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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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晚,村子裡家家戶戶的屋頂,全冒起嫋嫋的炊煙。

女孩子吃驚的看著眼前的校園,高大明亮的教學樓,寬闊講究的操場,整潔優雅的環境,這一切即出乎預料亦在情理之中,因為信中表哥都提到過。

可是很不巧的,今日學校放假,問遍了路過的人,都說林文清先生不在這兒了。

校園外就是一片樹林,樹林裡的蟬,在知了知了拼命的聒噪,女孩忍耐聽了一陣蟬聲,焦灼地東張西望了半天。

因帶著行李,她又不敢亂走。直到天黑了,有位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人蹣跚的過來,見外頭有人站在臺階上,遠遠先喊了一聲:“找誰的呀?”

女孩急忙跑下臺階,說道:“林文清先生不在這兒教書了嗎?”

“哦,找林先生的?”老頭喝了酒,卷著大舌頭,“他不在這兒啦。”

女孩吃了一驚,說道:“他去哪了?他寫信告訴我在學校的呀。還有,我表嫂呢?她也在這裡教書。”

“不,不清楚,你去女子師範問問吧。”老人不敢收留一個年輕姑娘,兼且醉的厲害了,東倒西歪的走進學校大門,把門給關上了。

這下子可把女孩難壞了,千里迢迢來投奔表哥,寫信告訴他要來找他。可是,人不在這兒了,舉目無親該怎麼辦呢?

她愣愣地站在外面冷清的石階上,望著面前陰鬱的樹林,聒耳的蟬聲還在無止盡的嘶叫,村子已經望不見了,即使江南的景色美不勝收,也非常的富裕,但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沒辦法的女孩用力打了幾下門,沒有動靜。想必老頭早已進入夢鄉了。

她心裡像火燒,眼裡含著淚,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校外,站著站著站了好久。

明月升起來了,月光輕紗似的透過樹隙,照著孤單少女美麗的臉龐,她突然伏在石獅子上低低的哭了。

人在痛苦的時候,是最容易回憶往事的。林道靜一邊哭著,一邊陷入了回憶中。

在北平熱河一帶的偏僻小山村裡,住著一家姓李的人家。因戰亂等原因。家裡只有祖父和孫女二人相依為命。祖父老了,成天病在炕上,所幸大明立國,李家分到了田地,孫女一個人靠打柴、種地養活祖父和自己。

孫女盼兒是個又漂亮、又結實、又能幹的姑娘,村裡的青年小夥子都想娶她,可是盼兒二十歲了也沒出嫁,原因是她剛出生時,被父母指腹為婚。後來丈夫一家人也死了。

算是寡婦之身,兼且也為了侍養老祖父,她也就不想婚事了,起碼想著再等幾年。祖父因為年老多病需要孫女的照顧。也不願意孫女離開他。

為了叫老祖父喝上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她除了種地之外,一有空就扛著斧頭上山去打柴;夜晚燈下給人做針線,村裡人都讚美著這個勤勞、純樸的好姑娘——這真是青年人夢裡都想著的好姑娘。

可是這麼個好姑娘。在她二十一歲的那年冬天,厄運來了:住在北平城裡的林舉人親自下鄉來收租的時候,盼兒忽然被他發現了。

林舉人五十出頭的人。家裡有好幾房妻妾,太太許氏還替他買來好幾個紅妓。但是男人的**是無限的,既然看上了帶點野味的盼兒,那就絕不會放手。

舉人在小村子裡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總之就在里長的家裡,盼兒成了林舉人的姨太太。她哭過,也尋死過,咬過林舉人的手指頭,但一切的抵抗完全無濟於事,林舉人捻著八字鬍,笑吟吟的還是得逞了。

兩個月後,盼兒懷了孕,林舉人把她帶回北平的家裡。而老祖父就在她離開村子的那天夜裡,一個人顫巍巍的拄著柺杖跳到了河裡。

盼兒到了北平的林家,昔日聰明伶俐的姑娘變成了痴痴呆呆的傻子。整日裡一句話也不說,除了吃飯幹活,兩眼直勾勾的衝著牆壁發呆。

太太許氏看在她有孕的份上,起初對她還不錯,因許氏自己生過幾個孩子,全都夭折了,所以希望盼兒能替林家傳宗接代。

等盼兒生了女兒後,精神好了一些,把全部的希望和愛寄託在了孩子身上。每當孩子淺淺的一笑,能使她暫時忘掉了刻骨的傷痛,忘掉了恥辱的生活,給她活下去的勇氣。

常常在深夜裡,林舉人到別的姨娘房裡,盼兒悄悄爬起身,給孩子換尿布、餵奶,親吻美麗的小圓臉蛋,一邊哽咽一邊喃喃自語。

孩子一歲了,呀呀學著說話,用小手指搔著母親的面頰,揪著母親的頭髮,母親的臉上有了幸福的笑容。

可是有一天,許氏要把孩子接到她身邊撫養,為了杜絕後患,面色大變的道:“孩子是我林家的,管我叫母親!你這不要臉的賤人,現在給我滾。”

盼兒驚呆了,接著大哭著要拼命奪回她的孩子,然而已經不可能了,林舉人玩膩了她,早躲到不知哪裡去了。

“娘,娘。”孩子在徐氏手裡張著小手,哭著要媽媽。

盼兒卻被幾個如狼似虎的下人推搡著,駕到了停在門外的馬車裡,從此不知所終。

盼兒的孩子,林舉人給她起名叫做林道靜。開始夫婦倆還很喜歡她,後來當她三歲時,徐氏自己也養了個兒子之後,小道靜的厄運來了,不時捱打,夜晚和婆子睡在一起,不許她進上房等等。

有一年冬天,不知為何許氏改了態度,把道靜叫到屋裡,耐心問了些話,看她一邊吶吶的回答,一邊不停的渾身亂動,許氏驚奇的問道:“怎麼了?”

“癢,癢。”道靜只有七歲,嚇得吸溜著鼻涕一副要哭的樣子。

想不到許氏大發慈悲,替小道靜脫下破棉襖一看,只見套在棉襖裡面的小褂子上長滿了蝨子,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

許氏趕緊將衣服扔進了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爐裡,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無數的蝨子連同衣服一齊被消滅了。

許氏扳過小道靜凍得紫紅的面孔細細端詳了一番,然後對一邊的林舉人說:“這兩天看出來,這丫頭長得怪不錯的。叫她唸書習練琴棋書畫吧,等她長大了,我們總不至於賠本。”

從此,小道靜陪著弟弟去了私塾唸書,識了字就可以自己摸索著練琴、下棋、寫詩、作畫了。在私塾裡,她喜歡讀書,人也聰慧,天分才情遠高於一幹男生,就是因小時候的遭遇,人顯得非常的乖僻,一天到晚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個啞巴。

弟弟仗著母親的嬌慣,常故意欺負她,打她,道靜也不哭遠遠躲著不理他,任他打,有時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呢,就狠狠的揍弟弟幾下子,然後弟弟跑到母親面前哭訴。

許氏打她不喜歡用板子,也不用棍子,喜歡用手擰,用牙咬。有一次夜裡,道靜已經在廂房裡睡著了,弟弟打破了一隻母親心愛的花瓶,卻誣賴在了她身上,結果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劇烈的疼痛驚醒過來,她立時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咬緊牙關,死死的忍耐。

許氏邊掐邊咆哮道:“狗娘養的!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賠我的琺琅花瓶。”

雙腿被擰腫了,胳膊被咬得透出一個個紅血印,但是道靜從來不哭也不求饒,像個木頭似的忍受著不公平的對待,夜深人靜時會哭一場,哭母親為何這麼厚此薄彼,父親為什麼無動於衷?

在這樣的家庭裡,她就像小狗似的活下來了。家裡上上下下,只有一個年老的王媽媽關心她,心疼她,常常偷著照顧她,卻又不能被別人知道。

道靜把王媽當成了母親,肚子餓了,身上冷了,總是去找王媽撒嬌,她的眼淚也只當著王媽一個人流。

再後來,林家有女初長成,林道靜的才情被幾任先生交口稱讚,公認為是難得才女,而且已經長成為一位身段欣長,明眸皓齒的俊美少女,許氏對她的態度,突然間有了顯著的好轉。

她的臉龐是橢圓白皙,晶瑩剔透好像透明的玉石,眉毛很長很黑,濃秀地滲入了鬢角,而最漂亮的還是那雙憂鬱的嫣然動人的眼睛。

林道靜秉承了小時候的性格,不愛講話,不愛笑,不親近人,不愛理人。對這些許氏滿不在乎,她只在乎姑娘相貌上的變化和具有上佳的才華氣質,這是能嫁給達官貴人所必備的條件。

十四歲的時候,林道靜透過在遼東唸書的表哥林文清,考上了位於大連西郊的貴族女子學校,這是徐灝最初試點的女子學校,後來才有了金陵女子師範。

因校長是北方大名鼎鼎的遼東郡主朱巧巧,學生中有多位皇族貴女,熱衷於攀附權貴的父母親,在她第一次離家去上學的時候,高興的親自送道靜到了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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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舉人穿著紡綢長衫,摸著鬍子站在口外的玉石臺階上,對著即將啟程的女兒笑吟吟的讚歎道:“哈哈!上了學,等於中了秀才。”

林舉人一輩子沒考上進士,此乃他一輩子的痛,當年靖難之役期間,嚇得帶著全家人跑到了西北避難,也因此錯過了最佳機遇,沒能撈到一官半職。

一輩子熟讀四書五經,也研究過新的學問,不過最使他醉心的還是兩榜出身的翰林學士,他認為女兒相當於考中了秀才,假以時日畢業的話,興許還能進宮做個女官,甚至進而被皇上看中,成了貴妃娘娘呢,不然為何要成立什麼貴族女子學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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