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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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的這一天,帝都的天陰沉沉地,風雖然不算大,但每次吹起都能讓人忍不住縮縮脖子,穿著一件黑色大衣的劉禹看了看邊上的女孩,打消了將領子豎起來的念頭。

這裡位於京郊,燕山腳下,是一個新近開發的陵園,價格雖然依舊不菲,但比起那些個老牌子已經算得上白菜了,地方是陳述幫著找的,錢是劉禹出的,而蘇微看到這裡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因為......清靜。

同來的只有一輛車三個人,原本劉禹想要公司同事都來致哀的,被蘇微拒絕了,她相信自己的母親此刻不願意被任何人打擾。因此,就連老馮都沒有通知到,僅僅推著剛剛醒來的弟弟去太平間看了最後一眼,就毅然決定了這一切,而此時離著蘇紅梅去世,才只有三天。

那個四四方方的骨灰盒子被放下去的時候,蘇微的臉上充滿了不捨,然而卻沒有流出一滴眼淚,從上次在手術室外開始,劉禹就再也沒有在公開場合看到過她哭泣。災難能使人堅強,這個女孩子從出生開始,只怕沒有過過幾天幸福日子,今天是親手葬母,不知道哪一天可能還會有一次,他真擔心這種堅強會讓她撐不住。

黑色的花崗岩製成的墓碑上面,是一張彩色的半身像,母親的笑容如同和煦的春風,讓蘇微在寒冬中都能感受到溫暖,她不由得輕撫著那個熟悉的面容,屈膝跪倒在地,喃喃自語: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活著......

劉禹朝著陳述使了個眼色,同她一塊兒退到了停在路旁的車子邊上,將空間留給了女孩一人。

給我來一根。見他靠在車門上點了支菸,陳述毫不客氣地伸出了手,劉禹直接將整包連同打火機一塊遞了過去。

太沖了,不過我喜歡。劉禹看著從她那雙豔麗的紅唇裡吐出的廉價煙霧,沒有吭聲。

她現在只有一個人了,你準備怎麼辦

陳述拿胳膊捅了他一下,朝那邊呶呶嘴,劉禹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要是能知道怎麼辦就好了,這幾天劉禹就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著,蘇母嘴裡的災禍肯定與她自身的遭遇有關,而他現在連威脅來自何處都不知道,對方既然敢用蘇微姐弟去威脅母親,總有一天就會用父母來威脅自己,到那時,他該怎麼辦殺父母證道麼。

陳述沒有聽到回答,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那天發生的事她不在場,並不瞭解詳情。但是劉禹等人遇險是知道的,照理來說,經過了這麼一番經歷,兩個人應該更進一步才對,但是她眼中看到的,是一個沉默不語,一個面無表情,就如同現在,這個問題有那麼難答麼連句玩笑話都沒有。

我要離開幾天,等下你把這個交給她。沒等她吃驚的表情出現在臉上,劉禹就從大衣內袋裡摸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

雖然有些好奇,陳述也沒想當面開啟,她摸著那個信封感受了一下,裡面似乎很薄,像是只有一張紙,分手信支票還是別的什麼,劉禹沒有理睬她的眼光,自顧自地拉開車門坐了上去,陳述轉頭一看,蘇微朝著他們這邊走過來,面色顯得很平靜。

我想去醫院。

送我回公司。

沒等陳述開口,兩個人突然一起出聲,坐在駕駛位上的她無奈地回過頭,蘇微的視線還在遠處的那個墓地上,兩人之間離著一隻手的空隙,劉禹拍拍她的座椅說道:先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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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寂靜的林蔭道中滑行了一段就鑽出了陵園,這條路上沒有多少車流,陳述的車速不算快,車廂裡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到,她剛要想出什麼話題來打破這種平靜。突然間發現,一朵白色的小花落到了車子的前玻璃上,晶瑩剔透,很快就化成了一滴水珠。

下雪了

帝都今冬的第一場雪來得很突然,從車子裡下來的鍾茗有些興奮地哈了口氣,一直到了局長辦公室,她的帽子上肩膀上都還有雪花粘在上頭。

來得這麼快局長抬起頭,看她的樣子一愣:下雪了

鍾茗嗯了一聲,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在她拍打雪花的時候,局長站起身,一把將辦公室的窗戶推開,雪花被風吹了起來,伴隨著一股讓人精神抖擻的冰涼,在他的視線裡,帝都的上空白茫茫地一片,一場大雪如鵝毛般飄落,瞬間就覆蓋了大地。

燭龍棲寒門,光曜猶旦開,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想不到您還挺有詩意地。鍾茗走到他身後,不知道一場大雪有什麼可看的,她之所以會這麼高興,可不是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

小鬼頭,你知道後面一句是什麼嗎

鍾茗的眼睛在他的辦公桌上打轉,嘴裡卻脫口而出: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

局長微微一怔,沒想到她還真知道,不過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心不在此,有些好笑地關上了窗子,回到了辦公桌前,將正中的一個抽屜開啟,從裡面拿出一個文件袋,袋子上面印著紅色的絕密檔案四個字。

上頭真的批了鍾茗興奮地盯著那個袋子,高興之情溢於言表。

敵人都能一口說出專案代號了,咱們的偵察人員卻一無所知,這樣的案子怎麼查很顯然,局長沒有她那麼興奮,搖搖頭繼續說道:這裡面寫得什麼,我也沒看過,你要記住,它依然是絕密,不能再擴散太大,需要讓哪些人知道,你只能先申請,報了批才能透露給他們,明白嗎

鍾茗收起笑容,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局長這才將袋子遞給了她,規矩嘛,依然是只能在這間屋子裡看,不能記錄更不能拍照。

當她拿著袋子坐到沙發上時,局長幫她倒了一杯水,放到了茶几上,正好看到她從文件袋中拿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拍自八九十年代之交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一頭短髮,明眸皓牙,微笑中透著矜持,身穿一件白大褂,雙手很隨意地插在口袋裡,在她的周圍,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實驗器材,背後的牆壁上,用紅紙貼成了一句詩詞: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鍾茗將那張照片反過來,上面用鋼筆寫著幾個字一九xx年十一月十一日,攝於帝都,她頓時明白了,那一天是蘇紅梅的生日,也是311重點實驗室接到專案批覆的日子。

這個專案最後被命名為1111項目組,或者叫四個一專案,並不完全是某人的生日因素,而是在專案的排序上,它恰好位於第一千一百位左右,這才是華夏國內最通常的做法,當然,結果發生了某種巧合,就是始料未及的事了。

鍾茗將之前關於蘇紅梅的檔案又看了一遍,同專案組的材料不一樣,這上面記載的幾乎全是她的輝煌,天之嬌子般的學生生涯,志得意滿的研究歷程,立功受獎如同家常便飯一般,你很難將這一切同那個說話總是細聲細語,背部佝僂的老婦人聯絡在一起。

她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將檔案放下,緊接在後面的,就是關於這個專案的資料了,秘密就在眼前,鍾茗有些緊張地吸了口氣,將那份厚厚的報告翻開。

經過了幾天的整頓,帝都xx醫院已經恢復了秩序,畢竟它是個大型公益性機構,不可能因為發生了這種事就長期關閉,蘇微快步走進電梯,手指習慣性伸到數字3的上面,突然想起來,又滑到了5然後按下去。

原來的那間病房雖然沒有太大破損,可是因為死了人,還是被醫院決定暫時先封掉,裡面的病人就被分到了各個樓層的空餘病房,蘇塵在脫離危險之後,也被安排到五層的一個四人病房,裡面的人沒有一個是原來的病友,這是出於蘇微的要求,不希望人家經常提到母親的事情。

......後來呢。走到門口,蘇微突然聽到了弟弟的聲音,她不禁停下了腳步。

後來,這個壞人因為盜竊,在一次全城大搜捕當中被人認出來,然後被公安機關在一間小旅館裡抓獲,這時候,他才承認了當年那個案子就是他做的,他是不是很狡滑不過再怎麼逃也逃不過法網,這就是警察叔叔們的工作。

老馮的聲音清晰傳來,蘇微知道他在和弟弟講故事,幾乎每天只要有空他都會來,然而蘇微卻有些不想看到他,只要一看到他,就會想起母親那雙沒有閉上的眼睛,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小微就在她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被那個聲音給叫住了,老馮走到她的身後,低聲問道:能不能告訴我,她葬在哪裡

燕山,五號墓區。

老馮好像有些詫異,沒想到她這麼爽快就說了出來,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不必了,我就是不說,難道你會查不到

蘇微轉過頭,反身朝著弟弟的病房走去,只留下老馮呆滯的身影,過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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