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熱兵時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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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觀看了在近乎實戰條件下火銃兵的裝填和發射,朱平槿這才發現,士兵的裝彈順序與電影中看到的有些不一樣。

他們是先是從胸前口袋裡摸出一顆包好的紙藥包,用牙齒撕開紙藥包的尾部,然後將所有火藥倒進銃管,再將空紙包和裡面的彈頭一起塞進銃管口,取下搠杖(通條)伸進銃管夯緊。然後的差別來了:

他們或是把銃託抵在肚子上端平了,或是用右手肘夾住銃託,這才用腰間懸著的一個葫蘆往藥池裡倒火藥。在此期間,士兵的操作十分彆扭,分外難看。有幾名身材矮小的士兵為了方便倒火藥,用繩子將火銃吊在頸下。只是這樣,等會兒兩軍白刃相接時,士兵還得飛快將火銃取下。

朱平槿青著臉,耐著性子問林言:“為什麼不能在前次打放結束後,不待豎銃,先把藥包咬開,往藥池裡倒些火藥呢?如此裝填不是要快捷許多?”

“稟報世子爺,那可不成!”林言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朱平槿,“如此一來,豎銃時藥池裡的火藥會全部散落地上。藥池沒了火藥,火繩哪裡點得然?我們倒火藥時可要小心了,火繩就翹在後邊,若是不慎,把葫蘆裡的火藥引燃了,那葫蘆就成了……”

這時,朱平槿腦中火花一閃。電影裡的燧發槍好像在藥池上有個“L”型的蓋子,蓋上後可以防止引火藥散落。

他 媽的給忘了!

……

火銃返廠修理,在藥池上再搞一個可以手工開關的蓋子,時間上來不及了。但下一批送過來的火銃,應該可以改進。有了這個簡單的蓋子,可以先裝引藥,再裝銃管。如此火銃一拿起來,就已經基本處於待發狀態。手指掀開蓋子,便可以擊發。

當前的主要問題,還是裝填緩慢。可如何解決呢?

剛才火銃試放,朱平槿掐著自己的脈搏,士兵們平均用時大概九十下。自己處於青春期,脈跳要比成年人稍快些,但也絕對超過了一分鐘。動作最慢的一名士兵,用時接近一百一。但他只是慢,並不是表現最糟糕的。另一名士兵,或許因為過度緊張,竟然當著世子和那麼多軍官的面,把搠杖當鉛子打了出去,幸好銃管沒有炸膛!

“能不能用左手單手託銃,右手往藥池里加藥?”朱平槿再問林言。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讓這名士兵出列演示!”朱平槿命令。

“報告!全排十八人,現在只有末將可以做到,他們才……他們才剛開始訓練。”林言回答。

哦?朱平槿終於認真看了一眼林言。他沒穿鮮豔的皮甲,一身單薄的灰色對襟制服,頭戴黑色八瓣帽兒盔。身材不是很高,比朱平槿高一點。大約二十幾歲,相貌也算俊秀,但很難有什麼特點可以形容,基本屬於過目即忘那一類。

“你到佇列前排示範!”

“是!”

林言沉穩地走到佇列前,拿過一名士兵的火銃和行頭,注視著朱平槿的訊號。

朱平槿一點頭,他立即熟練地把火銃立在腳邊地上,避開銃口的刺刀,從腰包裡掏出整裝藥包,咬破紙殼倒入火藥,連著銃子紙殼一併塞入銃管。再把搠杖飛快抽出,單手在空中掉了一個頭,把杖頭塞進銃管,上下狠狠敲打銃子兩下,然後抽出搠杖,又在空中掉了頭,準確插回銃床。

此時,他右手提銃,左手抓住火銃中部,右手換到銃託。往上一板,火銃已經平託到腰間,銃尾靠住身體右胯部,銃身不會晃動。林言騰出右手,用大拇指掀掉葫蘆嘴蓋子,用葫蘆嘴在藥池里加了一點火藥,然後左手平抬起火銃,讓銃託抵肩,右手飛快移到銃託握持處,伸出了食指,同時頭部一偏,把腮幫貼緊銃託。

這時,只見他側身將銃口抬高,右眼略一瞄準,食指幾乎同時一扣。

砰!

一大團白煙夾著火光噴出(注一)。

不到六十下脈跳,一氣呵成!

啪啪啪!朱平槿率先為林言鼓掌,身後幾十名軍官也跟著鼓掌,連周圍成排的士兵也夾著火銃短矛拍起手來。

依靠人對武器的熟練掌握,來彌補武器的效能不足,這是人民解放軍的優良傳統。一件有設計缺陷的火銃,在一名的熟練者手中,同樣玩出了帶有藝術感的花樣!

“就依林排長的樣子訓練火銃手!下批火銃出征前就會送來。有了火器局,新式火器將會源源不斷!我們戰鬥部隊,只能讓人等兵器,不能讓兵器等人!

第三營要在出征之前,至少訓練出兩個排以上合格的火銃手。陳營長,你馬上選出兩個排的士兵,交由林排長統一訓練。這十七杆火銃輪換使用,人可以休息,火銃不能休息!沒有合格的火銃手,任何戰鬥隊形的編成都是奢談!”

朱平槿發表完重要講話,估計中午的飯點快到了,那頭不幸被銃斃的豬已經燒熟進了菜桶,便命令宋振宗、陳有福和林言申時到他的行營來。自己先回屋批摺子去了。

……

一個身邊的護衛,跟了自己那麼長的時間,一點印象沒有,這是很令人奇怪的一件事。警衛連副連長張寶恆奉命瞭解林言的情況。據他回報,林言做事認真,遵守軍紀,性格溫和,平時話不多。但他並非沉默寡言,話多話少要看人。遇到好朋友,他一樣可以高談闊論。他只是有些靦腆(TIAN),在世子和長官面前講不出笑話來。這一點上,他與喜歡在領導面前說笑話的韓文鬥是兩個極端。

原來林言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老實人。在朱平槿前世曾經工作過的機關裡,也有一些既沒聲音又沒圖象的老實人。他們默默幹了一輩子的活,留給大領導們的印象,還不如酒桌上一個意味雋永的帶色笑話。

聽了彙報,曾經在仕途上栽了跟斗的朱平槿難免對林言產生了一些同情。在雅州平亂後參加護商隊的左護衛軍官並不多,其中劉連鵬和陶先聖已經升到了副營,其他人大都升到了正連和副連,留在小排長職位上的好像就剩下這個林言了。

不能讓老實人吃虧!朱平槿暗自決定,趁著這次火器部隊擴編,要把這個精通業務的林言提半級。到了川北,實戰表現好,再重點培養使用!

申時,宋振宗等三人準時在行營外喊報到。

朱平槿客氣地讓宋振宗等三人坐了,然後開始進入主題,還是老問題:火器部隊的編組。

宋振宗這次先聲奪人。朱平槿剛把問題拋出來,他就開口了。他說經他再次認真思考,還是覺得分散編組才行。就算以後火銃多了,也要分散到排裡去。陳有福對此也不相讓,兩人就在朱平槿面前爭論起來。

朱平槿認真聽著兩人陳述的理由,對陳有福今天的表現十分滿意。陳有福是朱平槿一手簡拔於行伍,是準備將來大用的。一句話,陳有福是後備幹部中第二梯隊的排頭兵。如果他在老上級宋振宗面前唯唯諾諾,對重大事項不敢發表自己的獨立見解,那麼他的使用就可能因此進入冷凍期。

獨當一面的人,必須要敢於自己拿主意。

朱平槿壓壓手,制止了兩人爭論。真理越辯越明,那只是一個貌似真理的謊言。現實往往相反。聲音大嗓門高的才掌握真理。

“林排長,也說說你的理由。”朱平槿轉頭盯向林言,開口道。

……

朱平槿的突然問話讓林言措手不及。團長和營長沒有爭論清楚的事情,去問一個排長,這不是為難人嗎?

林言欲言又止,可不回答又不行。

“我們今天發揚軍事民主,暢所欲言!”世子微笑著鼓勵林言。

“世子爺,末將只是一個……末將怕說不好。但以末將所想,這火銃編成,還是要集中為好!”

“你是贊同你們陳營長之意見囉?”朱平槿問。

“不是,小的……末將是這樣想的。這火銃,平時最好編成排、連,放在各營下面。戰時麼,末將建議分散成各個排,配屬到第一線的連。”

“你不能光說結論不說理由!”朱平槿收起笑容,露出嚴厲。他考慮問題,總習慣把人的因素加進去。他必須要弄清楚,林言這番建議有無個人動機?

“平時集中成排,甚至成連,利於集中訓練。現在末將覺得火銃手與短矛手的配合倒是其次,關鍵是火銃手自己要打得快、打得準!”

林言對主子的心思毫無察覺。他進入了專業狀態,話也越說越流利,越說越肯定。

“戰時也不能過於分散。因為火種、火摺子等物件太繁瑣,每個人都攜帶既無必要,也很不安全。列陣作戰時,班長、排長統一點燃火繩,這樣並不耽誤事情。火種罐裝火炭,班長、組長攜帶,一班三個,最多加個備用的,也就夠了。還有備用的火藥和鉛子……”

林言的話,讓朱平槿恍然大悟。

林言說的對。火繩槍兵限於武器的落後,有點像後世的連排級重武器,需要統一的技術物資支援。為了裝填安全,火繩槍兵行進間根本無法裝彈射擊。加了刺刀,但仍不能擺脫火繩這根羈絆。獨立作戰是可以的,但不能持久,更不能充分發揮其遠端打擊優勢。

因此林言建議,戰時火銃兵以連排為單位,分散在第一線部隊的後方。如果採用護商隊標準的一連四排戰鬥隊形,那麼火銃兵可編為第四排。接敵時,前方三排蹲下,後方火銃齊射。然後視敵行動,或者站立重新裝彈,或者作為預備隊,加入前方搏殺。

“你們倆覺得如何?”朱平槿沒有先表態,而是問宋振宗和陳有福。

“後排打放。這個主意好!”宋振宗立即大聲讚道,“打完了前排站立,又是完整陣型。火銃兵不必拖著火繩跑來跑去,省了多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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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排長比末將想得細!”陳有福也承認,“陣前一次齊射,如敵破膽,畏縮不前,我們就可以多來幾次;如敵繼續衝殺,我們也不怕。”

宋振宗和陳有福表態支援了,那林言回去就不會被穿小鞋。朱平槿點點頭,表明了他的態度。

“既然團長和營長都說好,那林排長你大膽去試!陳營長,你們第三營不是還差一個連部嗎?這樣,你抽三個排,與暫編火銃排合編成一個火銃連。番號就是護商隊第一團第三營第一連,你暫代第一連連長,林言暫代副連長。這二十天要抓緊,儘快把護商隊第一支熱兵部隊練出來!”

“是!”

朱平槿從案後站了起來,三員將領趕忙立正。

“本世子再給第三營推薦一名打過虎蹲炮的排長。他原是本世子警衛,姓何名承峻。此人的最大希望便是沙場建功,本世子實在不堪其擾……”

注一:關於火繩槍的種種爭論太多。響木推薦天涯的一個帖子。神父卡茨:《細說火繩槍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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