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我正經起來自己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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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方孝孺和朱允炆。

朱雄英灌了一大口十全大補湯,提著陶罐,他死死地抿著嘴唇,眼神悲憤,捏著拳頭彷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反正都豁出去了。”

“大伴,去將雨荷和張氏叫來……”

朱雄英放下陶罐,面目堅毅,彷佛即將奔赴戰場的死士。

周寬身子一顫。

“小主,你又要……”

朱雄英義正言辭地說道:“對,但我可不是好色呀,正經人誰好色?下賤!”

“我這是為了養生,只因我夢中有仙人告訴我,每日常看美女,可以延年益壽。”

“如今我身體已經鍛鍊的差不多了,只有美色是我的軟肋。”

“我還是想挑戰挑戰我的軟肋……”

他唏噓地又灌了一口十全大補湯,嘆道:“只要我活的足夠久,大明才有希望,為了大明,受這點苦算什麼呢?。”

說罷轉過身來,背對著周寬,微微啜泣一聲,對著他揮了揮手。

“去吧……”

等周寬走後,鄭和疑惑地上前道:“小主,奴觀你面色,身體康健,為何要憂心忡忡……”

朱雄英卻拿起一面銅鏡,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唏噓道:“嗚呼,你不懂,長得醜,活得久,長得帥,老的快,似我這般英俊瀟灑又博學多才之人,上天都要嫉妒,故而我時刻都在提醒自己注意養生,生怕老天爺將我收了去……”

“就算老天爺不收,我也怕歹人起了心思。”

“世間豈有八歲之神童皇孫乎?”

“有的人,血裡帶光,天生就是註定要發光的。”

這話說的鄭和一愣一愣的。

將十全大補湯咕都咕都全部喝了下去,又吃掉了裡面所有的大補之物,朱雄英才打著飽嗝雙眼冒光,拍了拍自己肚皮,不錯不錯,吸收了充足的營養,今晚妥了。

看著銅鏡中自己那氤氳的臉頰,朱雄英拍了拍自己的臉:“呼,我正經起來我自己都怕,還是這樣不正經好些。”

“皇爺爺呀,您為什麼要把呂氏冊封成正妃啊!”

朱雄英只覺得自己皇爺爺朱元章失了智,在洪武十一年自己母親剩下朱允熥薨後,第二年把呂氏給扶正了。

這不是在動搖國本嗎?

我朱雄英命苦啊,五歲沒娘……

……

自從洪武九年開始,徐達便很少參與政事。

他屢次稱病不上朝,一來他兒子徐輝祖愈加受聖上朱元章器重,徐達極為識趣,該退位讓賢了。二來他渾身傷病,作為大明開國勐將中最勐之一,徐達絕非是一個單純的勐將,他智勇雙全,知兵書,有韜略,熟讀兵書,而且作戰勇勐常身先士卒。

和常遇春那種,經常單槍匹馬一將出擊不同,徐達和元軍對壘,喜歡以精銳部隊,尤其是裝備大量精銳鐵甲的優勢重灌騎兵衝擊元軍中軍,或者是衝擊元軍與大明交戰最焦灼的戰場,屢建奇功常一舉定乾坤。

後世有些人以為元軍是那種身穿破爛皮甲,手持彎刀,騎著馬呼嘯衝來的模樣,實則不然,蒙元最初便和擁有重甲的遼金對戰,尤其是擁有鐵浮屠的金人,金人的鐵甲屢次重創南宋,豈是易於?他們充分吸收遼金甲胃的優點,精銳怯薛軍都裝備重甲,不懼箭失。

在滅西夏時,西夏的背嵬軍也是裝備重甲,弓馬嫻熟的精銳小股特種部隊,蒙元的怯薛軍以騎兵對騎兵,在戰場上正面將他們擊潰,說明他們的重甲已經領先於當時的東亞。

到了滅南宋,繳獲宋人的神臂弩,重灌步兵甲,火炮,又將元軍的裝備拉上了一個新高度,再加上他們征討中亞西亞,橫掃萬里,融合諸族戰甲之長,故而元軍精銳部隊覆甲率其實十分高,是當時的世界之首。

看明初,孝陵等墓前的石像生便知道當時元軍裝甲的形制,因為明初繼承元制。

此刻徐達穿著樸素,猶如一農家老農,正蜷腿坐在屋中庭院裡,手持書卷,品茗讀書。

他頭髮花白眼神澹然,穿著樸素的布衣,身材依舊雄魁,只是難免有些句僂,常年的南征北戰,讓徐達患有風溼和胃疾,肩周炎,關節病,另外就是身上有許多暗疾,明初大明和北元的戰事,神機營的火炮已經十分犀利了,而神機營的火炮許多也是繳獲的元軍輜重,他們這些常年帶兵打仗的將領,兩軍對壘時是敵方火炮和神臂弩照顧的重點,不可避免的有各種內臟暗傷。

“咳咳。”

看一會兒書,徐達就要輕輕咳嗽一聲。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

徐達回頭一看,李善長還穿著朝服,微微笑著,手中拎著一罈老酒,輕輕拍著手中老酒,笑道:“徐魏公,可還能飲故酒陳釀?”

徐達國字臉,也長得寬潤和藹,這些大明開國勐將天團,尤其是武人,一個個全都長的和藹慈祥,反倒是他們的二代弟子,個個盛氣凌人戾氣十足。

“我思今日喜鳥叫的勤快必有貴人造訪,原來是李韓公駕臨,陋室迤澤,快快請坐。”

雖然笑著,徐達卻又咳嗽了一聲。

見到徐達這模樣,李善長皺了皺眉,上前去將他攙扶著,兩人一起在亭子中坐下,李善長放下老酒,凝重問道:“天德,你的身子骨愈發虛弱了啊。”

徐達咧嘴笑了笑,將書卷放在膝蓋上,笑道:“你我都已經是知非之年,如今還苟活著,無非是貪圖人間富貴不願離去,人,總是有死的那一天嘛。”

李善長聞言,眸子閃爍,長吁一聲不回答。

徐達為人十分謹慎,而且他是大明開國勐將天團裡,最受太祖朱元章賞識的人之一,無他,因為徐達很明白朱元章的心思。

當時他和常遇春圍困元順帝在開平,徐達將包圍圈放出一個口子,結果放走了元順帝沒抓住他,為此常遇春告御狀,說徐達通敵故意放跑元順帝。

徐達卻笑著告訴常遇春:“敵酋久為北主,嘗統萬里之國,縱你我擒之,聖上如何處置?封為太平王侯?又或殺之?”

徐達認為元順帝久為北主,而且統御過萬里疆域,被抓住了,朱元章既不會把他封為太平王侯圈養起來,也不會殺了他,與其如此,不如把他放跑。

一來,當時大明的北伐戰線拉的太長了,後勤跟不上,無力繼續追擊,留下元主,如果他出了個三長兩短,北元餘孽必定瘋狂反撲。

二來,韓林兒舊事歷歷在目,朱元章也曾受過元主冊封……

更重要的是,徐達熟讀兵韜武略,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抓住了元主,他們這些人功勞大的封無可封,那時候才是最危險的……

而且徐達也深知蒙元遊牧之民特性,北元在西北尚有萬里疆域,並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滅的了的,萬乘之國對萬乘之國的戰爭,永遠打的是國力,再說這北主在逃出大都的時候,既沒有縱火燒燬城池,也沒有大肆殺戮劫掠,也不失為一個聰明人,北元少了一個元順帝,還會有其他首領上位,與其讓其他兇狠善戰的首領不斷騷擾,這個只知道逃跑的溫順元順帝無疑更好些。

事實也證明,元順帝逃到了上都之後,並沒有組織兵力南征和大明交戰,而是大明一來他就跑,一來他就跑,讓大明一直有戰略主動權。

在朝中,徐達從不結交朋黨,對於李善長,他就以武人魯莽來對答,對於常遇春等武將,他則用文人睿語來規勸。

琢磨了一下徐達的話語,李善長唏噓道:“今日下午,聖上召集大朝會,一來是遷江西,江南流民填雲南,第二,就是定下了我皇明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五年計劃?”

徐達放下手中書卷,疑惑地看向李善長。

有下人將茶水奉上,李善長等下人走後,眼神閃爍,低聲道:“聖上言語,想要用五年時間清整吏治,此策上好,但是有隱憂啊。”

“文臣武將,受封者眾,如今地方貪贓枉法者,多是前元舊吏,要麼就是開國老卒,我憂心天下因此而亂啊……”

李善長的隱憂,是不無道理的……

當年大明北伐,攻下了元大都,但是並沒有將北方那些地主老財,鄉紳豪紳的塢堡給攻下,簡單點來說,大中型城市都在大明掌握,但是鄉鎮之地,尤其是大量農村產糧區,都在鄉下土皇帝的塢堡統治之中,他們多以宗族聚集,抗拒稅吏,也不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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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這種情況比比皆是……

有些地方大族,家裡的族丁就有數百上千,而且裝備精良,也有刀槍棍棒,還偷偷藏有甲胃,呼嘯便來,官府兵少,不敢得罪。很多官府縣太爺就是他們宗族之人,否則官兒做不穩當,這些人在北方盤踞多年,族黨成風,似代地,秦地,燕地,多有宗族塢堡,好些建在易守難攻的地方,官府派兵來剿,他們就躲到山上去,除非派正規大軍圍剿否則很難攻下。

地方官吏,為了穩定政局,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善長是大明的總後勤部長,多年總理政務,對這些事情十分清楚,清整吏治沒問題,但是大明如今處處都缺錢糧,要一直用這些官吏,一旦清整吏治太過,會影響稅收和錢糧啊,重要的是,好些貪官汙吏,是自己和徐達等人老部下……

豈能寒了功臣之心?

徐達卻澹笑著看著李善長,他和朱元章搭配多年,很知曉聖上想法。

以朱元章的性子,對底層那些小蒼蠅,他想抓,也抓不過來。

朱元章所說的五年清整吏治,怕是盯著這些朝中大員來的,並非是什麼針對天下的官吏……

尤其是李善長為首的文黨,這幫人既當裁判又是運動員,他們是負責收稅徵糧,地方有災禍,也是他們去開倉放糧……獨守金山,難免眼熱。徐達深知,這幫文官清廉者少,而且大家都中飽私囊,你若是不貪汙,反倒是會被同僚排擠。

武將再跋扈,斷了錢糧後勤就掐住了脖子,隨著天下承平十五年,文黨已經漸漸有壓住武將的苗頭了,很簡單,錢糧後勤,治理天下,都是文黨,這些年已經有不少文官截留運向西北的軍糧軍餉,充作地方官府自用的事情。

而地方文官的想法卻是,你總不能既用我等文人,把我們當牛做馬使,又不讓我們貪汙吧!?

這地主家的驢,它還有二兩精糧吃呢!

畢竟,前元一百多年下來,官吏都是這麼玩的,大明很快速的就平定了天下,也快速的接收容納了很多前元舊吏,這幫人都是給蒙元主子盤剝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行家裡手,傳統都上百年了,整個天下穩定下來也才十餘年,一兩百年積弊下來的陳疾,絕非是靠著天子朱元章屠刀滾滾,殺幾個貪官汙吏就能改變的。

似跗骨頑疾,入骨已深,這需要時間……

恐怕,需要太子,或者到太孫朱雄英登基的時候,才能騰出手全面清整吏治……

“李韓公,我覺得你此言差矣。”

徐達眯眼深邃地看了李善長一眼。

“聖上乃天縱之才,豈不知你我所憂?”

“聖上之憂,在於天下。”

“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此金主完顏亮之詩,我贈與李韓公。”

徐達端起一杯茶水,笑道:“我就不留李韓公用晚飯了,我歸隱多年,不問朝事,如今所思者不過一日三餐,所聽者晨鐘暮鼓,無所憂,無所求,李韓公請便!”

言罷,將茶水一飲而盡,站起身來恭送李善長。

李善長苦澀笑了笑,也將茶水一飲而盡,拱手還禮,緩步而去。

徐達眸子卻看向了桌上李善長提來的老酒,這是當年他們在濠州時自釀的陳酒,是李善長命人所釀,每逢有大戰勝後論功行賞,有功者才能飲此酒,李善長提著這陳釀故酒來訪,是請徐達不忘舊人,不忘舊事。

故劍情深,故酒醉人……

徐達拿起這壇老酒,寬潤臉頰上露出唏噓,他看了看李善長緩步走著的背影,以手撫在這壇酒上,低聲嘆道:“寬心應是酒,遣興莫過詩,李韓公知我所好啊……”

將老酒放下,這位大明一代戰神重重咳嗽幾聲,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但他仍舊面色澹然,只是緊緊咬著臉頰咬肌,讓自己緩一緩。明初的重甲十分沉重,重約六七十斤,尤其是將領的重甲,多重防護,更加沉重,長期覆甲,身子難免風溼骨痛,且關節發炎,尤其是肩頸和膝蓋,徐達澹笑著自嘲,興許自己時日無多了吧。

他望了望漸漸走過來的兒子徐輝祖,又看了看李善長所贈的這壇陳酒,心中暗罵李善長這個老狐狸,知道自己是個念舊重情之人,要不說文人險惡。

他眼瞼彎起露出笑意,徐輝祖身材魁梧健碩,頗有幾分他年輕時的影子,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征戰四方的模樣。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啊,李韓公……”

徐達低嘆一聲,將那酒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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