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湮滅的新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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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周衛國與牛屎一起搬到了山丘城中央廣場旁的民居。

這裡本是維胡特爾親族的宅邸。

原主要麼被監禁,要麼被判處極刑,如今便作為督查組的辦公點。

今天陡然發覺的疏忽之處,貌似被“解決”了,但從實際意義上來看,其實還什麼都沒做。

當然,奎茲提特科與爬山為眾人定立的價值觀沒錯……

吾等為吾主均衡的子民,審判之軍更是無敵之軍。

城邦聯盟一群罪人算個屁啊?

且從正邪不兩立的邏輯來講,你犯下罪惡,還不受罰,甚至想要反抗,我肯定將你湮滅。

早晚都有一戰,此為定數。

不過反過頭來說。

如果能提前封鎖消息,先將各城吃下,再行審判之舉,事半功倍啊。

此刻。

牛屎、周衛國皆在沉吟。

氣氛低沉。

一旁的周向西與幾個督查組成員實在忍不住了,才打破了沉寂——

“督查,如今後悔已沒什麼意義,任由前路艱難,我等也定能踏破一切阻礙,披荊斬棘!”

“對對對,副審判長,督查;如若大軍收歸各城後,才突兀對那君主、權貴改變態度,行審判之事,此舉,此舉……”

“此舉未免過於下作,甚至卑鄙!”

“我等怎能令吾主意志蒙羞?”

聽到這番話,二人對視一眼,皆露出苦笑。

他們所提及的道理,牛屎與周衛國怎麼會想不明白?

只不過他們是在做反思……

即便不作那卑鄙的舉止,也不該讓審判的訊息這麼早披露。

如果不從失敗中吸取教訓,錯漏只會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牛屎終於向他們解釋:“吾主有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等曾受吾主教誨,修行法則奧義,可我等人中又有幾人活學活用了?”

“反倒是一群商隊細作,在覺察形勢不對,便遠遁逃離!”

“49人啊,各城都將獲悉訊息!”

“我二人所擔心的不是‘審判’之事的披露,而是他們對審判之軍的一應情報,我等有多少人,以什麼為糧草,所駕馭戰馬又有什麼弱點。”

“這些資訊被掌握,必將對我等施加諸多麻煩!”

“而我等對他們所知的一切,都並不詳實;那迪迪瑪爾是為大學士,並未參與政務當中,就更不知各國機要密辛了。”

“以那大國城邦對我等而言,便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

周衛國頷首道:“法則密卷中有言,輕視他人者,必遭受傲慢的罪反噬!”

“如今在這細作一事上,我們便吃了一場敗仗,因此我等不能視而不見,必須吸取教訓!”

周向西等人聽後,面面相覷,已是羞慚。

“讚美吾主,讚美均衡!”

“審判長、督查,是我等疏忽!”

牛屎擺手:“罷了,事已至此,追悔莫及!自今夜起,令山下大軍輪防工作加倍……”

“周向西,派出斥候向南50公里進行探查,隨時彙報!”

“督查組這邊派出使者,歸返已向均衡臣服的部族聚集區,交換食糧,四萬大軍與七千成民的物資問題是要緊事。”

“待那細作將情報帶回,山丘城的貿易線路必將斷絕!就算有商隊送來食糧……我問你等,你等敢吃進口中嗎?”

眾人不寒而慄,終於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又有人道:“可,可我等以什麼東西與各部族交易食糧?”

周衛國道:“城中囤積的可可豆可作交換;當然,以各部種植玉米的收成,遠不如我神國的神農稻種,我等還是要以狩獵為主,囤積乾製肉食。”

“所交換來的玉米,是為戰馬所備精料!”

“督查,若制肉乾,消耗食鹽甚巨!”

牛屎與周衛國相視一笑,“新軍於9號大城的莫諾湖作訓兩年,且負責鹽田造物之事,是為何意?”

“沒有鹽,便造鹽,尋鹽鹼湖地日曬堆鹽也好,開鍋煮滷也罷,只要產鹽,就能滿足消耗,還能用以與各部的貿易之事!”

“食物問題解決,我等便無憂慮!”

“此外,審判訊息披露,也會令那罪人們心中惶恐!他們若敢出軍作戰,那就正和我意!若萎縮不出……”

“主動權就重新回到我們手中!先拔外圍小城,逐個擊破,每失一地,都將令他們戰意潰敗,人心渙散!”

一夜商談後。

翌日,與爬山等戰團頭領聚集開會。

先招來幾位鎮長,得知與山丘城距離最近的城邦所在。

奎茲提特科道:“如與神使第一次相見時所稟明,海鴉城就在山丘城東南方,信使日夜兼程需走三天,商隊貿易往來則為五天左右。”

展開大地圖冊。

海鴉城呈現,於海岸諸城,周遭有湖泊群匯聚,又有一條長河入海。

大城便藏於水域之中。

“若向正南,走七日可到塔洞城,此地被群山所阻,為谷地入口,踏過山道就是繁榮的城邦聚集區!”

“也因此,此地為各城共有,均派遣軍隊駐守。”

簡而言之,以塔洞城為界,區分關內外。

牛屎問道:“那你山丘城豈不是在界外,而此地也只有山丘城一座城邦,他們在防範誰?”

奎茲提特科道:“北地部族也曾強盛過,集結軍隊,想要攻下大城,占城為王!”

“歷史上曾吃過敗仗,因此以塔洞城的關隘為界,就成了慣例。”

爬山等人得翻譯轉述,便覺得棘手。

他們並無攻城經驗。

唯一一次,便是霍霍坎大城,包圍不久後,霍霍坎人就投了。

接著吾主降臨,就有神罰雷霆落下。

大軍實則沒出什麼力。

而北美各地都是村寨,鐵騎一往無前的衝鋒,並無阻礙。

如今又是關隘,又是水城,令人覺得無從下手。

他正想發問,周衛國又搶在了前頭:“若以你等之見,大軍出征該以二者哪一處為第一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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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鎮長頓時交流起來,最後又由奎茲提特科道:“塔洞城!”

“海鴉城居於水域之上,若要攻佔還需營造船舶,且到了城河之下,如同箭失的標靶。”

“大國城邦都極少願意招惹他們,若審判之軍耗費力量攻佔,對各大國並無損傷。”

“可攻下塔洞城這座關隘,就可直下各大城,兵臨城下!”

“此外,我建議向北地各部發起徵召,令他們出兵與審判之軍一起作戰。”

這話一出。

牛屎幾乎未作思考就道:“好,我正要派出隊伍,行商貿之事,為大軍與山丘城交易物資,順帶便促成這徵召事宜。”

奎茲提特科道:“我之前就負責維胡特爾的商隊,可親自前往,與各部洽談,又有吾主榮耀意志降臨,各部一定會紛紛響應。”

此舉談成,一眾鎮長就退下,準備徵召貿易之事。

而殿內。

不只爬山覺得古怪,就連一群戰團頭領都覺出味道了。

“就這麼決定了?攻打塔洞城?”

“可那山區地形不利於鐵騎出征,很容易被敵人設伏,最終形成對峙之勢!”

“那奎茲提特科不是說了嗎?如果不打塔洞城,就沒地方可打了,過了這個關隘,才能見到那大國城邦所在!”

“但我怎麼覺得,還是太草率了,不似牛屎之前的作風。”

爬山就很直接了,凝視牛屎、周衛國:“你二人又在暗中盤算什麼?”

如今沒了外人,牛屎也就敞開說了:“戶籍造冊,49人下落不明,我們應該警醒了!”

“剩餘城民也不可全部信任!或許還有細作埋伏其中!”

眾人大驚——

“細作?還有細作!”

“他們不都臣服,向吾主均衡奉上信仰了嗎?怎還會悖逆?”

“太可恨了!請我神兵,我去殺了他們!”

一群莽夫大亂。

爬山呵斥:“肅靜!等牛屎說完!”

眾人安靜下來後,牛屎才繼續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且想要拔出細作,幾無可能,除非吾主親臨!”

“那要如何是好?”

“哎喲,你可閉嘴吧,讓牛屎說完行不行?”

眾人又拌嘴片刻,牛屎早就習以為常,待平復後道:“敵在暗我在明,無計可施,那便將計就計!”

“如今擺在眼前的無非兩地……”

他指向大地圖冊,“海鴉城,攻佔毫無意義,且藏於水域之中,易守難攻。”

“塔洞城,同樣為關隘所在,有重兵把守,但不拿下它,我等就沒有存進!”

“所以,不如直截了當,定立目標,就在這塔洞城。”

“那各城邦國得聽訊息,必定會加派大軍駐守!”

“可他們只知我等要攻打,卻不知何時行動,可令他們時刻存於警惕擔憂之中,且還要消耗大量糧草。”

爬山再問:“但這種消耗,怕是造成不了太多影響吧?而最終我等還要面臨關隘的問題。”

“所造成影響並非你等所見那麼簡單!”

“各城聯盟不是鐵板一塊,且城中農奴與掌權者又為對立!”

“僅一山丘城,就查出罪果無數,那大國城邦中的子民,又不知經歷多少欺壓。”

“山丘城審判的訊息一旦流傳,均衡的火種便會播撒,總有人心向吾主均衡!”

“當然,我等也不能靜待有人倒戈;除此之外,就要看衛國的了。”

“衛國?”一雙雙目光聚集,落在周衛國身上。

事到如今。

周衛國也無法隱瞞,只能在昨夜將“小花的安排”揭露。

面對眾人的疑惑,他嘿嘿壞笑起來:“也不能說看我……真要論及根本,我等應是承了牛屎之福。”

牛屎面頰羞燥,想起昨夜周衛國以什麼‘定情信物’打趣自己,連忙解釋道——

“不要聽他亂說。”

“此為吾主旨意降臨!是為吾等法則修士造物術第一次在軍事領域的應用!”

“此次審判之爭,是為積攢經驗,待得凱旋後,將會進一步開發利用,同時也會列入軍事學院的必修課程。”

“讚美吾主……”

讚頌聲一出,周衛國也不敢插科打諢了。

眾人來到後花園,就有四名看起來面生的“法則修士”等候多時。

四人俱皆來自6號大城,火藥研究小組。

入軍後聲色不顯,多是在沿途路上蒐集物料。

牛屎道:“你等可以開始準備展示了。”

爬山等人疑惑不已。

雖說各城研究小組成立多時,但即便是這群戰團頭領,也很少與其接觸,唯有聖殿山修士參與其中。

而他們也只知,如印刷研究小組,造物出了《均衡新聞報》以及水車、犁耙等農用工具。

鋼鐵小組造物的鐵器,也在各城有過展示。

石油小組太過神聖,眾人不過在“石油廠區”的鋼鐵聖器叢林外有過遠觀。

至於火藥小組……

若非如今得見,早被人遺忘。

只見四人從木箱中拿出幾樣顆粒粉末,倒入陶罐中混合,又埋入一根引線拉出。

引線以麻繩塗抹了硝粉助燃,確保燃燒效率。

隨即,他們又將陶罐放於木箱,蓋上了箱蓋,引線則留於外部。

就在他們動作完成,再一轉身。

爬山等人分明發覺四人的表情變得“詭異”,似笑非笑,又帶著幾分猥瑣……

像極了剛經成年禮後,完成婚配,知了人事滋味的少年。

可問題是……

此處並無女卷。

四人竟對那陶罐、木箱有別樣癖好不成?

包括牛屎都被四人神情搞得渾身一個激靈,忍不住對身旁的周衛國道:“他們四個怎麼回事?所露神情為何如此古怪?”

周衛國忍俊不禁,他是見過火藥小組的“秘密試驗地”,多次隨同吾主、巫與小花巡視,還拍攝了許多影像資料。

火藥小組中奉行一句話——

萬物皆可一炸!

炸牛屎、炸陶罐、炸糞坑……

爆破的藝術,美輪美奐。

且在兩年前,已完成了生物爆破試驗,效果並不理想,他們已開始催促“友方單位:石油研究小組”儘快提高化學物提取工藝。

周衛國尚且不知道藝術法則中還有一門名為“暴力美學”的科目,卻已然知曉,爆炸美感與之世間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分毫不差。

“這是因他們對美好事物的痴迷啊。”

“美好事物?痴迷?”

不待回答。

四人中已有三人跑了回來,道:“請審判長等人退後。”

眾人照辦,後退兩步。

又聽他們道:“再退15步,至門廊上最為穩妥。”

有頭領要發火,周衛國忙道:“火藥研究小組的安全作業守則是吾主賜下,任何人不得悖逆啊。”

那人頓時閉了嘴,與所有人退到門廊。

一人回頭,確認大家都到了安全位置,才拿出打火棒與匕首,將引線末端拉至最長。

高呼示警——

“3、2、1……”

擦擦。

一團絨草墊於引線之下,迅速點燃一小簇火焰,讓引線燃燒。

緊隨其後,那點火人也迅速跑了回來,再次流露那痴迷的神色等待。

眾人也被綿延燃燒的引線所吸引。

因塗抹硝粉而不斷彈射火星的引線,令他們感到似曾相識。

“這一幕我似乎在哪裡見過!”

“到底是在哪裡呢?”

“對對對,我也覺得熟悉……”

“……”

就在這時,那引線已然燃燒進了木箱中,縫隙中開始隱隱冒出青煙。

有人也勐地靈光乍現——

“復甦夜煙花慶典!是煙花!”

便在這話出口的瞬間。

轟!

一股火球憑空而現,彷彿將木箱全部吞沒,實則是令木箱爆破粉碎,又彈跳上高空,如同復甦夜的煙花一般四散。

而實則,炙熱的火焰轉瞬即逝,不如煙花般具有延時效果。

可偏偏,那粉碎一切的破壞力,與撲面而來的駭人氣浪,卻遠比那煙花更令眾人震撼。

木箱、陶罐的碎片,窸窣落地,四散各處。

與煙花慶典後一樣的燃燒氣息瀰漫在庭院內,但那煙花象徵希望與美好……

而眼前的事物,卻代表著死亡與湮滅!

可二者,又是同樣的令人痴迷。

周衛國早已見過黑火藥的威力,率先回過神來,上前一步道:“此物可助我等破那塔洞城的關隘,無可阻擋!”

“凡悖逆均衡者,俱皆判處永恆的湮滅!”

便在這一刻,“湮滅”一詞又被賦予了全新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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