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周王與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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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內只剩下了兩個人,周王朱恭枵與代王朱傳齊對視。

朱傳齊恍然大悟:是周王

而今已然改任宗人府宗正了。朱恭枵微微一笑:今日此來,是我任職一來,第一件大事。

宗藩改制朱傳齊一下子想到了此前流傳極大的那個傳言,但轉而,他就被更大的一個感慨所震撼:真是想不到,我大明朱明子孫,有朝一日還能互相見到。王叔,此番驚變,定有大事,還請直言吧。

那我也就不廢話了。朱恭枵彈了彈衣服上的土灰,在朱傳齊相迎之下坐了下來,道:此次前來,第一樁緊要的事情當然是守住大同。但守住大同呢,非得內外一心不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再加上此前聖上念念在茲的宗藩改制,也就順理成章一道來了。聖上對於宗藩改制的態度很明確:遠親宗藩一律除名恢復尋常百姓待遇。近支宗親榮可以,養不行

陛下真是好算計朱傳齊幽幽地說著,也不顧這話有多冒犯,道:遠支宗親只恨不得不信朱,也好過套了一層宗親的羈絆,行商不得,科舉不得,每年守著那看得見摸不著的俸祿,最後火火逼得連乞丐都不如。更有那嫁女如賣女者

朱恭枵緩緩頷首,這朱傳齊的確是幾個藩王裡頭少有的不那麼蠢笨的。大明的宗室是頗為特殊的,大明的宗室,既不同於漢晉,又不同於唐宋。漢晉宗藩裂土臨民,猶如獨立藩國;唐宋宗室不胙茅土,其賢能者皆策名仕籍自致功業,而國家亦賴之,其後雜進諸科與寒素等,而宦績相業亦相望不絕書。

大明以以漢晉唐宋為鑑,對前代宗室政策的內容有揚有棄。於是大明的藩王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最要命的是,大明的宗室不能參合四民之業,士農工商一個都不能做。偏偏,這玩意又是世襲罔替一輩子脫不掉,生生世世更是脫不掉。

算起來,大明一共實封親王六十五位,追封親王二十二位,不計算百年來廢黜除封的那些親王,到朱慈烺登基之後依舊有足足三十四位藩王。而這,還僅僅只是親王,終大明一世,前後竟是封有624位郡王。就這,還不算那些郡王以下到奉國中尉的。

要說在太祖時候,大明的財政健康,掃平天下後分封的諸王也能養活,能管制,甚至還能讓一些藩王在邊疆有護軍帶兵打仗,作為大明邊疆的藩籬。可伴隨著王朝年歲漸增,都道是馬上打天下易,馬下治天下難,大明而今已經二百七十六年了,財政之艱難,在朱慈烺登基之前是難以描摹之恐怖的。

故而,縱然各路親王郡王還能依靠在封地裡的特權維持住錦衣玉食的生活,那些在郡王以下如奉國中尉之流已經是生活艱難,兩極分化極端嚴重了。

畢竟,親王郡王們都有賞賜,大明財政再短缺也能照顧他們一些,但那些數量龐大的遠親宗親可就真顧不上了。

這可不是一個兩個窮親戚,對於朱慈烺這位高帥富而言,在他登基前五十年也就是萬曆二十三年的時候,朝廷一次統計就赫然發現在玉蝶上的宗室人口已經達到了十五萬七千餘人。到朱慈烺登基的時候,繁衍至此的大明宗室保守估計也有二十萬人。

至於這些人的待遇,按照標準,親王每年祿米一萬石,郡王兩千石,鎮國將軍一千石,就是最低的奉國中尉一樣也要兩百石一年。

如此恐怖的壓力,縱然朱慈烺想要負擔起來一樣艱難。

同樣的,因為大明法度的原因,這些宗親這些年窮困下來,早就不指望朝廷還有錢能發祿米了。他們只盼著能夠堂堂正正,做一個大明的國民,而不是士農工商,一業不成。

故而,朱慈烺的宗藩改制,這一部分是頗為順利的。在河南,山東都已經初步推行。其後在江南監國後,也是漸漸推開。而今朱慈烺登臨皇帝之位,自然要將這一政策推行到全國各地。

可是,我等藩王郡王,皆是各地棟樑。而今朝廷,早已不是太祖成祖年間,不是朝廷一封命令就能各地推行的時候了。藩王們有田地,有人手,有本地百年傳承下來的牽扯糾葛的各種力量。豈是說免了這一萬石祿米就能面的朱傳齊冷笑起來:更別說,這一萬祿米還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盯上了天下藩王的土地罷那福王在洛陽,田地幾乎半數歸了他,可真肥啊

沒錯,在大明,大號能傳承百年的大地主,大多都是大明的藩王。如福王,幾乎將河南三分之一以上的良田佔據。

朱慈烺要改宗藩改制,解脫了底層的枷鎖,自然就要掏出上層的肥油。

我在京面聖時,有一番話曾與我說過。有多大的權利,就要盡多大的義務。大明的宗藩有如此大的權利,更有如此厚重的賞賜。但義務呢周王緩緩道:用聖上的話,那叫只出了一根,只為大明宗室繁衍子孫去了年年如此,代代輪迴。以至於,成了我大明肩頭上的重負。偏偏,一點益處都無。與國家社稷,一點貢獻都無。這般反差,這般誅心之言,我等能等閒罔顧良田美宅,說到底都是聖上賜下的。既然是恩賜,收回去,又何復贅言

朱傳齊張了張口,許久沒有說話。尤其是那只出了一根的話說出來以後,更是面色騰地紅了起來,站起身,怒視著朱恭枵。但轉而,朱傳齊忽然冷笑了起來,怒極反笑:哈哈哈,周王的話就止於此了嗎

當然沒有朱恭枵沒有激動,他直視著朱傳齊,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更知道,能如我,如楚王朱斐然一樣跑下良田萬頃的人都是少之又少。強硬要藩王拱手交出天地的,都是輕易之舉,極容易禍事。畢竟,這緊要關頭要是再來天下各地再來一個寧王之亂。誰都受不了,我更知道,你朱傳齊冷笑著什麼。但吾皇呢他一樣知道。

你們有法子解開這個死局朝堂的模樣,能恢復到萬曆年間都不如,別說什麼贖買,改封朱傳齊騰地佔了起來。

所以李自成攻佔了洛陽。所以,建奴席捲了山西,死了六個郡王。所以,晉王也死了。周王幽幽地說著,屋內氣氛徒然一涼。

你朱傳齊噎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他頓時明白了,這天下烽煙四起,朝堂當然不能輕易奪藩王的家產。可作為最大的土豪,這亂世裡,不打你打誰

皇帝可以顧慮眾多,暫且收手。可李自成呢

他會收手嗎

兩百裡外的任繼榮帶領著的順軍告訴了朱傳齊答案。

不會

當初的建奴沒有收手,現在的順軍,一樣不會收手

想到這裡,這漸漸大熱起來的天裡,朱傳齊竟是腹心腹背一股子冷透,猛地驚出一身的冷汗。

他看著朱恭枵,久久無言。

聖上畢竟是君父,縱然動手,好歹會保全體面,更是講道理的。朱恭枵又道:而闖賊,一路將追贓拷掠的本事發揚光大,每到一地就是尋宗藩榨出油水。他們,是不會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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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傳齊頹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所以,兩害取其輕好歹在皇帝的手裡頭,還能留一條命哈哈,真是大方

朱恭枵緩緩走過去,按住朱傳齊的肩膀,沒有在意朱傳齊剛剛的冷嘲熱諷,而是道:還記得方才我說的嗎我知道你剛剛說什麼,藩王不是不想盡忠,不是不想為賢。而是更多的時候,我們想做一個理所應當的好人都做不了。因為,只會混吃等死的藩王才是皇帝眼中的好藩王。

朱恭枵的話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他們這些帝國宗室,窮親戚是人人嫌棄,可富親戚呢

皇帝這位名義上的天下共主窮得叮噹響,早就盯上他們手頭那些財富了。不僅如此,他們還更是盯著每個宗室名下的繼承權,生怕自己無後之後再冒出一個嘉靖皇帝。

故而,大明的皇帝們對這些宗室又是看管極嚴。有人說歷次闖賊攻城,那些藩王們沒一個捐錢貢獻出力氣的。可事實上,大多數的藩王其實是沒有膽量貢獻力量,唯恐被皇帝以為有二心。

如周王,沒有朱慈烺橫空出世一腳插入,最後的結局也是被崇禎皇帝嚴懲。

經歷了剛剛那驚出的一聲冷汗,朱傳齊此刻在被這麼一說,終於有了一點心動,靜心聽著。

這時的朱恭枵的腔調徒然一轉,變得高亢而嘹亮,中氣十足:但現在一切不一樣了吾皇已經不再視藩王為競爭對手,吾皇找到了一條藩王的出路。一條宗藩改制裡,能夠完美解決難題的法子我們的機會,已然來臨了糾纏於過去毫無意義,抓住現在的機會,才是正經

什麼機會朱傳齊幾乎下意識的道。

朱恭枵微微一笑,他拿出了一張地圖,推開桌子上的杯碟,將地圖緩緩鋪開。

朱傳齊走了過去,只是一看就不由驚愕:這是大明的地圖如此軍國重器

地圖,歷來就是機密資料。但今日,周王朱恭枵毫無吝惜,他拉著朱傳齊,將手指頭從大明的海岸線一路往東,最終緩緩落到了朝鮮國:平壤。

平壤這裡,方圓數百裡,代王為真正王國之王。如何周王朱恭枵靜靜地看著朱傳齊的眼神:只要此戰代王竭力貢獻,殿下就將這平壤之城,改為你新的王城。當然封爵給了你,能不能在朝鮮國朝鮮民乃至隨時可能到來的建奴面前守住這真正基業,那就要看你本事了。但無論如何一個能掌兵,能牧民,能設官的王國。比在這大同城內做活死人,強過百倍吧

朱恭枵悠然說著,他看到,朱傳齊緩緩閉上了眼睛。閉上之前,他的眼珠子一陣綻放亮光。

三息過後,朱傳齊猛地睜開眼,道:幹了

他彷彿看到了這代王府內,富麗堂皇的代王府煙消雲散,萬頃良田盡歸朝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可以隨他號令的真正王國儘管,這還需要他去創業

位於大同巡撫的署衙裡,人群濟濟一堂。

這裡既是有本地的文官,大同知府郎敏附郭知縣沈高兵備道於重華,一樣也有武將大同總兵姜瓖山西總兵周遇吉。

只不過,這處大同巡撫衛景媛的衙署內,眾人都是愁眉苦臉。

兵,城內是有的。郎敏看著姜瓖,心中不住地搖頭,他低聲與一旁的沈高道:可人心散了,誰還知道向著那一邊官軍內多久沒發餉銀了

沈高更是頭疼:城內能化緣的地方,都跑了個遍了。誰都想著在新朝面前賣好,真是真是

這群該死的,不知道吾皇大軍就在京師,不日就能剿平這些亂賊嗎郎敏恨恨地說著,終究歸為無奈。

說到底,是錢鬧的。

就在這一片沉默壓抑的當口,忽然間,一陣笑聲傳來。

哈哈哈,這一個好消息,可真是解了我等千般愁苦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大同巡撫衛景媛大笑著,步入了衙署內。

屋內眾人,騰騰騰地走站了起來。

有好消息於重華問道:到底是什麼好消息等等代王殿下

正是小王。代王朱傳齊走了進來,與衛景媛一前一後,步入內裡:聽聞我大明官軍還欠缺錢糧輜重,小王聽了,深為內疚啊。身為大明宗藩,是護衛大明之藩籬。而今出了賊寇豈能漠視特此,小王已經準備了銀兩十萬,米糧三萬石只為此戰將士們鼓舞

嘶嘶嘶

嘶嘶嘶

嘶嘶嘶

屋內一幹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緊接著,屋內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了山西總兵周遇吉。

周遇吉昂然挺胸,雙目泛著淚光,道:末將,定不負聖上囑託,殿下盛情。此戰,定守住我大明之寧武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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