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龍脈之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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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靈池邊,楊柳枝下。石泉老王杵著柺杖,把他不請自來跑到保寧府來真實目的抖落出來。

“聽說世子媳婦曾問鄭長史,四川走出過帝王沒有。鄭長史答,絕無先例!世子,你可知是何緣故?”

老婆的大嘴巴在宗室裡已經聲名遠揚了。

這不是好事!朱平槿心想,搖搖頭。

“哎呀,你年輕,不知道也不奇怪!”牌桌上佔了便宜,石泉老王又開始佔年齡的便宜。

朱平槿心想,今日石泉老王表現如此奇怪,莫不是要與本世子討論何日造反?

“世子呀,你看這蟠龍山,像個什麼?”

“以山形取名,自然就像一條蟠龍!”

“不錯!”

石泉老王一臉嚴肅,讓朱平槿重新認識了他。

“如果有人鋸斷山脈,那就斷了我蜀地龍脈!蜀地千年不出帝王,便是為此!”

“什麼?”朱平槿驚問道,“當真如此?”

“自然是真的!此等罪魁禍首,便是妖道袁天罡!”

……

袁天罡,在朱平槿的印象中,是個亦神亦鬼、半人半仙的人物。

傳說袁天罡是隋末唐初成都府人,天文地理、風水堪輿、星相面相,無一不通。

最著名的故事之一,是說袁天罡給少年武則天相面。他見著男扮女裝的武則天便大吃一驚,連道此子若是女兒,必為“天下之主”;

最著名的故事之二,叫做“金針穿錢眼”。講的是袁天罡為自己尋找墓地,走遍天下,結果走到了閬中西南不遠處的天宮院。他便在此地埋下了一枚銅錢作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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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另一位風水大師李淳風也因為尋找墓地來到了此地,又在此地插下了一根金針,留作記號。後來兩人碰頭一交流,發現竟然選中了同一塊地方。雙方爭執不下中,兩人挖出了各自的記號,赫然發現金針穿進了銅錢眼中。於是兩人只好各自後退五里,另選墓地。

若袁天罡只是一個天文學家、地理學家或是風水大師,也就罷了,最多不過是給後人留下一些有趣的談資。然而袁天罡還是一個熱衷於未來學研究的大家,這就觸動了政治的紅線。

袁天罡與李淳風合著的《推 背圖》,預言了每一個王朝的動亂、災禍和宿命,成為了統治者內心的夢魘。因此,此書被歷朝歷代列為禁書,即便在朱平槿的前世也一樣。任何談論袁天罡和他的書的言論,都可能被外界理解為不臣之心。因此,袁天罡在世人的眼中,越發神秘莫測起來。

可是,近期成都府又出現了一些預言未來的小冊子。這些小冊子的作者,由禁忌中的袁天罡,變成了明初的開國功臣劉基,什麼《燒餅歌》,什麼《透天玄機》,什麼《劉伯溫金陵塔碑文》拓片,盡是一些烏七雜八的東西。

不用多說,一定是有人想,既然不能落名袁天罡,那劉伯溫總可以吧?於是託名劉基,散佈一些神秘主義的言論,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難道這股風潮已經席捲了蜀地宗室,連石泉老王這位徹頭徹尾的拜金主義者也被套了進去?

朱平槿眉頭一皺,感覺到此事背後的複雜性。

“……大小蟠龍山如蛟龍盤繞,鳳凰山高舉鳳頭,張開雙翅,若攬若抱。蟠龍鳳凰,成龍鳳之勢,有天子之氣。故此妖道袁天罡便命人將大小蟠龍山結合之處砍斷,以破龍脈!砍斷之處,留下一處‘鋸山埡’。從此龍脈一斷,我蜀地便永無天子之出!以老朽所見,當……”

“不忙!”朱平槿微笑起來。他指了個視野開闊的池邊亭子道,不如改到那裡去談。

世子如是安排,必是怕人竊聽,也說明他對此事的重視。

石泉老王跺跺龍頭柺杖,高興地跟去了。

……

一根細而堅硬的斑竹做的長煙桿,兩頭套著精銅打造的菸嘴和菸斗。煙桿上刷了厚厚一層朱漆,用刻刀在朱漆上雕出了細密的龍紋,填以金絲,拋光後再上清漆。

金朱交襲,潤透似玉。中國古代的工匠,已經把手上的功夫玩到了極致。朱平槿把玩了片刻長煙桿,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默默地將冒著煙的煙桿還給了石泉老王。

世子沒有看上手裡的玩意兒,石泉老王只好重新接了過來,吧嗒抽上一口,繼續給朱平槿灌迷魂湯:

“世子您想啊,當下是個什麼局面,天下大亂哩!

老朽聽到街面的傳言,說闖賊的祖墳都被汪喬年掘了。他一個草莽流寇,瞎了一支眼,哪有什麼坐金鑾殿的命?闖賊怕天下人不跟他,只好找了個什麼江湖異人宋矮子當軍師,搞了個讖語,叫什麼‘十八子主神器’!

世子呀,命這東西,有沒有真不好說!說沒有吧,為什麼百姓生下來就是百姓,而您生下來就是一國儲君?說有吧,有些人生來貧窮,中年卻大富大貴;有些人生來富貴,卻一輩子命犯桃花……

總之嘍,皇帝百姓都信,我們也跟著信,總沒錯!以老朽所見,找個理由將鋸山埡填上了,說不定將來……”

“填什麼填!為什麼要填!”朱平槿突然粗暴地打斷了石泉老王,“填了鋸山埡,不是告訴京師裡的皇帝:蜀藩馬上要謀反!”

完了,拍馬屁拍到了馬腳!

石泉老王長煙桿一抖,差點抖落地上。

“老朽本意,還是為了世子您……也是為了我蜀藩這萬把宗室!”石泉老王努力地擠著淚腺,希望能及時擠出幾滴淚花。只可惜他人老了,下面不行,上面也不行。

“本世子與蜀藩宗室自然是榮辱一體、休慼與共。早年華陽悼隱王忤逆,被發配到澧州反省,轉眼已經三百年。如今蜀藩宗室中有人正在步華陽悼隱王之後塵,在巴巴地做白日夢呢!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有些人忘了,就要亡宗滅族!”

華陽悼隱王就是獻王朱椿的忤逆之子朱悅燿。朱平槿突如其來的聲色俱厲,嚇得石泉老王臉色慘白。他終於坐不住了,一骨碌就從椅子上滑倒地上,對著朱平槿就叩了一個頭:

“老朽所言,句句真心,絕不敢做白日夢!”

“老王說到哪裡去了?”朱平槿連忙將老人家扶了起來,還幫他把緙絲團龍袍上沾的灰塵拍掉。

“世子您剛才不是在說老朽?”石泉老王回過神來。

“本世子說的是德陽逆賊!”朱平槿咬牙切齒,“本世子把他放出來,好吃好喝……本指望他感恩戴德、痛改前非!誰知他……竟然與邛眉的徐孔徒和李傳第眉來眼去!”

一聽是德陽廢王朱至浚,石泉老王頓時大松一口氣,

“朱至浚那個全身長瘡四體流膿的混球啊!朱至浚本來就是個鎮國將軍的爵位,嘉靖四十四年才靠著奉祀的由頭爬上來的。既然他不知悔改,世子只需一道旨意,便……”

說到這裡,石泉老王突然明白了朱平槿對他發火的原因:蜀藩並非鐵板一塊,如果此事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如今蜀藩裡自己是宗正,又是輩分最高的郡王,這些得罪人的事應該自己來出頭!

“本王即刻奉表參劾朱至浚!至於罪名嘛……”

“謀反!”

那就是滔天巨案的架勢了。石泉老王心中一沉,卻不再開口,只是深深一輯。

“這事太大,老王你先耐心等著。誰也不要說!引蛇出洞知道嗎?到時候一網打盡!”

“臣遵旨!”

“還有一件事:你石泉、內江兩王府合夥搞的石灰窯子賺錢不少嘛!”

世子突然笑了起來,讓石泉老王放下了心中的石頭。他知道,自己心想的事情成了。

“石灰,作為建築工程基礎原料,用途很大。道路、場平、防疫、房屋等等都要用。不過這東西死沉,見不得水,運輸也麻煩。四川到處都有石灰石,煤炭也不缺,所以呀,最好每縣建上一兩個,就近生產!”

幸福來得太快。

石泉老王尚未謝恩,世子朱平槿又說了:

“本世子與羅姑娘議過了,四川道路局的格局太小,資金不足,要增資擴股,重新整合為四川建工局。道路,橋樑、房屋、碼頭、兵營、河道,對了還有建築材料,包括水泥、磚瓦、石灰、砂石、鋼材、竹木……

四川發展局和四川墾荒局各以銀鈔和土地入股四川建工局,匯通錢莊以銀鈔入股,蜀王府則以人力入股。以後這四川建工局要公開掛牌上市,讓百姓都能共享紅利,免得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攻訐我們朱家獨享天下之利……

你石泉、內江兩府若是有意,可將石灰窯子作價入股,作為四川建工局之發起人股東!”

朱平槿說上一句,石泉老王的眼睛亮上一點;當朱平槿說到水泥,石泉老王已經眼睛大亮。

石灰銷量高,但是沒什麼技術門檻,開山起爐即可。去年疫情之後,各地士紳都在投資石灰,導致利潤越來越薄。水泥是新產品,軍隊要用,民間也要用,發展空間大得多。石泉老王這次厚著臉皮跑到保寧府,鋸龍埡的事情只是賣個乖,拿到水泥生產的特許才是真的。

不過石泉老王沒有想到世子的氣魄如此之大,一下搞了個四川建工局。如此一來,這便是千萬兩銀子的生意!若是護國軍打出川外,那就是萬萬兩!

石泉老王的心怦怦亂跳,他知道,他還必須做點什麼才能確保自己的股份:

“老朽石泉一支,子孫繁衍,已逾千人。世子呀,您知道,這些娃娃無事就要生非!老朽不好管呀,不如老朽把他們……”

“交給本世子來管!護國軍有鐵的紀律!任他是誰,只要進了護國軍,就算是頑石也要融化!犯了紀律,當罰則罰,當殺則殺!俸祿本世子也不會少他們的!不過老王呀,我們先說好,到時你莫要心痛後悔喲!”

“好好!世子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老朽都捨得!”

“不過呢,天生我材必有用,也不需要都進護國軍。本世子看,小太平到軍醫院見見血就很好!內江王府的那個老十五,到了紡織局,專搞婦女工作,也是人盡其用,幹得不錯嘛!”

“是是!世子想的就是周到!”

這時,朱平槿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十丈外站崗的劉維明身上。他招招手,讓劉維明趕快過來。

“第一座養豬場開建之所,本世子已經想好了!”朱平槿大聲宣佈,“就在鋸山埡!”

“不知這鋸山埡在哪兒?”劉維明小心地問道。饒是他打遍川北,這川北重鎮閬中城也是頭一回來。

“不遠,就在前面大、小蟠龍山中間!”朱平槿笑道。

“鋸山埡建座養豬場?”

石泉老王被朱平槿突如其來的決定噎住了,可是他轉眼就明白過來。

“好!妙!”石泉老王激動地將龍頭柺杖敲得地面砰砰作響,“這等利國利民之好事,老朽捐五百……不,一千兩銀子!蜀藩各郡王府,每府捐銀一千兩!不捐銀,以後莫有豬肉吃!”

“對!讓他們頓頓吃素,省得吃了肉還挑三揀四!”朱平槿笑道。

……

精緻小巧的行在別院就在前方。

劉維明和衛士們默默跟著朱平槿和石泉老王向行在別院走去,心想事成卻並沒有讓他欣喜若狂。

世子一盤血戰輸了三四十個銀元,可一刻鍾後他就收回了十幾個一千兩,而且是別人主動送來。難怪自己餓了一輩子飯,造反也沒有解決吃飯問題!

劉維明痛切地想,這就是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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