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番外18 浮世繁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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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紅塵中千千萬萬的男女,逃得過成與敗,逃得過分與合,唯獨逃不過情關。

她淡淡說我知道。

男人冷笑,"既然知道,就不要明知故犯,做錯不可挽回的糊塗事。"

絮絮開口伴隨一聲冗長嘆息,"他沒那麼容易算計,雄哥除了讓我碰運氣,還有別的交待嗎。"

男人斬釘截鐵回應沒有,雄哥只看重結果,過程如何任由你。

她是他的敵人,而不是情人。

她該清醒意識到這一點,而不是渾渾噩噩,被一層美好的糖衣所蠱惑。

要麼是別人不放過她,要麼是她不放過自己。

前者被動承受命運齒輪的蹉跎,後者主動權握在手裡,可以決定如何死去,慘烈或悲壯,值得被銘記,留下一絲印象,而不是塵歸塵土歸土,那般無聲無息,又灰飛煙滅。

絮絮走出餐吧,整個人如同被點燃,冰與火的極致折磨與糾纏,將她變得魂不附體,百般落魄,她到底逃不過被束縛,被擺佈,被算計,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只剩下依附,剩下聽命,剩下身不由己的女子。

絮絮回別墅的路上,喬蒼恰好風塵僕僕抵達漳州港。

奔兒頭帶著幾個馬仔蹲守鐵門外的草坑裡抽菸放風,濃稠的煙霧將身影模糊虛化,透過霧氣仔細辨認,能看到一張張諱莫如深的面容,喬蒼在自己掌管的地盤並沒有警惕留意角落,悶聲不語直奔碼頭內走,一個馬仔轉身時瞧見他,眼睛頓時一亮,彷彿看到救星般,揮手大喊蒼哥!

喬蒼倏而停滯,這麼多人望眼欲穿在外面等,他明白發生了大事,目光落在惴惴不安的馬仔臉上,"什麼情況。"

馬仔向人潮攢動的裡頭努了努嘴,"南碼頭遭殃了,聽說進了一批貨,是銷往大學城劣質的嗑藥,那邊酒吧多,最近條子盯緊這一塊,撞槍口上了,捎帶著四個碼頭都盤查,今兒輪到咱。蒼哥,倉庫的門無論如何不能開,常爺輸送到澳門的軍火,見了日頭立刻要泛水的,您得想法子。"

南碼頭是萬爺的地盤,萬爺在福建號稱總瓢把子,黑道上說一不二的主兒,顏面只要擺出去,誰都買幾分賬,他尚且兜不住的麻煩,喬蒼更不能,他畢竟輩分還嫩,資歷也淺。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剛站穩腳跟,****常爺在背後瞧著,他鏈子絕不能掉。

喬蒼舌尖舔了舔門牙,"誰帶隊。"

馬仔說林隊。

林隊是福建省公安廳原政治處主任,後來平調緝毒大隊做處長,因為失控了暫時羈押在緝毒隊的甲A級通緝販毒要犯,致使對方**離世,封死了清剿一支緝毒暗線的突破口,被降職做了刑偵處隊長,道上人最怵他,他眼力極其毒辣,為人處事不好商量,軟硬都吃,也都不吃,完全看心情,不是什麼清官,也不是貪官,整個人在仕途的定位都很模糊,實在拿不準。

喬蒼摸出雪茄,先點了一根壓情緒,他揚起下巴,示意馬仔開鐵門,幾十斤重生了鏽的鐵鎖被拉下,譁啦一聲驚天動地的悶響,驚動了裡面剛下船的條子。

林隊比猴兒還精,他沒乘坐警車呼嘯而來,包圍港口打草驚蛇,而是無聲無息**老巢,從內部出擊,自萬爺的南碼頭上船,經過十幾分鍾水路,抵達喬蒼的西碼頭,打個措手不及,連轉移的時間都不給。

同行是冤家,萬爺被條子栽面兒,自然要拉同僚下水分擔屈辱與風險,別說沒那交情,真有也不會通風報信做好人。喬蒼走近後一眼看到條子簇擁在中間的林隊,他手持公安部第一批下發的新式***槍,從甲板往下跳,這一躍便從數米開外,變成近在咫尺,抬頭兩人頷首一笑,同時伸出手招呼對方,"喬老闆。"

"原來是林隊長大駕光臨,怎麼保密措施做得這樣好。過來與我交情,還不讓我知道,和我逗著玩嗎。"

林隊哈哈大笑,滴水不漏抵擋喬蒼的第一炮,"這不是給您驚喜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提前告知,還能有這份震撼嗎。"

喬蒼目光意味深長流淌過他身後大批警力,不算十分遙遠的南碼頭被煙波籠罩,顯得很是朦朧,條子突查後此時滿地狼藉,倉庫,船艙,帳篷,連所屬的木屋都未曾倖免於難,到處是凌亂堆砌的雜物,破碎的瓷器,毀壞的菸草海綿,一些物品甚至投入海畔,在淺水灘處浮蕩,所有角落都是被翻找侵蝕的痕跡。

喬蒼牙齒咬住菸捲,盡力讓自己每個字說得清楚而有氣勢,壓倒對方凌銳的傲慢的派頭,"確實很震撼,不過這樣的震撼我並不喜歡,我更願意林隊事先通知我,突查不是我肯接受的事,同樣,西碼頭也不是南碼頭,對待故意找麻煩還能坦然處之。"

他眉目生出一絲狠意,"我不問對方什麼人,多通天的本事,只要證據在,我立刻退讓,倘若只是配合,我喬蒼從不配合。"

林隊聽出他有撕破臉之意,尋常黑幫幾乎不會與條子當面鬧僵,萬爺道上牛逼到極高的程度,他手下堂主在南碼頭照樣讓條子搜查,大不了查出點什麼,條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收一大筆名義稅款,實際上的賄賂罷了,這個面兒是一定要給的,而喬蒼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狼崽子是要反過去栽條子,他還嫌出的名氣不夠大。

林隊也有隱隱怒意,臉上原本敷衍的笑容蕩然無存,"喬老闆,這是不支援我工作了。"

喬蒼雲淡風輕,和林隊同時鬆開了彼此的手,菸蒂燃得越來越旺,濃烈的霧氣升騰繚繞刺入眼眸,燻得他略微眯起,縫隙內溢位冷冽的精光,"林隊看我不順眼,還是欺負我年輕資歷平平,要捏軟柿子從我這裡搞政績。西碼頭的幕後老闆在廣東,我不過打雜餬口,當官的逼我,我又能如何,莫非要我親手打碎自己混飯吃的碗,才能放我一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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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隊諱莫如深淺笑,"喬老闆這才是真為難我了,你自謙過重,如果你都是資歷平平,怎會一夜之間福建無人不知漳州港喬蒼。自從你接管了西碼頭,港口日夜貨物往來不停歇,漳州市只做這點生意,經濟就不發愁了。我還想如何調到這邊工作,有了喬老闆帶領西碼頭打江山,當官的這點小利,小小的誘惑,還算什麼。"

一語雙關,諷刺意味極濃,喬蒼不由挑眉,兩人注視對方許久,瞬息萬變的表情下,藏匿著同樣千變萬化的面孔,從起初的試探,摸底,到中間高潮爆發時的博弈,對壘,再到最後偃旗息鼓時,那一抹意味深長的交鋒收尾,林隊今天來並不是勢在必得要對西碼頭下手,也算打著市局刑偵處的官家幌子,會一會喬蒼到底何方神聖。

比他想象中還要高深莫測,二十歲的男兒,這副沉穩防守,內斂老成,在你來我往談笑風生中的鋒芒畢露,真是不可小覷。

喬蒼抖了抖煙盒,抻出一顆雪茄,遞到林隊面前,對方打心眼裡不想抽,可這不是一根煙那麼簡單,而是一個臺階,一個主動妥協的信號彈,林隊毫不猶豫接過叼在唇角,喬蒼側身遮擋海港呼嘯料峭的風口,等菸頭點著才說,"西碼頭做的是正經規矩營生,這一點我可以擔保。如果林隊不信,您這位老朋友,日後無論從多遠的地方來,我隨時不亦樂乎。"

相逢一笑泯恩仇,一醉解千愁,一支煙更是化干戈為玉帛,抽出了眼前這點情誼。

喬蒼與林隊各自退讓半步,條子未曾進入倉庫,只是在船艙和帳篷內象徵搜查,西碼頭也遭殃的訊息立刻傳遍漳州港,條子的顏面找回,喬蒼也毫無損失,兩方各取所需,相安無事,和平散場。

條子乘船揚長而去,一望無際的海面留下淡淡的波紋漣漪,西碼頭駐守的馬仔長舒一口氣,倉庫內的二十五箱軍用***和十箱金彈頭菱形螺旋子彈,要運送到****,這邊交易拖了對方兩個月,****是國內數得上的黑幫組織,這麼玩兒砸招牌是小事,一旦被認定耍著玩兒,兩方的梁子算結下了,要付出血的代價才能平息。

喬蒼在西碼頭盯著手下裝貨,盤點,收艙,拉繩,全部打點好後,只等黃昏出港,經過卡子口和國道哨子口,兩天兩夜的時間,便可駛入澳門邊境,進入境內,貨物能否順利到達賭場手中,就看他們自己的人脈與道行,喬蒼這一方只負責這一趟內地路線的運輸控制。

馬仔將他送出港口,笑著伏在車窗旁,腔調流裡流氣問,"蒼哥最近有空就回去,是陪那位小嫂子嗎?"

喬蒼不語,神色專注發動引擎,手指靈巧繫好安全帶,臉上風平浪靜無波無瀾,看不出喜悲,沉寂得有些過分,馬仔說等過幾日蒼哥騰出空閒,帶著嫂子出來玩一玩,我們也見見,總不能失禮,讓嫂子心裡不痛快,好像我們怠慢似的。

喬蒼失了耐性,"什麼時候的事。"

馬仔一時沒反應過來,笑說過幾日,您定。

喬蒼側過頭,隔著敞開的玻璃窗看他,"哪來的嫂子。"

馬仔被問愣,他灼灼的目光太逼懾,他嚇得半響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來,喬蒼警告他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任何人都不能。

絮絮傍晚忽然有興致下廚,她本想找一條嶄新的圍裙,卻發現廚房並沒有,而衣櫃內放置著一件屬於喬蒼的白色襯衣,邊角有些泛黃,絲線也脫落,釦子還少了一枚,怎麼看怎麼狼狽,可他未曾扔掉,似乎在紀念他曾顛沛流離的過往。

絮絮深藏不露的廚藝非常好,遺憾是這世上並沒有哪個人嘗過,她很少親自做,這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如果只形單影隻,獨自狂歡,她寧可吃沒有味道的東西,也不願浪費自己心意,付諸空氣,付諸陽光,付諸這不懂欣賞,不解風情,沒有陪伴的時光。

她想大約是因為遇到喬蒼,他改變她的執拗,讓她想要為他做件事,在她和他終將破碎的一日到來之前,留下一點美好,至少他往後的日子裡想起她,不是僅僅一個冷冰冰的名字,總有一點歡欣,一點溫情,一點值得回味。

她熬好粥,用文火燉著,省得冷卻,再熱透時便會過於粘稠,失了口感,她利落開啟另一邊爐灶,往鍋裡加入肉丁,這時忽然聽到客廳玄關的動靜,她擔憂雞蛋餅燒焦沒顧上回頭看,隨口在噼裡啪啦冒油的聲響裡問了句,"蒼哥,是你嗎,怎麼今天回來這麼早?"

香味從那扇門內傳出,十分濃郁,喬蒼腳步一滯,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聽,沉寂片刻才回神,他視線環繞面前每一處,都是他熟悉的,只是多出女士拖鞋和到處擺放的女士用品,在***告誡他,絮絮一直住在這裡,他救回的那名女子,失貞於他,與他朝夕相伴。

他孑然一身太久,從記事起便浪跡天涯,吃百家飯,做童工,嚐遍人世艱辛,他一度很不適應。

而絮絮如此侵入他的生活,用她的柔情改變他滄桑的對這個世界滿是隔膜與疏離的心腸,雖然很渺茫,很微弱,但至少比一絲裂縫都沒有強。

他脫下西裝,扯掉領帶,緩步走去,隨著靠近,香味充斥鼻息,他驀地有些餓了。

絮絮聽見腳步聲,抽空回過頭,她欣喜的眉眼,驚訝的樣子,像極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純情明媚,簡單良善,"還真的是你呀。"

喬蒼脫口而出問還能是誰。

絮絮皓腕擺動鐵鏟,將雞蛋肉餅翻過去,嬌嫩金黃的顏色在被吸納入排風扇的一縷光柱中肆意飛舞,像一場浮世繁華的夢。

他說不出這一刻的感覺,到底是否習慣,每日不論清晨黃昏,還是夜深寂靜,他回來就有這樣一個女子在等候,為他掌燈,為他溫粥,笑或不笑,生機勃勃。

血雨江湖,溫柔陪伴是多麼難得。

"你的下屬啊,那個時常跟在你身邊,能替你做主的男人,他不也常來,偶爾還會和我貧兩句,都過去半個月了,我還記得他上次順路捎來的蝦餃,味道比不上廣東,可也不賴,想起就有點饞。"

喬蒼敏捷捕捉到一絲資訊,他無聲無息皺眉,"你去過廣東。"

絮絮驟然察覺自己失言,卻已來不及收回,她臉色以肉眼可見的迅速程度變得慘白,只不過喬蒼站在她身後,未曾看得那麼清晰。

絮絮知道他極其謹慎多疑,北方最大的黑幫組織在東北三省,其次是河北,而喬蒼又混江湖,對這些非常敏感,她來歷不明,在波詭雲譎爾虞我詐的紛爭幫鬥中,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本就不好拿捏,一旦暴露,不僅王世雄不留她這顆失去價值的棋子,喬蒼也不會。

她腦子飛快轉動,舔了舔乾裂的唇,"才那邊做工過,廣東錢好賺。"

喬蒼沉默,他停留不足半分鐘,轉身離開,在他走向客廳去喝茶時,絮絮不動聲色從胸口絲絨上衣的夾層內,摸出那包不知到底是什麼的白粉末,她指尖觸控到霎那,洶湧強烈如潮水般的慌亂朝她席捲吞噬,她不由自主顫抖,退縮。

她真的要這麼做嗎。

真的要忘恩負義,對救過自己收留自己,給予自己這世上第一份美好,不摻雜利用,不摻雜傷害的男人,暗中一刀嗎。

太犀利了,太無情了,也太惡毒了。

她如何下得去手。

她倉促要拋向窗外,毀屍滅跡,隨風而逝,可伸出多半的手臂,又在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心臟跳動時,僵滯在空中。

她要去死嗎。

她要犧牲掉自己的性命,來成全自己的感情和良知嗎。

她不肯做,王世雄有一萬種方式折磨她,令她生不如死,她如果甘願去死,如果不想活著,她也不會淪為他的棋子,他的奴隸,苟延殘喘求一線生機。

絮絮閉了閉眼睛,沒人知道她下了如何的決心,到底在想什麼,在她將紙包捋成一支長條,一端開口對準鍋,另一端捏在掌心,只需輕輕一抖,便可大功告成,然而這千鈞一髮之際,門口倏而毫無徵兆傳來窸窸窣窣走動的聲響,她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安,本想立刻包好藏起,卻不小心傾灑在灶臺和旁邊的大理石磚上,根本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處理乾淨,她知道完了,汗珠密密麻麻滲出額頭,彷彿毫無預料的傾盆大雨,將她澆得那般徹底。

喬蒼悄無聲息抵達她身後,胸膛貼著她脊背,炙熱到極致,冷漠到極致的目光交織,停留在她側臉,一字一頓說,"有人派你來害我。"

明天開始字數恢復7000+,同樣也是鋪墊結束,明天開始更精彩了~~晚安姐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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