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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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懷孕六個月起,喬蒼每周五都會抽出半天時間陪我去醫院產檢,什麼公事都擱置下,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一直到第八個月從未落下過一次。

他皮相好,氣場也強勢,西裝革履在一堆男家屬裡穿梭總是格外乍眼。

月份大了我身子也跟著愈發倦怠,有時坐著都能睡著,看什麼都打不起精神,我倚著牆壁在走廊長椅上等他,他從幾扇門進進出出,旁邊的孕婦捅了捅我手肘,小聲對我說,"你男人對你可真好。"

我有些好笑,問她有嗎。

她笑眯眯看向正在和大夫溝通的喬蒼,"長得好看,應該很有錢,人也體貼,上一次你們產檢我也在,他是抱著你走的,連腳都不讓你沾地,這麼好的男人,這世道可不多見了。"

我想了下,似乎是這樣。

他那麼無所不能不可一世,在**角都橫著走路的人,最近比我要緊張得多,我從沒提過這是不是女兒,他也沒有告訴我,只是我發現他買回來的嬰兒玩具,甚至連奶瓶都是粉色,我想到他挑選這些時溫柔無措的樣子,就覺得很好笑。

我回過神來喬蒼已經走到我面前,他問我累了嗎,我說有點,他非常自然彎下腰,想把我抱起來,我推開他的手,有些彆扭和臉紅,小聲說我想自己走,不要你抱。

他柔聲問我不是累了嗎。

我說嘴巴累,腳不累。

他悶笑出來,"數落我半天,嘴巴能不累嗎。"

我臉上更紅,打了他肩膀一下,讓他不要欺負我。

他說是,馬上要出來一個小的,我怎麼敢欺負。

他牽起我的手,用另一條手臂護在我前面,穿梭過層層擁擠的人海,一直走出醫院。

保鏢將車門開啟,我坐進去懶洋洋伏在他胸口打哈欠,他掌心托住我下巴,我有些不滿打掉他的手,問他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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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住笑說,"上一次也是何小姐打哈欠,留在我襯衣一灘溼漉漉的口水,而且還是領口這樣醒目的位置,我去應酬都沒有辦法解釋。"

我嘟著嘴問嫌棄我了?

他說沒有,將手移開,好笑又無奈注視我。

我這才罷休,手指在他紐扣上來回撥動,語氣矯情說,"剛才有人誇你。"

他嗯了聲,"說什麼。"

"說你好,打著燈籠都難找,怎麼看怎麼完美。"

他臉上表情有些驕矜,"一直都是這樣,何小姐才發覺嗎。"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按住他的臉,在我掌心揉捏下變成一隻包子,我驚奇說,"呀,喬先生臉皺了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包子呢。"

他吻了吻我手心,"想吃嗎?"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點頭說想。

他指了指我肚子,"再忍一忍,等她出來吃,一定讓如狼似虎的何小姐吃飽。"

我這才明白他說什麼,我在他懷裡翻天一般的吵鬧,連車都被我震動得搖晃起來,他無奈抱住我,在我的逼供下說,"好,是我如狼似虎,禽獸不如。"

快臨產那段日子我有意躲避常錦舟,不給她任何算計我的機會,她倒也老實,沒來糾纏我,估計也是沒空,盛文和蒂爾很多商業性質的宴會都是她陪同喬蒼出席,也是風光無限,我常常想,孩子生下來我和她的惡鬥恐怕只會變本加厲而絕不會減弱,她習慣了人前出風頭,一旦被我二度取代,這把怒火自然燒得更旺。

距離預產期一週是我住院的日子,我在第八天午後獨身去了趟醫院探望一個姐妹兒,她和我關係還可以,一起闖了一年半,也算亂世友情了。她為了踢走正室上位一直在做雙胞胎試管,失敗了四十多次,她金主都沒有耐心了,她最後做這次說沾沾我的喜氣,我也沒拒絕,陪她做完了全程才走。

我從手術室出來旁邊一扇門走出一個女人,她一邊和大夫說話一邊背對門倒著走,正好和我撞上,她嚇得面色灰白,問我不要緊吧,我們四目相視,她驚訝喊周太太?

我覺得她眼熟,遲疑叫不上名字,想了很久才記起是東方太太,我和她寒暄了一會兒,快要分別時她忽然發現我腕子上的血玉珠,她蹙眉問,"這個珠子哪裡來的。"

我說朋友送的。

"摘下來給我看看嗎。"

我遞給她,她仔細嗅了嗅氣味,又用手指捻了捻,一臉凝重說,"夫人,您佩戴的這個東西,是可以滑胎的。"

我一愣,心口險些窒息,"你說什麼?"

她將珠子舉起對準視窗滲透進來的陽光看了看,語氣肯定說,"沒錯,是血玉南珠,又叫血玉珠王,是血玉珠裡頂級的一種,非常罕見,在泰國一年只產幾十顆,而且毗鄰龍眼樹,一旦脫離龍眼就會枯死,龍眼性熱,有活血作用,血玉珠也具備,不過它比龍眼還厲害,龍眼少食不要緊,但是血玉珠佩戴久了一定會滑胎,很多人不清楚其中門道。當然,買得起血玉珠的人也太少了。這一串可要上千萬的。"

她將珠子還給我,"您朋友不知道您懷孕嗎?"

我身體陡然蔓延過一股冷意,幾乎將我凍住,巨大的陰謀感籠罩了我,令我頭皮發麻骨頭森寒,我盯著自己有些顫抖的手,常老送我的血玉珠,竟然是會造成流產的誘因。

我猛然意識到,他的確不希望我生下這個孩子,這是喬蒼的骨肉,他為常錦舟有必要除掉後患,為他自己也有。

他打我的主意,我和喬蒼之間有孩子是非常棘手的事,以喬蒼的性格怎會允許自己的岳父佔有了孩子的母親,他一定會大舉反抗,常老沒把握贏他,不如割掉這個心腹大患。

女人愛惜珠寶,血玉珠又價值連城,認識它的人不多,我得到只會滿心歡喜,不可能聯想到身孕,常老是勝券在握。

難怪他問我為什麼不戴,他並不是在意我喜不喜歡,而是在意滑胎的東西有沒有發揮作用。

果然老奸巨猾,不出手則以,出手連我都矇騙過去,這一招真狠,將我和喬蒼最大的牽扯斬斷,可謂一擊制敵。

我平復心情握住東方太太的手,"多謝您提醒。"

她笑說應該的,不過這個朋友到底是居心叵測還是不知者無罪,周太太要掂量仔細,可不要識人不清,禍害無窮。

我朝遠處走出幾步,又停下轉身叫住她,"東方先生最近是不是等待土地局一塊北郊地皮的批示?"

她點頭說是,已經等了兩個月,競爭者太多,旁門左道也厲害,恐怕是拿不到了。

我笑著說,"讓東方先生安心等訊息,不出兩日。"

她有些疑惑,但很快便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她大喜過望,我頷首和她告辭,不再多說離開醫院。

我站在一處寬大的雨棚下,撥通土地局負責地皮規劃的王主任電話,他那邊聽出是我,畢恭畢敬問候,我告訴他有事相求。他讓我直說。

"北郊新拆遷的一塊地皮,這一次不走競拍,而是直接由你們規劃科安排,現在有敲定哪幾個人嗎。"

他毫無隱瞞告訴我內幕,我聽他說了六個人,並沒有東方先生,我立刻命令他,"給藍旗的東方陽鋒。"

王主任一愣,"這家公司實力不夠,恐怕有點逾格。"

"我給你交個底,我欠他太太一個人情,這塊地我還人情。"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我分給了他,上面如果問起..."

"你說是周太太吩咐,他們不會有異議。土地局以後遇到解不開的麻煩,直接打我旗號找省公安廳,立刻就辦。這樣交換可以嗎?"

王主任笑說當然可以,不交換周太太的吩咐我們也一定照辦,我今晚就聯絡藍旗。

我結束通話這通電話坐上車吩咐司機去一家茶樓,他問我不回去嗎。

喬蒼今晚加班,大約凌晨才能回,他要把之後幾天陪我生產的時間騰出來,很多堆積的檔案必須批示,我看了眼前面顯示器,時間很富裕,我說先見朋友。

茶樓距離市局很近,去的路上我給馬局長發了條短訊,讓他提前過去等我,他沒有回覆,我還擔心他忙工作不曾看到,準備稍後打個電話,結果我抵達時他已經穿著便衣在等我。

我坐下後點了一杯茶水一杯溫水,將茶水遞給他,開門見山說,"給我一把槍,二十顆子彈。"

"什麼?"馬局長本以為我有了新的內幕,沒想到是這個,他臉色頓時一變,"您找我要槍?私藏槍械是犯法的。刑警在非執行公務期間都不準配備槍械,咱們省只有周部長生前拿到過公安部的特許持槍證,包括兩位廳長都沒有,我只當沒聽到您這句話,您不要再說了。"

他神情嚴肅拿包要走,我一把按住他,小聲警告,"你還想不想幹了?省廳現在對我惟命是從,我讓他們找個由頭開會把你擼了,你告都沒地方告去,你信不信?"

馬局長被我逼得齜牙咧嘴,"這是犯法!我怎麼找軍械庫要槍?"

"容深有一把備用***,放在市局辦公室,他辦公室一直鎖著,你帶我進去找。"

馬局長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猶豫很久,"可是您用來幹什麼?周部長的槍和子彈都有市局標識,您只要使用,一定會查到我頭上,您是看我取代了周部長的職務不痛快,想找個方式把我擼下去嗎?"

我將杯子推開,朝前傾身,他見狀也迎上我,我盯著他眼睛一字一頓說,"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我的權勢一天不倒,我保你這個局長位置不動,只會高升。"

馬局長微微一怔,官職權力的誘惑對仕途上的每一個官員來說吸引力都巨大,他擔憂自己不如前一任局長出色,早晚會讓賢,如果我肯保他,省廳多少也買我一點面子。

他舔了下嘴唇,"好,但是您必須告訴我,您到底要做什麼。"

"我要做的事用不上槍,但我擔心還沒有達到結果就疏忽敗露,用它防身。"

馬局長沉吟良久,"這事千萬不要洩露給第三人知道。"

我和他從茶樓出來,我告訴司機先回去,晚些時候我朋友送我。

他隔著玻璃看了馬局長半響,似乎要記下他的樣貌,我立刻擋住,將司機甩在身後,坐上馬局長的吉普。

到達市局後,我們走偏門進入辦公大樓,他找檔案部取來鑰匙,開啟已經塵封十個月之久的辦公室。

門推開的霎那,我嗅到一股發黴嗆鼻的氣息,窗子緊閉,屋內漆黑一片,沒有人煙沒有陽光,就像一座墳墓。

馬局長開啟壁燈,白色燈泡在潮溼的灰塵裡閃了閃,非常吃力亮起,有些昏暗。

我之前來過幾次,他的辦公室顯然沒有人動過,**深不是喜歡更改的人,他很念舊,所以這裡的每一處,都還是老樣子。

我走進去,腳步無聲無息。

我甚至不敢喘氣,我怕驚擾了這裡的沉寂,也怕驚擾了我自己。

十個月。

我已經十個月沒有真正進入過屬於他的地方。

我們那棟房子,我無時無刻不在逃避,躲閃,抗拒。

甚至多少次我已經快要靠近,又咬牙隱忍轉身離去。

我沒有勇氣,沒有膽量,也沒有臉面。

我怕我會哭,我會崩潰,我會控制不住抽打自己。

我站在一處空曠的磚石上,仰起頭凝視牆壁上的功勳徽章,滿滿一牆,每一枚都是他用熱血與生命換來,捍衛的公安尊嚴,我幻想著他在戰場英姿颯爽氣宇勃發的模樣,我這輩子能嫁給這樣偉大的男人,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馬局長翻找過所有抽屜,最終在一個盒子內找到了那把*****,槍膛裡有五顆子彈,還有兩隻各十枚的彈夾,他全部交給我。

我接過後說,"我不會亂用,不論五年後,還是十年後,甚至更久,我所射出的每一顆子彈,一定是為了容深。"

馬局長沉默,我離開那塊磚石,走向辦公桌,桌上落了一層厚重的塵埃,我彎腰吹了口氣,它們如數揚起,將空氣變得渾濁。

桌角倒著一隻相框,照片上的女子是我,站在長長的街道,盡頭的櫻花樹下,看著遙遠的港口,遙遠的鐘鼓,笑得溫柔純粹。

這是他為我拍過的唯一一張。

我記得之後問他洗出來了嗎,他總說沒有,後來乾脆說找不到了,我來這裡幾次,從沒有看到過這張相片,原來自始至終都被他完好儲存。

我臉上那樣的純粹,那樣的明媚,被**深視若瑰寶,他愛極了妖嬈美好純情順從的我,只有我自己清楚,那是裝的,是虛假的,真實的我絲毫不純粹。

甚至我跟他最初的時光,我每一次說愛他,都是在騙他,我愛的只有他的權勢,他的權勢為我帶來的一切。

我騙了他那麼久,我騙了他一輩子。

我心口被一隻手狠狠揪住,眼前泛起**模糊的霧氣,我伸手拿起他曾用過的茶杯,在上面有些掉了漆的花紋撫摸,好像可以摸到他的手,他的掌紋。

杯子很冷,我拼盡全力也沒有找回屬於他的味道,溫熱和氣息。

我轉過身,拉開落滿灰塵的窗簾,對面是審訊大樓,每一扇視窗都亮著燈,像白色的海洋。

他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是在這裡度過,此後又有多少個日日夜夜,再也等不來他。

不只是我,這個世界也等不來他。

我不知自己失神了多久,直到馬局長在身後喊我,告訴我該走了。我將茶杯放進自己包裡,舉起閃著著寒光的手槍,迎向窗外刺目的燈火。

容深,一定不會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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