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仙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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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秉看著面前的倭人,澹澹道:“二十歲不成國手,眾生無望,若是少年不成名,將來下苦工也不過是碌碌庸手!”

這番話乃是反譏,不過卻聽起來卻又是實話,凡是善弈者皆都是年少便已經得名,無有大器晚成一說。

坐在對面的葛野麻呂聽聞後,也是振了振衣袖作揖說道:“是在下淺陋無知了,您是可以作為我的對手的!”

在倭國禮節就是一個貴族上層人士需要必備的,只有平民才會粗鄙不堪。

楊秉於圍棋一道,在這個世界方才是初涉,所以說可以算得上入門晚了,可是他的棋力進步之迅速如得天授之。

下棋如用兵法,夫以實擊虛,以逸待勞貫以勢壓人。

兩人弈至五十著,圍觀中有販夫走卒,也有失意落魄的書生,原以為這位“落拓”書生會是一位棋品高絕者。

可兩人對局至五十著,這書生的局面乃是處處受制,所以他們皆是露出失望之色,感嘆在這京畿之地竟然讓一個他國棋手左右縱橫。

可坐立於對面的葛野麻呂沒有因為區域性的優勢而洋洋自得,反而心中升起了最高的警惕之心,對方用子如神龍變化,莫測首尾。

看起來對方在處處避戰,可他卻看不穿對方意圖如同迷霧,所以自然不敢冒進。

他用棋如用兵,且他的計算力在面對一些區域性變化上還有定式之上根本不需要去做熟悉,而對面的葛野麻呂則不然需要臨場去思考。

所以在旁人看來明明是這倭人在棋盤之上佔據了優勢,可卻思慮良久遲遲不曾落子,這是他的一種感覺,就像是對危險預知的能力。

實在是楊秉的大腦對於棋局的變化算度推演能力可以說當世無人可及,若是真的要找到一個與之相比物件,可能就是人類智慧時代來臨的機器了。

窮極棋理之變化,每一次佈局都有可能都是一手險著,這才會讓葛野麻呂生出深不可測之感。

那身著葛衣的男子都準備離開了,他也是一位好弈之人,他已經與這位他國棋手對弈過,僅僅至中盤儼然已經成了雪崩之勢,無有挽回之機。

對方棋風犀利霸道,一旦有了優勢絕對不給予對方任何回旋餘地,旁人根本尋不到任何的機會。

僅僅五十著已經看出了結果,估計這盤棋局的結果也不過是中盤就能定出結果來,所以也是頓覺失望。

他如今年逾四十之齡,雖是棋痴奈何沒有天賦,所以也不過是一中人之姿而已!

可就在他遲疑的功夫,當後面的二十著落子後,這棋局之上的局面竟然一下子豁然開朗,攻受異形了。

他瞪大了眼睛駭然道:“局勢逆轉了,這是如何做到的?”

其他的圍觀之人也是同樣的神情,葛野麻呂也是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對呀,如今的局面竟然逆轉了。

對方不顯眼的落子,竟然成了至關重要的佈局棋子,是巧合還是對方的有意佈局?

他寧願相信那是巧合,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乃是對方的謀劃,佈局投子,初似草草,絕不經意,及一子落枰中,瓦礫蟲沙盡變為風雲雷電。

這一刻有一股涼氣從他的脖頸處升起,讓他頓覺不寒而慄。

葛衣男子一臉的驚恐之色,感嘆道:“空靈變化,出死入生。”

他再去看那書生,依舊是那一幅沉穩冷靜的樣子,高瞻遠矚,變化不測,而能先知。

葛野麻呂自他弈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感受,竟然讓他生出了一種絕無可能與之堪比的感覺,他的一處暗子如同神之落子,無跡可尋卻天外神思。

當兩人的棋局已至中盤,葛野麻呂手中的黑子遲遲沒有落下,隨著他的一聲嘆息手中的棋子也落在了棋盤之上。

那葛衣男子彷彿失神一樣,不斷喃喃說道:“速速給我紙筆,我要將這局對局留存下來!”

僅僅至一百一十手,黑全盤的劫材告罄了,葛野麻呂想要抓住破綻想要扭轉局面,可他面臨的彷彿天之將傾之勢,實在壓抑的他喘不過氣來。

當棋局對弈結束後,葛野麻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額頭之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作揖說道:“閣下用子如天仙化人,絕無塵想!”

他這絕對不是因為他輸了棋所以方才說這些話讓心裡好受一些,而是真正的將對方視作了仙人。

其餘之人聽見這倭人的話也是深以為然,趙盼兒笑著說:“看來平日裡讓你與我弈棋實在難為你了!”

平日裡的難解難分,看來不過是自家官人有意想讓的結果,自己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

雖然言語之間帶著笑意,可是咬牙切齒的樣子怎麼看不出自家娘子的氣憤呢?

於是楊秉連忙說道:“實在是天生萬物有相生相剋之理,娘子的棋理恰是讓我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堪比!”

明明知道是一句寬慰的話可是還是讓她眉宇舒展,這不過是兩人之間的一些樂趣。

他也只是回以倭人的作揖便轉身離開了,實在是他對於倭人並沒有什麼好感,在他的心裡有太多不好的印象了。

而留在原地的葛野麻呂也並沒有離開,對於對方的離開也並沒有流露出生氣,而是作揖說道:“還請閣下留下姓名,我隻身來到大宋方知自己不過這井底之蛙,不知天地寬闊!”

像是在為自己的倨傲致歉,緊接著又說道:“願為先生隨從,能夠得授棋理讓我受益終生!”

楊秉並沒有收徒的意思,而且圍棋之道於他而言不過是閒暇的消遣而已,他的主業可是在朝為官,自然不會去當個棋待詔。

這個世界不缺他一個圍棋國手,而缺一個改變這個世界的人。

他與趙盼兒一起離開,留下了一句話:“在下並無心於此道此乃閒趣,你的棋雄肆奔放,善於搏殺,可貫以勢壓人,自然也有被勢所壓之時!”

在葛衣男子眼中葛野麻呂的棋如雪崩之勢無法阻擋,而在葛野麻呂眼中楊秉的棋如天傾覆讓人窒息絕望。

葛衣男子在楊秉剛剛出門後,便連忙出門攔在了他的面前。

急切的說道:“還請先生教授我棋理,錢財珠寶盡其取用!”

葛衣並不貴重乃是平民的服飾,趙盼兒僅僅一眼便瞧出了面前之人身上衣著的不普通,布料香軟透氣。

楊秉擺了擺手說道:“我並無此興致,我也並不鍾情此道此乃閒趣,我自然是教授不了郎君的!”

若是擱在旁人身上,如楊秉一樣的出身有人提出這樣的話,早就翻臉不認人了。

教授人弈棋那也不過是技藝之徒,他堂堂一甲進士出身,如此清貴的身份這番話豈不是在折辱於他。

當是時一位身著黑色圓領長袍的男子見到了面前的楊秉,激動的不能自已。

絲毫不顧及身側的葛衣男子,來到了楊秉的面前作揖說道:“學生呂文質,拜見老師!”

聽到來人的話,葛衣男子覺得竟然收有弟子竟然偏偏不收自己,於是說道:“先生不願意教授我棋理,莫非是因為在下技藝淺薄嗎?”

身側的人正是在汴京的呂文質,當初在半遮面之中也是眾多的聽客之一,後來精研其學說,可以說如今的楊學能夠傳播之如此廣泛其中他的功勞不淺。

遠在密州任職縣令,他在盡心盡力的完成自己的職責的同時,且在當地宣揚著他的學說,且不同於汴京,“楊學”在密州已經存在著不小的影響力了。

而且特別是創立學說之人乃是有著許多傳奇色彩的“楊三元”,許多的學子從好奇到了深以為然。

楊秉不解的問道:“我從沒收過弟子,也不知道閣下是誰?”

他的記憶固然很好,也不可能將諸多的聽眾的面龐在無意之下盡收眼底。

呂文質說道:“學生有幸聽過您的講學,與何兄也一直有書信往來交流學問,方才以學生自稱!”

楊秉也是微微頜首明白了其原委,他有與何景一直書信未曾間斷,在信中也曾說起有這樣的存在,可並沒有言明對方身份名姓。

說著呂文質看向身側的葛衣男子問道:“不知剛剛閣下所說教授棋理為何?”

這個時候的葛衣男子自然也是覺察出,這個“落拓”書生的身份不凡了。

於是試探的問道:“不知閣下的身份是?”

楊秉也並沒有表露出什麼倨傲姿態,而是語氣平和的說著:“在下楊秉,字文瑜!”

葛衣男子瞪大了眼睛,這一次可是比起剛剛在酒樓處觀棋之時更加駭然了,作為這汴京豪商,也有附庸風雅的習慣。

自然聽說過楊秉其人,可以說只要在汴京之人都是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他初聞之時乃是聽說此人寫得一手好文章,後來又在酒樓之中與柳七比填詞,讓對方心悅誠服。

到了最後鬧的沸沸揚揚的就是那封《陳情民事疏》了,沒有想到這樣的人,就連弈棋也是頂尖。

這世間真的存在如此才情驚豔絕倫之人嗎?若是有人告訴他,面前之人乃是天上的謫仙人他都相信。

於是葛衣男子便將酒樓之中的的事情一一道來,這弈棋文人墨客也多是鍾愛,可是能夠達到如此技藝也是絕非易事。

呂文質在得知了楊秉回京也是喜不自禁,知道對方乃是剛剛歸來定然風塵僕僕,所以便不做多逗留。

只要在這汴京何時都有機會相見,只是在注意到楊秉身邊的女子時有露出詫異的目光,倒不是因為趙盼兒的容貌,而是他認出來趙盼兒正是那離去已久的半遮面的掌櫃娘子。

他聽起過坊間傳聞,那趙娘子已經嫁人所以將茶坊交給了自己的姐妹,如今看到了對方的髮髻,在看到身側的楊秉也像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並沒有不識趣的多問,身為大族的子弟自然對於人情事理自小就有人教授。

而是裝作並未看出來,可趙盼兒是何等的心思細膩,在茶坊待人接物久了自然有了察言觀色的能力。

她微微顰眉道:“他定然是瞧出了我的身份,會不會因為我的身份,你剛剛回京會受到他人的攻訐?”

這一刻顯得如此的自卑和敏感起來,她向來是一個自信而驕傲的人,在面對歐陽旭提出讓她為妾的時候,可以十分決然的提出拒絕。

可此刻卻是如此的擔憂了起來,之所以會如此那是因為,歐陽旭主動提及之時兩人的感情就如同一條裂縫不復從前了。

可是如今的她卻是一直被楊秉沒有任何猶豫的選擇著,愛情都是雙向的,她自然也會為對方所憂慮。

楊秉輕輕撫著她的面頰,像是要將她因為憂慮而皺起的眉宇都撫平。

溫聲說道:“你就是我的娘子,你這是在說什麼傻話,你曾和我說過夫妻就是同聲同氣,同心同命,無論如何你我之間都不會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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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不會說上一些柔情蜜意的話,可是每一句話都給予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說著她感動的擁進了楊秉的懷中,覺得這秋日的涼風習習,為何卻覺得如此暖人心。

兩人坐上了馬車也回到了京中的宅子,如今趙盼兒自然是與他一起回到太學的那一處宅子。

看著馬車愈行愈遠,獨留葛衣男子還未曾回過神來。

有棋友詢問道:“兄臺,此等技藝可真是如謫仙一般的人物,可曾留下了名姓!”

葛衣男子只是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想到了什麼事情,還是在回應那棋友的問話。

葛野麻呂仍舊端坐在棋盤面前,他自幼時便與人對弈,已經初現端倪了,後來年紀稍大了些後開始與國內高手對弈,輸贏參半。

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棋藝也臻至巔峰時期,國內再無有對手,僅僅二十歲便成了日本的第一棋手。

無敵了近十年的時間,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煎熬的他來到了大宋的國土上,沒有想到會輸的這樣慘烈,連對方的實力都未曾窺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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