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藩撫勾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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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擴大會議一開就是兩個時辰。

會上眾將爭論很激烈,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朱平槿聽得頭痛,一時不知如何抉擇。少了徐漢卿的三百土司兵,手頭可用兵力太少,要準備進行決戰,就必須集中兵力,不能四處分兵。因此準確判斷土匪大隊的行軍路線,就成為了重中之重。

最後幫助朱平槿下決心的人是匪首張光祖的親弟弟原六當家張光培。

張光培認為,如果土匪知道老巢被奪,一定會拼命奪回來。因為大多數新老土匪的家眷都在山上,他們丟不起。他還認為,張光祖其實沒什麼本事。他的決策高度依賴二當家陳懷年的建議,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而陳懷年用兵的特點是穩妥有餘,奇謀不足。渡岷江斜穿龍泉山脈返回牛角寨是近路,但是山高路險,易被半路伏擊。陳懷年很可能因為這一點,繞道雙流、眉州或仁壽縣回援牛角寨。

土匪經眉州、仁壽返回牛角寨的路線再次被否定。眉州現在官府手中,仁壽堵在黑龍灘峽谷的端頭,以土匪的戰鬥力,不可能經過強攻透過仁壽縣。

“那麼,就只剩一條路:從彭山北門出發,在江口鎮渡過岷江,然後沿岷江內江向北,再經永興場渡河,然後經我們腳下的王莊,翻越龍泉山,回到牛角寨!”張光培言之鑿鑿。

“我們首示形於牛角寨,次示形於雙流王莊。敵不知我之所往。孫子兵法: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注一)。牛角寨土匪以為我們會被到處遊蕩的亂民分散兵力,根本想不到我們會專門打他。好!那我們便迅速迎上去,就在那高臺之上,給看客們上演一場精彩的決戰!”

最後,朱平槿一錘定音:

“此戰,只可勝、不能敗!”

主帥定下決心,部屬高效行動。

行軍路線很快規劃出來,尤其是王莊到永興場的前面一小段路很清楚。昨日土司騎兵在進行搜尋時,已經進到了永興場外圍。

行軍佇列也擬訂出來。高榮宣率土司騎兵為前鋒,搶佔橋樑和渡口,偵查敵情;宋振宗率護商隊按照一、二、三、六連的次序前進。朱平槿率王府護衛為中軍,在二連和三連之間行軍;精選出來的一百山寨奇兵夾在三連和六連間行軍;高安泰和舒國平率土司營步兵兩百人斷後。不算山寨奇兵,全軍共計一千二百餘人。

從仁壽縣衙辛苦運來的大鼓終於有機會擂響了。全軍拔營,各步騎兵單位在隆隆鼓聲中依次西去,踏上了到彭山縣的道路。朱平槿也騎著他的大白馬,領著賀有義、劉紅婷、程翔鳳、李四賢、張光培等參謀隨從,走進了長長的行軍佇列。

行軍不到半個時辰,兩匹快馬沿鄉間小道從北邊飛馳而來,直奔中軍而來。

那騎手朱平槿認得,正是在青衣江邊見過的土司探馬,一對長相非常相似的年輕兄弟。也不知是哥哥還是弟弟,一個探馬見到朱平槿,馬匹尚在奔跑,就靈巧瀟灑地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另外一人則默契地伸手接住韁繩,帶著馬匹轉了一圈,又跑回原地。

那探馬跑過來拱手稟報道:“世子,北邊有三四百官軍騎兵正朝我軍疾馳而來,距離已不足五里!”

“好,請高先生儘快過來!”朱平槿按耐不住心中喜悅,大聲吩咐道。

騎手抱拳得令,另一名騎手已經帶著馬匹奔來。騎手一躍跨上馬背,兩人打馬而去,留下一路煙塵。

“騎術之精,歎為觀止也!”朱平槿對身邊的賀有義感慨道:“我們將來有了馬,也不等於有了騎兵。只有長時間練習,才能錘鍊出一隻羽林飛騎!賀先生,命令全軍停止前進,以連為單位收緊隊形!”

賀有義連忙傳令下去。劉紅婷湊到朱平槿面前輕笑道:“若小女子沒猜錯的話,定是世子期盼的客人到了。”

朱平槿對這個秋波流轉的上海大姐沒有個人方面的興趣,他用的是劉紅婷的能力。如果舒國平有意的話,他也不妨再當一回紅娘。只是舒國平重孝在身,這時候可能不方便談戀愛。朱平槿又想到,這劉紅婷一樣的重孝,怎麼卻沒什麼悲傷的神色呢?朱平槿想到這兒,決定下一次與李崇文通訊時,請他詳細說明劉紅婷的身世。

三四百官軍騎兵距離中軍一裡多路,見到護商隊的旗幟後便收緩了前進速度,最後停在百丈之外。騎兵中奔出一名身穿山紋甲的高大紅臉將領,操著不熟練的四川漢話衝這邊叫喊:

“你們可是蜀世子的軍馬?”

朱平槿已經下過命令,在省城附近,一律以土司兵的名義行動。所以當對方將領問話時,賀有義便迎上去答道:“我們是天全土司兵!你們是哪路官兵?”

“我們是撫臺廖大人的撫標!”那將領見賀有義一身灰布棉袍,一絲鎧甲也沒有,料想不是個什麼人物,臉上微微顯出了倨傲的神色。

“蜀王世子在哪?快帶本將參拜!”

“報上你的姓名、職務和來意!”賀有義嚴肅回答。

“你是何人?”那將領不樂意了。

這時,騎兵群中擠出一輛大車,車上早早站了一高一矮兩人。車剛停穩,兩人便匆匆跳下跑來,邊跑還邊喊:

“董將軍不得無禮!這是世子的親兵!”

“我不姓董!路上都說了幾百遍了!”將領憤憤自語,撥轉馬頭消失了。

一高一矮兩人,高一腳低一腳地從旱田中踩過來。到了賀有義馬前,兩人作揖賠笑道:“將軍不必與那董卜蠻一般見識!他們不知漢人禮節,還請將軍諒解!”

賀有義見是兩位年紀相仿的書生,便換了張和氣的臉,但言語絲毫未變:“報上你們的姓名、職務和來意!”

高矮兩人同時一愣,賀有義重複說了一遍。

喔!高個率先反應過來:“鄙人錢維翰,廖大人的幕僚,奉廖公之命參見世子。”

矮個也道:“鄙人李茂權,也是廖大人的幕僚,一同參見世子。”

“賀有義,世子參謀。”賀有義把職務中的“長”字去了,在馬上對兩位師爺拱拱手。

“喔!原來就是王國臣王大人新近保舉的巡檢大人!”高個、矮個恍然大悟,弓腰作揖道。

“見笑了!從九品微末而已!世子就在前面,我領你們參見。”賀有義淡淡回答。

高個聽說,連忙伸頭觀看。可前面除少數人身著鴛鴦戰袍,其餘者皆是清一色的灰布棉袍。高個來回掃視幾遍,也沒發現世子在哪。行伍中唯一的亮色,來自一名紅袍的女將。

賀有義微笑道:“錢先生不必尋找,世子就在前面。兩位先生,勿要失禮,快與本參謀同去。”說完,他撥轉馬頭,向朱平槿方向走去。

錢師爺馬術不精,只得步行緊跟在賀有義的馬屁股後頭。或許他跟得太緊,讓賀有義騎的大黑馬感到緊張。大黑馬便用它的黑尾巴狠狠一掃,正好打中錢師爺的眼眶。

李師爺也不會騎馬。他一聽世子就在前面人堆裡,便轉身雙手下壓,示意撫標都下馬,然後這才跟在後頭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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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近前,錢師爺揉搓揉搓眼眶,眨巴眨巴眼睛,終於在人群中見到一位少年。他身著普通士兵一樣的灰布棉袍,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唯一與眾不同的,是他帶著一頂兩翅上翹的翼善冠。

賀有義先上前稟報了。見世子頷首,兩位師爺連忙上前參拜。

“學生參見世子!”

讀書人仗著功名見官不跪的老規矩,在親藩世子這裡不頂用。兩個師爺結結實實在乾燥的塵土地上磕了一個頭。

朱平槿讓李四賢叫起。兩個師爺爬起來,閃電般地對了眼色,對著劉紅婷又是一個大鞠躬:“學生參見羅姑娘!”

朱平槿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笑得劉紅婷一個大紅臉。朱平槿強壓笑意道:“兩位先生認錯人了!這位是劉小姐,原仁壽知縣劉三策之獨女,本世子之參謀。”

兩個師爺又是一聲:“喔!原來是劉小姐,忠良之後!學生失禮失禮!”

這時朱平槿對賀有義道:“賀先生,傳令全軍就地休息,時間一刻鍾!本世子與兩位先生有要事相談。”

賀有義轉身傳令去了。不一會兒,隨著軍官們的號令,士兵齊刷刷原地坐下,在大道上盤腿休息。

朱平槿跳下馬來,對兩位師爺道:“前面可能要打仗,我軍正在加快行軍!請兩位師爺就在路邊,簡要將廖公的意思說了吧!”說著,朱平槿前走了十幾步,扭身就坐在路邊的一個土坎上,招手讓兩位師爺也坐下。

兩位師爺今天都穿著嶄新鮮亮的長衫。見世子坐在土坎上招手,兩人又不可能站著居高臨下站著說話,只好也跟著坐到土坎上。

錢師爺把廖大亨的親筆信從懷裡掏出,捧到朱平槿手上。朱平槿一把撕了信封,抖開信紙看了起來。

不一會兒,高安泰快馬趕到。朱平槿互相介紹了,便繼續讀他的信,讀完了又遞給高安泰。

高安泰讀了幾行,便叫喚起來:“啥?讓我們賣命,還不給賞錢?”

幾張信紙被他扔在半空,如風中的敗絮一般,四散飄落。

眼見不妙,錢師爺慌忙解釋:“高將軍!藩司藩庫的銀子,都撥去打獻賊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撫臺大人的意思是,土司兵的繳獲,都歸土司所有!”

高安泰根本不聽什麼解釋:“老子的兵是土兵!老子也是土人!土人打仗,一向都是打仗前後都要發錢!前面發開拔銀子,後面發斬首賞錢!一文錢都不發,這仗老子還沒打過!”

說著,高安泰冷笑一聲:“繳獲?周圍都是王莊!世子就在面前!你們叫老子去搶王莊不成?”

李師爺一聽錢師爺解釋失敗,連忙道:“非也,高將軍!非也!有些話撫臺大人不好寫在信裡,故命我等二人口頭轉達。

撫臺大人說了,只要土司願意打仗,他便鼎力支援,兵器甲仗盡數撥給!只要土司平了民亂,他便全數照準請功單子,向朝廷給你們請功!即便你們有個別士兵劫掠了百姓,他也會轉交土司自行處置……”

見高安泰沒有繼續發飆,李師爺心中竊喜,連忙趁熱打鐵,丟擲了他路上準備的殺手鐧:

“至於王府最近收受投獻,已經有官紳告到撫臺大人那裡了!撫臺大人把狀子全部壓下,說了:王府乃天璜貴胄,太祖嫡脈,收點投獻算什麼?只是撫臺大人最近難啊……”

注一:摘自《孫子兵法 虛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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