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京城舞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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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穹費盡心血,反推了楊武的符咒。

楊武能在陽間構建一個假陰間,徐志穹能在陰間構建一個假陽間。

雖然沒經過驗證,但徐志穹對天光咒有很強的信心,他堅信天光咒能破了楊武的蕩魔咒。

而且他堅信天光咒在陰間同樣有效,這就是他有膽量來中土陰司的底氣。

杜春澤默默看著徐志穹,神情越發陰冷。

徐志穹回視杜春澤,神情十分澹然。

生死交鋒,兩下似乎都有準備。

走廊裡突然傳來一串腳步聲,一個瘦高的男子進了偏廳。

聶貴安瞬間縮在了長桉後面,抖成了一團。

來人正是中土鬼帝焦烈威。

徐志穹抿了抿嘴唇,這仗不能打了。

不能打,還能跑。

天光咒有特殊設計,用殺道的兇悍殺氣,能突破陰間的壁壘。

也就是說,徐志穹有辦法利用中郎印逃走。

兩下對峙間,徐志穹心裡想著腰間的符咒,但手上沒有任何動作,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忽見焦烈威開口道:“馬長史,你來的卻好,我也一直想去冢宰府找你們上官冢宰,可礙於面子,始終沒有登門,

咱們之間是有些誤解,但有些事情終究要過去,勞煩馬長史轉告上官冢宰,大宣的判官,還是該來中土的陰司兌憑票。”

徐志穹點頭道:“焦帝君好襟懷,這話一定帶到。”

郎仲學回身對聶貴安道:“我說,你趕緊出來吧,你們帝君都發話了,讓你趕緊給我兌憑票。”

聶貴安從長桉後面站起身子,看了看焦烈威和杜春澤。

杜春澤沒作回應,焦烈威輕輕頷首。

有了焦烈威的回應,聶貴安自然不敢怠慢,趕緊拿上判書和罪業,吩咐掌刑的開工。

郎仲學送來的是個年頭鬼。

年頭鬼不是鬼,是一類人,這類人很特別,平時脾氣暴躁,沾火就著,但尚在可控範圍之內。

一到逢年過節,這類人就會失控,沒有火,也能自己弄點火,把自己點著,衝著家人撒脾氣,輕則汙言穢語,罵上一夜,重則拳打腳踢,鬧上幾天。

尤其到了過年的時候,各家歡慶,這類人鬧得最兇,卻讓一家人過的心驚膽戰。

有人說,這類人天生託個鬼種,見不得別人高興。

也有人說,這類人天生破運,一到過年讓一家人難受,這家的運氣肯定也好不了。

聶貴安對這類人特別好奇,每次遇到年頭鬼,總想問問緣由:

“我說,大過年的,你發什麼瘋?把媳婦打死了,還把孩子打個半死,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年頭鬼”縮在地上,顫巍巍道:“都是他們逼我的。”

“怎麼逼你了?”

“他們不讓我順心,我這脾氣,他們都知道,沾火就著,他們還拱火……”

聶貴安取來一支火把,把年頭鬼給點著了,年頭鬼疼的滿地翻滾,大呼饒命。

聶貴安取來一桶涼水,把火給澆滅了,蹲在那年頭鬼身邊,問道:“你沾火是著了,可也沒見怎地呀?為什麼要殺人?”

年頭鬼哆哆嗦嗦道:“不是這個火,不,不是……”

“那到底是哪個火?”

“他,他們,這,這不是過年麼,我弄了點肉回家吃,媳婦就給燉上了,我說鹽少放些,她放了半勺,我說這也太少了,她又放了小半勺,我說這多了,這就是成心氣我,我就拿燒火棍,照頭打了她幾下,

你說她要是知錯了,老實捱打也就算了,她還敢躲,我這越打越生氣,那小崽子也不懂事,還上來護著她,我這一生氣,這手上就重了些……我,我真是被逼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聶貴安點點頭,回身對手下人道,“掌刑的,把水燒好,把這廝燉上,鹽就放半勺,千萬別放多了!”

掌刑的一會就把水燒開了,聶貴安拎起那“年頭鬼”,就往鍋邊走。

“年頭鬼”拼命掙扎:“你們要幹什麼,沒王法了麼?我都知錯了,你們還想怎地……”

聶貴安拿起一根燒火棍,照著“年頭鬼”的腦袋,連打了幾十下:“我叫你喊,我叫你躲,你特麼要是知錯了,就該自己跳進湯鍋裡,還特麼讓我費事!”

刺啦!

年頭鬼被扔進了湯鍋,掙命似的在裡邊翻滾:“爺爺,爺爺,您饒了我!”

聶貴安喝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等到過年的時候發瘋?”

“我,我就是看不慣別人樂呵!”滾開的湯水之中,年頭鬼說了實話。

聶貴安笑道:“我看你在鍋裡煮著,別提多樂呵了,弟兄們,加點柴火!”

……

徐志穹和郎仲學拿上憑票,離開了閻羅殿,焦烈威和杜春澤並沒有追出來。

“怎麼樣,郎主簿!”徐志穹一拍胸脯,“咱們兄弟今天夠膽識吧!”

郎仲學挑起大拇指道:“馬長史,沒得說,你當真是條漢子!”

徐志穹澹然一笑:“實不相瞞,從進了這個大門,我就沒怕過!”

“有膽色,你這兄弟,我是認的!”

徐志穹嘴上說的輕鬆,腳下走的飛快,恨不得插翅離開酆都城。

路過奈河橋頭的瓦市,郎仲學突然停住了腳步。

徐志穹一愣:“你要作甚?”

郎仲學道:“我這心裡不痛快,想來這痛快痛快。”

“來這作甚?陽間有的是好勾欄,我帶你痛快去!”

郎仲學搖頭道:“我就覺得這地方好,我非要去不可。”

徐志穹上前想把他攔住,郎仲學勐然化身無形,兩吸過後,這人已經進了勾欄。

徐志穹趕緊追了進去。

到了勾欄裡邊,除了戲臺子是亮的,剩下地方全是黑的,徐志穹勉強追著背影,一路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雅間,到了雅間裡,卻沒看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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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仲學去哪了?

是我走錯屋子了?

徐志穹剛要出門,夥計端進來兩壺酒和一盤果子:“客官,這是剛才那位客人訂下的,他說去解手,讓您稍坐片刻,他隨後就來。”

這郎仲學動作好快!

這人怎麼這麼討人嫌,能從閻羅殿出來已經是萬幸,不抓緊逃命,他跑這來作甚?

徐志穹有心把郎仲學扔下不管,又擔心焦烈威一旦翻臉,他肯定沒處逃命。

且在雅間裡等了片刻,忽見戲臺子一黑,換了一批舞姬。

這批舞姬身穿薄紗,頭戴步搖,合著偏黃的燈光,顯得很有生氣。

和此前詭異妖嬈的舞蹈不同,她們的舞姿輕快奔放,更接近於陽間的勾欄。

跳到曲調高潮部分,舞姬們一併轉身,背對看客,肥桃後翹,隨曲搖曳,輕紗上下飛舞。

這是徐志穹最喜歡的舞姿,只是其中一名舞姬有些奇怪。

看身形尚可,也算窈窕。

只是她這肥桃單薄,搖的還非常劇烈。

身上稜角分明,顯得有些壯碩。

待舞姬轉過身來,徐志穹發現她良心不大,腰下倒有一不明之物,來回擺動。

最奇怪的是,這舞姬為什麼帶著面具?

難道是……

夥計走進來,拿著兩串銅錢道:“臺上那位客官,是跟您一起來的吧。”

徐志穹臉色煞白。

站在最中間的“舞姬”,居然是郎仲學!

夥計又問一句:“他是跟您一起來的吧?”

徐志穹像撥浪鼓似的搖頭:“不,不認識,我哪認識他,我,我真不認識……”

夥計撓撓頭道:“我是沒記錯的,就是這間雅室,這錢是客人打賞的,按小店規矩,得分給您一半,我放桌上了。”

夥計轉身走了,徐志穹喊一聲道:“我真的不認識他!”

看著郎仲學在舞臺中央,再度翹起桃子。

徐志穹喝了一口酒,捂住眼睛道:“這地方,再也不能來了。”

……

閻羅殿正殿,焦烈威捻了捻手指,嘆口氣道:“這兩個人,竟然到現在還沒走。”

杜春澤怒道:“馬尚峰猖狂如是,難得這麼好的機會,帝君為何將他放走?”

焦烈威嘆道:“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星宿的吩咐,他說來人不俗,讓我們不要動手。”

一聽是星宿的吩咐,杜春澤沒敢多說。

焦烈威又問道:“那個馬尚峰,到底是什麼來歷?”

杜春澤道:“我知曉的也不多,只知道此人入判官道兩年,掀起風浪無數,已然有了五品修為。”

“兩年五品,他背後必有高人。”

……

徐志穹走出了勾欄,郎仲學在身後緊追:“馬兄,馬兄,你且等等我!”

勾欄的夥計也追了出來:“兩位客官,常來呀!您這舞跳的真是好,若是缺錢了,便來小店趕上兩場,小店決不虧待二位!”

郎仲學放聲笑道:“你是個識貨的,你且記下我,我是京城舞魁春花紅!”

徐志穹卷了卷袍袖,想把自己這張臉遮起來。

郎仲學追到了身邊:“馬兄,別介意,我這心裡不痛快,跳了這場舞,心裡痛快多了。”

徐志穹咬了咬牙,喝一聲道:“你且給我說說,你有什麼不痛快?撒潑也讓你撒了,憑票也給你兌了,你給我說個仔細,你到底有什麼不痛快?”

郎仲學嘆道:“我恨我自己不中用,所以心裡不痛快,我若是早去一會,早把那年頭鬼殺了,那孩子他娘,不會死。”

徐志穹一怔:“是為了這件事?”

“這件事,還不夠麼?”郎仲學抿了抿嘴,“那孩子,沒娘了。”

徐志穹默然良久。

等出了酆都城門,徐志穹道:“這事,不怪你,誰能想到……”

郎仲學道:“能想得到,我早就該殺了那年頭鬼,把當殺之人殺了,把當救之人救下,咱們判官,不就是幹這個的麼?”

徐志穹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孩子?”

“我已經處置好了,我把他送到了一個老農家裡,他們兩夫婦沒孩子,想到鬼市上買一個,又覺得喪天良,他們是好人,這孩子就留給他們了。”

徐志穹看著郎仲學,嘴角微微上翹。

應該把這人介紹給師父。

這人雖然討人嫌,可他是個真判官。

師父現在在哪呢?

……

城西,蘭燻酒肆,雅間裡。

師父給自己倒了杯酒,給對面的男子也倒了一杯。

那男子身形高壯,臉上稜角分明,正是請太卜殺焦烈威的老前輩,許日舒。

師父抿了口酒道:“你道門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且說句實話。”

許日舒盯著師父看了片刻,用力抿著嘴,可還是笑出了聲。

師父皺眉道:“你笑什麼?”

許日舒強忍著笑意:“道爺,你臉上這是怎地了?”

師父對著杯中酒的倒影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臉上,有一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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