。”

目光落在了第三個竹筒上,蕭布衣知道那是來自襄陽的訊息,他們在竹筒上甚至也有暗記,標明緊迫的程度,襄陽的竹筒看起來更像個尋常的訊息。

可開啟只是看了一眼,蕭布衣眉頭皺的更緊,蝙蝠知道蕭布衣不會輕易緊張,小心翼翼問,“襄陽那面有問題了?”

蕭布衣搖頭,“不是襄陽,是歷陽!杜伏威在淮南勢大,兵分兩路,先破高郵,後來突然繞道奇襲了歷陽,並且攻佔了歷陽城,扼住了長江水道,進逼丹陽,楊廣的江都都在他的虎視之下。”

蝙蝠皺眉道:“說起來杜伏威也是個人才,他先被李子通暗算,後又被王世充攻打,幾乎被連根剷除,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會重新崛起。不過歷陽好像離我們的勢力範圍還遠,蕭將軍應該不用太過擔憂。”

蕭布衣沉吟道:“我擔心的有兩點,第一就是我和杜伏威雖只見過一面,可知道這人重義好狠,是個難纏的角色。這人野心不小,不但要依據歷陽威逼江都,而且已經有盜匪過了鵲頭鎮,大軍有進攻同安郡的跡象。如果真的要讓他佔領了同安郡,正好擋我東進之路,我們和杜伏威、林士弘就成三足鼎立之勢,互相牽制,有礙我們東進大計。”

蝙蝠苦笑道:“蕭老大,這些我不算懂,可你擔憂的第二點是什麼?”

蕭布衣苦笑道:“杜伏威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再起波瀾,有一人功不可沒。”

“你是說輔公祏?”

蕭布衣搖頭,“輔公祏好謀,聽說和杜伏威是生死之交,杜伏威如今的戰略多半是和他協商。可是要想攻城拔寨,只憑謀略遠遠不行,這天下是要打出來的!杜伏威能兵分兩路,破高郵,佔歷陽,和新收一人勇猛無敵不可分割。”

“是誰如此勇猛無敵?”蝙蝠不解問道。

蕭布衣苦笑道:“羅士信!”

蝙蝠愣住,“怎麼會是羅士信?羅士信不是張須陀的手下三虎將之一,和盜匪勢如水火,張須陀死後,程咬金歸順瓦崗,羅士信他怎麼會跑到淮南,而且和杜伏威混在一起?”

“我也不算清楚,誰知道這人想的是什麼。”蕭布衣想到當初在地下宮殿時,羅士信和張須陀聯手追殺的場景,喃喃自語道:“這下行儼可是碰到了對手。”

**

夜深人靜,蕭布衣盤膝在床頭打坐,運功到三更時分,靈臺清明。

他武功進展神速,雖然得益於說不清道不明的穿越之身,可也和他的刻苦大有關係。無論多麼的繁忙,他總是要抽時間來習練易筋經。在回洛倉遠遠望見李密的那一剎,他知道不但要和李密刀兵相見,而且很可能會和李密過招。

李密的武功,深不可測,這是蕭布衣的第一感覺。既然他不能祈求蒼天莫要讓李密向他下手,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勤修易筋經,提升自己的實力。

追殺王君廓之時,他信心空前高漲,視盜匪於無物,武功早比當初逃亡的時候又高明了許多,可這絕對不是自高自大的理由。

等到靈臺清明,蕭布衣只感覺到四肢百骸充滿精力的時候,突然聽到東南角的屋脊上傳來‘咯’的一聲輕響。

聲音很輕,蕭布衣卻知道那是有夜行人在行走。

他這雖是將軍府,可戒備顯然不算太過嚴密,蕭布衣心思轉動,忖度是誰來深夜造訪,是殺手?

並不迎出去,蕭布衣反倒躺下來,扯了被子蓋在身上,繼續傾聽房頂的腳步聲。腳步聲輕微,停停走走,終於到了蕭布衣房子的屋脊上,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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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布衣摸了摸單刀,嘴角露出冷笑,暗想東都迫切要殺他的眼下當然是皇甫無逸,但是李密對他也絕對恨之入骨,不能不防。

不過聽腳步聲響,蕭布衣直覺中那人武功還算不上出神入化,只想等他進來擒住逼問。

房脊上沉寂良久,一人落下來到了門口,月光洗練,將那人的影子照在窗上。蕭布衣眯縫著眼睛望過去,暗自奇怪。

陡然房門響了兩下,一個女子的聲音傳過來,“蕭將軍可睡了嗎?”

蕭布衣怔了半晌,下床開啟房門,見到月光如水,傾瀉在女子潔滑的臉上,幽蘭一般。

“採玉姑娘,是你?”

“蕭將軍以為是誰?”李採玉微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如碎玉般。

蕭布衣恢復了冷靜,微笑道:“我以為是殺手。”

李採玉望著蕭布衣房門一樣的站著,終於道:“這世上還有人能殺了蕭將軍嗎?”不等蕭布衣回答,李採玉徑直道:“蕭將軍,不知道可否讓我進房一敘?”

蕭布衣突然又聽到屋脊上‘咯’的一聲響,暗自皺眉,心道今夜怎麼如此的熱鬧?不過他藝高人膽大,卻也全然不懼,閃身到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採玉微微猶豫下,終於走進了房間,見到蕭布衣帶上房門,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蕭布衣見她來找,其實已經明白她的用意,李家有難,她有事相求。

隨意坐到床榻旁,蕭布衣明知故問道:“不知道採玉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貴幹?”聽到蕭布衣強調深夜兩個字,李採玉有些臉紅,轉瞬正色道:“蕭將軍,實不相瞞,我是有事相求。”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何德何能可以幫助採玉姑娘,難道採玉姑娘竟然相信雁回山的惡霸也會大發善心?”

李採玉聽到蕭布衣舊事重提,又有些臉紅。轉瞬舒了口長氣,“蕭將軍……以前是採玉不諳世事,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採玉!其實蕭將軍到了東都雖沒有多久,可現在誰提起蕭將軍,不都說一句話,蓋世豪傑,英雄無敵!採玉也終於知道,蕭將軍這種人胸襟寬廣,義薄雲天,當然也不會把以前的一些小事記在心上!”

蕭布衣嘆氣道:“我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我只知道,禮下與人,必有所求。採玉姑娘化身大雁從屋頂飛過來,卻不知道還有另外一隻大雁在屋頂等候吧?還請採玉姑娘長話短說,莫要讓別的大雁誤會了。”

李採玉臉色微變,忍不住抬頭向屋脊的方向望一眼,冷冷道:“我問心無愧。”

蕭布衣淡淡道:“我卻問心有愧。”

李採玉愕然,“不知道蕭將軍此言何解?”

蕭布衣正色道:“實不相瞞,當初在龍光殿前,我是極力主張要將李家下獄。”見到李採玉臉色微變,蕭布衣大義凜然道:“令尊的確有造反的意向,我既然身為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當要秉公執法,斷然不會營私舞弊。”

李採玉看怪物一樣的看著蕭布衣,良久才道:“我知道蕭將軍定然有難言之隱。”

蕭布衣嘆口氣,喃喃自語道:“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看你不順眼的時候,你就是惡霸。看你順眼的時候,惡霸也變成大俠了。”

李採玉緩緩站起,徑直走過來,蕭布衣不由問,“採玉姑娘,你要做什麼?”李採玉走到蕭布衣面前,屈膝跪倒,“採玉知道以前多有得罪之處,今曰來此就是負荊請罪。還請蕭將軍看在李家在東都七十三口姓命的份上,出手相救。如果蕭將軍能救了李家的姓命,採玉悉聽尊便。”

“悉聽尊便?”蕭布衣上下的打量著李採玉,帶有研究之意。

李採玉臉色發紅,卻是緩緩的點頭。

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徑直走到門前,開啟了房門,“那請你走吧。”

李採玉那一刻臉色由紅到白,月光斜斜的照下來,撲在她身上,滿是淒涼。

“蕭將軍……”

“李採玉三個字在蕭布衣的眼中,算不上什麼,還請你莫要自視過高。”蕭布衣神色漠然,“太原時,如果採玉姑娘說出這句話,大有考慮的餘地,可到了今天,晚了。”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李採玉緊咬雙唇,霍然站起來,衝了出去,頭也不回。蕭布衣這才輕嘆一聲,喃喃道:“女人,要不得!”

**

李採玉衝出將軍府,有兵士見到她從將軍房間的方向行過來,一時間不敢阻攔。衝出了將軍府,李採玉心中一陣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一股屈辱之意,揮之不去,陡然止住了腳步,厲聲道:“滾出來。”

寂靜的長街,一個影子蔓延過來,柴紹臉上滿是痛苦,“採玉,我們……你們……”

“我們什麼,你們什麼?”李採玉冷笑了起來,“今曰你見我進了蕭布衣的房間,是不是覺得很不滿。”

柴紹握緊了拳頭,“採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李採玉冷冷道:“你一路跟著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柴紹痛苦道:“採玉,我們不用去求蕭布衣,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我是否清白用不著你來評價,我不求蕭布衣,難道我求你救命?”李採玉恨聲道:“柴紹,我只問你一句,陷李家七十三口於萬劫不復之地的是不是你?”

柴紹駭了一跳,失魂落魄的後退兩步,“不是……是……採玉……你聽我說!”

“我恨你一輩子!”李採玉留下一句話來,轉身衝出去,飛快的消失在長街的盡頭。柴紹愣了片刻,慌忙追上去,高聲呼道:“採玉……”

夜涼如水,青亮的月光下拖出兩個陰暗的影子,越行越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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