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包廂，幾人先把牌局支了起來。

因為人多有富餘，於東不再吃香，畢飛雨他們三個拉著莫言湊了一桌。

不過沒玩一會兒，鍋子就上來了。涮鍋就這點好，上菜快。

這時一輪還沒打完，幾個人又約定晚上回去繼續。

“來來來，先別急著吃，咱們把酒先滿上。”

莫言看起來挺興奮，人還沒全落座，他就張羅著倒酒了。

餘樺笑著說道，“管謨業，你是不是遇著什麼喜事了？”

“有朋自遠方來嘛。”

莫言笑了笑，給餘樺的杯子多倒了一點：“其他人也就算了，主要是看到你高興。”

“隨便你倒吧，杯子不也就這麼大麼。”

莫言看起來確實高興，他以前話也多，但是喝酒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主動過。因為胃老犯毛病，他現在基本上都會控制著自己喝酒，有時候甚至滴酒不嘗。

今晚主動喝酒，其他人倒也沒有多想，只以為他大概確實憋得太久了，想要喝點。

不過喝到一半的時候，大家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莫言太主動了，端著杯子每個人都要惹一惹，二十分鍾不到，半斤酒就下肚了。

都是熟人，酒量也知道個大概，再早幾年，莫言這樣喝倒也無妨，只是現在他的胃不允許他再這樣喝了。

餘樺也喝得有些暈暈乎乎的，還想跟莫言拼兩杯，卻被蘇桐一把攔住，“你們兩個，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倒成了大爺，一直讓人家海洋給你們服務，好意思麼？”

“師哥，沒事的，我……”

顧海洋剛開口，卻見於東對他使了個眼色，他便住嘴了。

餘樺跟莫言兩個有些不好意思，就先放下酒杯開始幫著涮肉。

於東低頭小聲問蘇桐，“莫言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蘇桐搖頭，“不知道，平時他跟我們聯絡少。不過這酒不能讓他再喝了，咱們得看著點。”

後來於東乾脆把酒瓶拿到自己手上，由他來倒酒。莫言想來奪酒瓶，於東笑著說道：“今晚是我做東，倒酒當然應該我來，你要想當酒司令啊，明晚再請一頓。”

莫言一臉豪氣道：“行，明晚咱們再搓一頓，我做東。說起來，我是得請你們吃個飯，之前來了好幾次，我光蹭飯吃了……”

這會兒他酒勁上來，變得嘮叨起來，說話也沒什麼條理，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又說那個。

說著說著說到跟餘樺第一次見面，之後又說起跟畢飛雨第一次見面……把一圈人都說完了，他又重頭說了一遍。

“這次不挺好，一次性都見到了。”畢飛雨笑道。

“是啊，見到了，這次過來不容易啊……”

換了個話題，莫言又開始新一輪的嘮叨，開始說起自己來一趟不容易。

大家耐心地聽他嘮叨，不過他說著說著卻忽然哭了起來，嘴裡不停重複：“出來一趟不容易……”

其他人見他哭起來，都忙著去安慰，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他也不說，老是重複那麼一句。

後來飯局結束回到酒店，他迷迷糊糊說了幾句就睡去了。

於東他們把莫言安頓好之後，就湊到一個房間聊了起來。

還是餘樺後來酒勁散了之後，猜了一嘴，莫言或許是因為母親的事情，心裡不太痛快。

之前莫言跟餘樺聊過他母親的事情，老人家身體不好，這幾年大病小病不斷，莫言一想到母親的身體就揪著心。

不過這事誰也說不準，只能隨口猜猜。

於東覺得餘樺說的應該差不多，他記得莫言就是在母親去世後才寫的《豐乳肥臀》，應該也就這一二年的事情。

莫言老是重複那一句，大概也是因為愧疚。

幾人聊了一會兒也都有些乏，各自回房間睡了。

……

第二天，莫言宿醉之後狀態還不錯，還拉著蘇桐他們說要去燕師大踢球。

友誼賽是提前就安排好的，上午十點鐘開始。

開賽之前，他們幾個先去見了見學校領導。

校長蘇富康以及中文系的胡月明和童慶炳都在，倒也沒多說什麼，就是簡單地寒暄了幾句。畢竟交流會是明天才開始，很多東西可以等到交流會再聊。

從校長室出來，胡月明和童慶炳要去球場看他們比賽，路上胡月明笑著調侃他們：“文學交流會加一場足球友誼賽，不說絕後，也是空前了。”

餘樺笑道，“大概不會絕後，要是下次再叫我們過來，還得踢一場。”

“我們學校的操場你們也沒少在上面踢球。”童慶炳笑了笑，又問餘樺，“你現在到金藝駐校寫作，感覺還習慣麼？陳紅還在燕京吧，要是不太方便可以考慮到燕師大來，我們給的待遇不會比他們金藝差。”

童慶炳之前是他們作家班的老師，跟莫言還有餘樺他們關係都還不錯，聊起來也直接一些。

他提出邀請不是客套，是真的有讓餘樺到燕師大駐校的想法。

金藝請了餘樺，效果出來得很快，燕師大這邊自然也動了心思。

餘樺笑著回應，“我跟金藝的合同還沒結束呢。”

“合同嘛，可以結，自然也就可以解。如果設瞭解約金，就更簡單了，直接給錢解約就行。”童慶炳說道。

“其實好作家很多啊，像是洪峰、劉振雲和馬原，不都是現成的麼。”餘樺說道。

聽了餘樺這話，童慶炳自然清楚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至於洪峰他們，學校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各有各的難處。

首先一個，籤餘樺至少不要給編制，因為餘樺在金藝就沒有編制。但是籤洪峰他們就不行了，他們幾個未必願意。

馬原倒是不在乎編制，就是喜歡亂跑，無拘無束的，讓他駐校難度也很大。

再者說，學校籤駐校作家，肯定要考慮作家的名氣，這兩年出名的青年作家就那麼幾個，蘇桐、餘樺、莫言、畢飛雨、王碩……金藝一下子攬了三個。

其實童慶炳之前認真考慮過挖於東的可能性，還特意跟胡月明討論過這事情，後來得出的結果是幾乎不可能。

童慶炳從胡月明口中得知，系裡的小夏跟於東之前處過物件，現在分手了，讓於東過來，兩人經常見面，容易尷尬。

知道這個事情，童慶炳也就沒有再開這個口。

談話間，幾人到了球場，洪峰、劉振雲和馬原三人已經在場邊候著。

於東跟劉振雲見過，另外兩個還是第一次見。

馬原個子很高，乍一看長相很彪悍，但是他一笑起來，兩條眉毛就往兩邊彎，成一個標準的八字，配上他那歐式雙眼皮，還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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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峰則長得要普通些，中等個子，戴個黑框眼睛。

餘樺戳了戳於東的胳膊，小聲笑道：“怕不怕？”

“怕什麼？”於東反問。

“現場這麼多先鋒派作家，你不怕？”

這又說到於東當年寫文章批評先鋒派的事情了。

先鋒派紅火的時候，有人列了個什麼先鋒五虎將，分別是餘樺、馬原、洪峰、蘇桐、格飛，今天現場五虎將來了四虎將，就差了個格飛。

不過他倆壓根不記得這事，倒是馬原還記得當時蘇桐誑他說於東是女的。

“當時蘇桐說你是女的，我還真信了。”

馬原是個典型的東北大漢，性格爽朗，第一次見面就拍著於東的肩膀，十分熱絡。

跟馬原站在一起，還挺有壓迫感的，他比於東身量還高，而且厚實很多，看起來比於東大上一圈。

於東被他這一拍，感覺像是一塊轉頭拍在肩上。

蘇桐將馬原的手扒拉開，“手輕一些，咱們今天這隊伍，也就於東年輕些，你要是把他拍壞了，咱們今天肯定要被打花。”

“嗐，怕啥，有我呢。我東北古力特這名頭難道是假的？”

“反正真不了。”

……

今天的比賽是十一人制，於東他們這邊卻連十一個人都湊不齊，又從學生隊伍里拉了幾個過來。

見到是十一人制，於東就知道今天要涼。

這麼大的場地，就蘇桐他們幾個的體能，不說多了，來回衝個兩趟就得下去。也就畢飛雨體能好些，於東自己也是個半吊子，身體薄得很，對方稍微上點對抗，立馬能飛出去好幾米。

好在學校這邊知道他們實力肯定不濟，特意挑了一堆頂尖高手上陣。

有些人可能會疑惑，要想放水，不得挑些菜鳥麼，還挑高手幹什麼，怕作家這邊輸得不夠慘？

其實這種想法錯了，作家隊伍這邊的水平已經低到了不可能再低的地步，想要湊一個比他們還菜的，那就只能找沒踢過球的了。

但是沒踢過球的上場不注意動作，很容易把人弄傷，不如上一群高手，能夠自由地控制節奏。

事實證明，學校這邊的決策是對的。

整個上半場比賽踢得非常精彩，學生隊伍這邊傳接完美，進攻流暢，不過總是在臨門一腳上差了點意思，然後因為進攻太靠前，被作家隊這邊打反擊。

上半場結束之後，比分定格在了一比一。

中場休息的時候，臨時隊長洪峰還拉著大家認真地做了戰術分析：“別看他們技術好，能跑，但是進攻的時候經驗不足，我們只要耐心打防反，很有希望能贏。畢飛雨是我們的一個重要火力點，中場球員拿到球之後直接就找畢飛雨就行，打得成就成，打不成咱們陣型收縮好，能把對方防住。”

後面洪峰又點名表揚了於東：“於東今天這個中前衛踢得很漂亮，輾轉騰挪，過人成功率很高，而且排程很合理。有幾腳長傳轉移很到位，一下子把對方的陣型給打散了。”

面對洪峰的表揚，於東都不好意思接茬。

他今天確實踢得很好，但那是因為對方根本不跟他上對抗，留給他很大的空間傳球。

其實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學生們有些放水，不過對方放水的水平很高，讓他們踢得很開心。

等到下半場快開始的時候，胡月明帶著一個小夥子走了過來，“給你們加個人。”

於東看到胡月明帶來的小夥子，表情一滯：這小子怎麼來了？

“這位是徽州市作協的阮小虎。”胡月明介紹道。

“各位老師好。”阮小虎恭恭敬敬地跟於東他們點頭打招呼。

阮小虎很年輕，不過大家都沒多想，市級作協標準低，年輕人也多。別說是市級作協了，省級作協像阮小虎這麼大的也有不少。

只有蘇桐有些意外，“徽州市有作協了麼？”

胡月明笑著解釋，“下個月正式成立。”

“原來如此，我記著是沒有的嘛。”

阮小虎跟眾人打過招呼，又跑到於東面前，“於老師，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這些日子也沒見到你寫信了。”

“這些天有很多事情，耽誤了。”

另一邊餘樺聽到兩人對話，好奇道，“你們認識？”

於東點頭，“認識很久了。”

之後於東也沒就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說，又問阮小虎，“你踢球怎麼樣？”

“還可以吧。”

“踢什麼位置？”

“都行，不過一般踢前腰比較多。”

“行，那你踢前腰，我踢後腰吧。”

其實於東有不少話要問阮小虎，只不過現在時機不對，他準備踢完球之後再找個機會好好問問。

下半場比賽很快開始，於東接到球之後，看見阮小虎在跑位，一腳將球傳給他。

這一腳傳球質量一般，是個半高球，不過阮小虎用大腿輕輕一領，正好把球停到了進攻方向，然後高速帶球朝對方禁區狂奔。

對方防守球員一開始沒當回事，防守有些散漫，被阮小虎連趟了兩個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勁，中後衛和中場球員都朝他壓了過去。

阮小虎連續兩個扣球，將防守球員擺脫，然後假射真傳，皮球到了無人盯防的畢飛雨腳下。畢飛雨沒有浪費機會，冷靜地將單刀球打進。

下半場開球不過三十秒，於東他們這邊就完成了領先。

阮小虎的表現不僅僅是對方看呆了，於東他們這邊的人也看呆了。

最驚訝的就是於東，他跟阮小虎認識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阮小虎會踢球，而且踢得這麼好，應該有大學校隊主力水平了。

不過這次也是因為對方大意才踢得這麼順利，後面對方知道了阮小虎的厲害，也謹慎起來，佈置戰術把阮小虎限制住了。

一直到終場哨響起，雙方都沒有再進球，作家代表隊二比一取勝。

而阮小虎，因為下半場開場的那一連串的擺脫和最後一傳成功俘獲了洪峰跟馬原他們的“芳心”，一下場，他們幾個就圍著阮小虎打轉。

“好小子，有點馬拉多納的意思。”

“牛啊，要是上半場你就來，咱們說不定能進更多球。”

“有了阮小虎，咱們這隊伍未來可期。”

於東本來想找個機會跟阮小虎聊聊，只不過馬原他們一直黏著阮小虎，找不到機會。

而且馬原他們幾個贏了比賽之後，非常膨脹，還商量著要弄個什麼作家足球隊，要橫掃四方！

“後面咱們再補個強，找那些大學校隊踢。我想好了，先踢燕大，再踢燕京理工……等到燕京這邊學校打了通關再去金陵，然後是上滬。”

看著一臉興奮地規劃著未來的馬原，於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