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血戰長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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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平槿登上承運殿,接受百官朝拜的第二天,復興報發出特刊,專題報道了這次盛大的王府儀式,並以象徵性的價格——一個銅板,向成都府以及四川所有的府、州、縣甚至土司發行了近十萬份。

許多路過成都的客商,他們在被詢問商號和目的地之後,都會被官府強行要求帶上幾十幾百份專刊,到目的地後轉交給當地官府或者土司。透過這種形式,蜀地百姓第一次見識了一個清晰無比的形象:

那是一位威嚴的、仁厚的、具有高貴血統並掌握著蜀地最高權力的少年。這個少年,在兵荒馬亂的動亂年月,也許就是他們生命安全和太平生活的象徵與保證。

……

陳有福和羅景雲合兵一處,建制完整,實力大增,立即籌劃依託新政壩,給可能出來搶糧的土暴子以迎頭痛擊,打出蜀王府和護商隊在川北的威風。但是,新政壩周圍有那麼多的地方,土暴子最有可能出現在哪兒呢?這時,新政壩的典吏李坷突然來訪,為護商隊的首次出擊確立了方向。

新政壩東門城樓,像是佇立在土坡上的破廟。護商隊第三營指揮部,就設在這裡。李家曾騰出一座大院邀請羅景雲和陳有福居住,但是兩人拒絕了。不過,林言從順慶府帶回的女人塗氏,因為軍中無處安置,結果住進了周文正家,與周家小姐為伴。

城樓裡面積並不大。一張大桌放在正中,佔據了很大的空間。桌上平鋪著一張白絹,白絹上刻畫著細密的線條。

“羅監軍、陳營長,諸位將軍請看。”

李坷指著白絹道:“這裡是長平山(長坪山),山下有個小村,山上有座古寨。寨子四面峭壁懸崖,林木豐茂,僅有一條羊腸小道與山下道路連線,上山要經九道寨門。守住此處,進可攻,退可守。山下道路為三叉路口。道路從金城寨而來,一條去往楠木場,一條至新政壩東門。過楠木場又有三條路,一條過江到盤龍場,一條經碑院寺到南部縣城,一條直達嘉陵江邊,然後沿著江邊經燕窩山到新政壩北門。”

“佔住長平山固然好,但我們不是來為南部縣看門的!”

陳有福凝視著地圖,手指順著地圖上的線條移動。他點著一個黑圈道:“這裡便是儀隴縣城金城寨。土暴子從巴州附近過來,一定會經過金城寨。如能與金城寨取得聯系,提前偵知土暴子動靜。等土暴子攻城之際,我們便可突然從後背殺出,與金城寨前後夾擊,定能大獲全勝!”

陳有福的提議立即引起了眾將的激勵討論,大家七嘴八舌起來。

羅景雲學著他姐夫的姿勢,用兩個指尖在桌上輕敲幾下,制止了眾將。

“李公子世居新政,又有公門差事,對此地之山川人情諸多形勢信手拈來。何不等李公子將話講完,大家再做商議?”

“羅公子高看,小吏誠不敢當!”李坷含笑著指著那個黑圈道:“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金城寨雖是一座縣城險城,卻是一座死城。官軍不守,土賊不攻,徒有其表,拿來何用。”

陳有福陡然反應過來,他又犯了那個急躁主義的錯誤。一軍大將,必須掌握任務、敵情、我情、地形和時間這五個要素,這五個要素又被世子稱為“五行”。世子反復強調:“五行不定,輸得乾乾淨淨(注一)。”現在金城寨的情況自己一無所知,就提出什麼前後夾擊之策,那不是胡說八道嗎?陳有福臉上微微發燙,好在李坷正在講述官軍在保寧府附近的防務情況,大家都在認真聽講,沒人注意到他的囧狀。

“……保寧府原有守禦千戶所一個,可如今只是一個空殼而已,兵不過一兩百,全是老弱。楚軍張奏凱部入川後,亦駐紮於保寧府之巴州城。去年獻賊入蜀,在達州尤溪口擊敗了總兵方國安,乘勢進逼巴州。張奏凱本不想出城,但又怕被楊嗣昌的尚方寶劍斬了,逼得沒法,只好硬著頭皮派了數百兵士出城攔截。可想而知,這數百兵士接戰不到一刻鍾,就一鬨而散,跑了個沒影。

張奏凱本想就此休戰,坐在巴州城頭禮送獻賊過境。哪知四川署鎮方國安追到巴州,立即命張奏凱與他一同追擊。張奏凱這才點齊全部兵馬,與方國安部匯合。獻賊渡過嘉陵江,立即轉頭與追上來的方國安、張奏凱部在劍州之上真鋪交戰。兩軍疲倦,大敗而逃,羅永珍等數將丟了性命。撫兵寅啟高、孫逢聖、衛嘉增、舒明四部增援到亢香鋪,又與獻賊迎頭相撞,大敗而還。諸將盡死,兵不存一。經此一役,張奏凱殘部僅餘千人。這大半年來,張奏凱一直在拉兵搶夫,試圖恢復實力。前兩個月,川撫撥來敘府和邛州的援兵約兩千人,這張奏凱方才敢把主力派到巴州西南之漁溪附近,與巴州之土暴子對峙。至於新政壩所屬南部,僅有駐兵三百,由一員米姓都司統率。加上縣尊大人和縣裡鄉紳助餉募集的壯丁,大概七八百人左右。”

“李典吏之意,是張奏凱的營兵和南部縣的縣丁都指望不上了。”林言插了一句。

“正是!”李坷點頭道:“莫說現在張奏凱兵寡將少,就算再給他一萬,他也不會出兵儀隴的。”

“這是為何?”林言很奇怪,官軍不是靠著人頭記功嗎。

“張奏凱的那些爛兵,一群叫花子,不知道是哪裡抓來的!指望他們打仗,不如……”李坷滿臉都是鄙視,把沒說的難聽話咽了回去。

“就算張奏凱兵強馬壯,他也未必會駐兵儀隴。”羅景雲笑道。

陳有福拍拍腦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儀隴縣分屬順慶府所轄之蓬州,與保寧府不沾邊!再說金城寨建在金城山上,易守難攻。土暴子肆虐了這麼些年,金城寨早已要糧沒糧,要銀沒銀,土暴子何必為了一座艱險的孤城,去與官府拼命?”

“若是丟了縣城,官府為了保住烏紗,就要找土暴子拼命了!”林言也明白了。他嘆道:“土暴子看來一點不土,聰明得很嘛!”

有了教訓,陳有福學乖了。他也學著羅景雲的樣子禮賢下士:“那長平山有何好處,還請李先生指點。”

“聽陳營長和羅監軍講,你們要出去找土暴子打一仗,挫其鋒芒。”說著,李坷對在場的軍官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只要你們佔了長平山,不出五日,定有仗打!”

或許看出了陳有福、羅景雲等人的疑惑,他微笑著提示道:“土賊既被稱作土暴子,那他們出來,一定是搶東西。若是沒有東西搶,他們出來幹啥?”

“搶東西?難道是糧食?”每人的大腦都高速轉動起來,結果還是熟知當地情況的賀永年佔了先。

他的手指按在絹布上,從長平山往西南滑動,到了楠木場,又移向東北,直到一座大山的尖角符號下停住。

“禹跡山!碑院寺!”賀永年笑道,“李公子所說的東西,必在此處!”

……

南部縣地處川北,地不廣、田不豐,在保寧各縣中,富庶不次於府城閬中,何也?因為南部縣盛產一種人人都必須的特殊礦物:鹽。而南部縣的井鹽主產區,就在禹跡山下的碑院寺周圍。

鹽大概是中國專營歷史最悠久的商品之一。

從漢代 開始,鹽就納入了國家的專營商品目錄。到了南宋,鹽稅成了國家的主要收入之一,有些年份接近達到一千三百萬緡(MIN),摺合成銀子,那就是大約一千三百萬兩。

大明肇建,邊軍乏糧,朝廷行開中法,讓商戶運糧到邊境,然後從邊境帶回鹽引,用鹽引在內地產鹽區提鹽。後來鹽政敗壞,朝廷行“一條鞭法”,稅入鹽引(食鹽的提貨單),由此,鹽引成了一種特殊的貨幣。鄭貴妃給她的寶貝兒子福王討封,嫌土地太少,於是奏討了大量的鹽引。

土暴子如能搶到鹽,那就相當於搶到了銀子。不僅滿足自己的需求,還可以拿出去販賣,賺取巨額利潤。

李坷在他爹李俊英的指使下,敢於言之鑿鑿向陳有福、羅景雲建議,將新政壩的主要兵力用於儀隴縣到南部縣的大道上,除了判斷土暴子一定會藉著收糧出鹽的季節出來搶掠,而且還因為他掌握了可靠的內部消息。

四川鹽茶道傅崇奇倒了之後,四川巡按劉之勃隨即派人察訪四川的鹽業稅收情況。可鹽業在全國都是一張千瘡百孔的爛網,哪裡經得起劉大人這一番折騰?南部縣這邊聽到訊息,說成都同知兼監紀同知方堯相在自流井和貢井地區弄得天怒人怨,已經有鹽商放出話來,要用銀子買他的人頭。

南部縣這邊當然也很緊張。地方的鹽運衙門已經賣出了幾十倍於實際產量的鹽引,提前透支了未來數十年的稅收。這些稅收並沒有進入官府的藩庫,而是按照官場規則,落入了私人的腰包。不過,南部縣的地方鹽務衙門針對上級檢查也逐漸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應對辦法。其中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邀請土匪來鹽場搶一回。報了案,什麼事情都可以推到土暴子身上,就算是劉之勃親自來,對此也毫無辦法。

李家是南部縣的土著,也是橫跨政商兩界的地頭蛇。他們對這一套那是太熟悉了。他們甚至已經透過自己的渠道,初步打聽出了今年的受邀物件:盤踞在儀隴縣以東山區的土暴子姚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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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川是姚天動的兒子,也繼承了他爹的名號:“搖天動”。

注一:向劉帥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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