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不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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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全息了,閃爍的星空依舊。山上的木魚聲亦已寂然無聞,除了遠處村落裡的雞和周圍荒灘上的蟲子,一切光景如同佛家所說的如夢如幻,任何描述皆近乎多餘了。

徐燼和李芳也已經離去,了結百年家族恩怨的兄弟倆一身輕鬆,脫了衣服,把所有東西放在岸上,赤身慢慢把小船搖到了河中心。

地勢在這裡大幅度的變窄,水流湍急,哥倆小心翼翼的把船翻轉過來,迅速游回岸邊,毒藥沉入了水中。

狂歡盛宴如斯開始,隨著上游的鑼聲猛然響起,不久侯在下游的人們聽到了炮聲,本來火把都熄滅了,瞬間全部重新點燃,沿河數里的岸邊被成片的火光照耀,人人低聲吶喊,蔚為壯觀。

人們潮水般的湧進了河裡,吳家兄弟也在從上游趕來,一路在水中揮刀砍殺大魚。哥哥在月光下連續砍斷被藥所醉的水蛇,而弟弟則想著美麗的李芳,心有旁騖所獲無幾。

關於報仇,關於女人,都不是今夜的主題。今夜的主題是“漁”,人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比著誰更幸運,男人是捕撈的主力,都想等天明之後,讓親人又歡喜又吃驚,所以他們拼了命的游來游去。

下過藥的姚河,直到第二天,還有小孩子在淺灘上撿拾魚蝦,這樣的節日從此每年都有一次,和過節劃龍舟一樣。

李芳戀戀不捨告別了家鄉,心情忐忑的隨著徐燼由陸路騎馬前往金陵。一路上,徐燼的眉頭緊鎖,乾旱天氣影響了很多缺少水源的村落。

生存壓力的加大,酷熱的天氣,日益令人們變得越來越焦躁,很容易因一點點的火星就跟個炮仗一樣的爆發。

距離蕭家村百里之外的謝家村,周圍山清水秀。民風剽悍,世代於此生息繁衍。

謝姓人自秦漢以來不斷的向南遷徙,最遠的遷徙到了海南臺灣,宋代前已成為江南大姓之一,在明朝的人口大概位於百家姓的二十位左右。

如今的謝姓已不是東漢之後世稱“崔盧王謝”的四海望族,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今日,謝家村流蕩著可怕的顫慄氣氛,似乎過往的白雲飛鳥,田地裡的莊稼蔬菜。牆頭上的狗尾草,以及水車鋤頭等各種各樣的東西,無不帶著憤怒的氣息。

村裡血氣方剛的後生們瘋了一樣的到處跑,叫喊著,眼睛裡噴出火焰,一個個束緊了腰帶,放出結實的臂膀,摩擦並整理他們預備廝殺的各種傢伙。

年紀稍微大一些的男人們,雖然應該成熟穩重。口口聲聲勸年輕人不要衝動,可他們那悲憫的臉上也顯然流露出了憤怒剛毅。

老輩人則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暗中盤算著交戰或防禦,妥協或談判哪一種策略能取得勝利。女人們一部分擔憂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祈禱親人能夠逢凶化吉;另一部分一想到跳井的不幸若發生在自己身上,嘆息著報以同情。

孩童看著大人們無不匆匆忙忙,臉上異樣的表情和說著異樣的話,都呆了。並且父母囑咐他們千萬不要到臨近的王家村去玩,事實上連自家的大門都不準他們出去了,抱著莫名其妙的驚疑和害怕。趴在牆上看著。

這時候,村裡的一切勞作都停止了。

田壩上曬穀場上路上紛亂地擠滿了人頭和腳步聲,瀰漫著沉痛的激昂和悲壯的叫喊,全村的空氣在這種緊繃的氛圍裡一觸即發,所有的男人都像醉漢一樣的瘋狂了,羊兒驚慌的在山坡上跑著,牛兒在棚裡拼命的抵角,土狗一聲接著一聲的長吠猶如戰鼓。

咚!咚!真正的鼓聲響起來了,撼動山嶽一般的響了起來。

謝家村的鼓聲沿襲數百年之久,每年只有當春秋兩大祭時才能聽到,因姓氏的淪落,因異族的踐踏,聲音沉抑而悽哀,也有著能震撼謝姓人血性的雄渾。所以每當突然間響起來,那不是歹人成群結隊的殺來了,便是和某村有了不可解的事情發生了。

近十年,鼓聲安安靜靜地一年裡準時響起兩次,可是今日卻破例的響了。

當鼓聲響過第二通後,在謝氏宗祠前的練武場上,數也數不清的站滿了人,而且還在慢慢的增多,一排排的往外延伸。

不久,第三通鼓聲更有力的響起來,山崩地裂般的轟鳴著乾裂的大地。

族長緩緩走上了戲臺,經過幾番的勸告,沸騰的村民這才稍稍安靜下來。

鬚髮半白的族長剛剛過完六十大壽,精神非常旺盛,目光炯炯,聲音洪亮,他嚴肅的對大家夥說道:“咱們謝家村自魏晉起,列祖列宗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受外人欺辱,誰不知道淝水之戰?”

“誰忍辱誰是狗娘養的!”村民們半瘋狂的叫喊。

族長繼續說道:“前朝時,我金陵謝氏戰死不剩幾個男丁了,也與給韃子做官的幾房斷絕了關係,其他各房誰不尊敬?現在,如果王家村不交出王貴來抵償咱們應芳媳婦的命,咱們謝姓勢不能不復仇,咱們不能受這樣的欺侮。

不過咱們眼下不要忙,等王家村答覆咱們的通牒,看看如何再做決定,可是咱們卻不可不先預備。”

“族長,咱們的傢伙都準備好了。”“您老人家放心吧,謝家人不怕死。”男人們又一陣亂嚷,紛紛舉起手中的棍棒耙子。

“好!”族長用鼓勵的聲音又說道:“都回去吧,誰也不許輕舉妄動,明天再來聽訊息。”

送族長走了後,大家成群結隊的散開,彼此說著義憤填膺的話,一個個都十分興奮。

最惹人注意的是老茂叔的兒子邦平,素來極為勤勞待人彬彬有禮,此刻一臉沉痛雙眼通紅,飽含著淚水,當眾發誓非得踏平王家村人的宗祠和祖墳,否則便不活了。

其他同輩青年中還有不少類似的,年輕熱血人之常情,但是滿嘴肆無忌憚說著汙言穢語的,跑來跑去最憤怒的,乃是村裡的小輩謝巖,外號叫做斜眼。

他一邊跑一邊緊緊握著棍子,聲嘶力竭的大喊:“老子要將王村女人的乳子拿來餵狗!”

原來有一年在河邊,他偷偷瞟了一眼王村一個洗衣服的女人,露出的小半邊胸部。那女人發覺後馬上沉下臉來,詛咒道:“狗娘養的,看什麼?眼睛長瘡早晚死於非命。”

謝巖心眼小又迷信,遂從此認為受到了奇恥大辱並且由此倒運了,隱忍到了現在,終於在發生了不幸事件後,他是主張最激烈的,舉動也是最瘋狂的。

當下他又歡喜又憤怒的要跑到應芳家裡,半路上忽然轉到了酒肆,一口氣喝了三兩高粱酒,大聲對在座的食客說道:“你們還吃什麼酒?咱們謝家村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你們還有心情鬼幹?”

正在吃飯休息的徐燼不悅的看了他一眼,李芳眨著秀氣的眼眸,不解的蹙起眉頭。

“你醉了吧?”一個酒客問道。

“你說什麼?狗才醉了。”謝巖神色憤怒,“你們都是死人麼?應芳的媳婦,孀居在家何等賢惠的婦人,她侍奉她年邁的婆婆,多孝順多好的一個人?現在她死了,死了,跳了井!”

“什麼?這是真的麼?”十幾個酒客驚呼,他們幾乎都不是本村人,可大多對謝家村非常熟悉,一個個驚疑不定。

“啊!”李芳也吃了一驚,徐燼的目光冷了幾分。

有人不可置信的道:“這不是一屍兩命麼?應芳媳婦懷著身孕啊。兩條命,應芳家豈不是要絕嗣了?兩條命呀!”

又有酒客問道:“為什麼跳井死了?”

“為什麼?”謝巖啪的一下把酒碗砸碎,“還不是王家村的王貴那千刀萬斬的王八蛋,他遇見了應芳的媳婦,就在他們村裡的旱溝,先是用軟,後來用強了,幹了沒有天理的禽獸之事。這該死的畜生!應芳的媳婦回來哭了兩晝夜,婆婆勸她也不聽,今天早上就跳井死了,唉,兩條命。”

說完謝巖吼叫著跑了出去,於是酒肆裡的客人也憤怒了,各自付賬匆匆忙忙地走了。

戾氣愈發散播到了全村,李芳擔心的看著心上人,徐燼說道:“於情於理我也不能不管,不過這事得去稟報父親,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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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李芳懸著的心放下來了,忙不迭的站起來。

村外與王家村交界的土堡上,二三十人輪流守衛,還有二十人的隊伍在村裡來回巡邏。很多後生聚集在下面,大聲朝著對面叫喊示威,沒有人在乎王法,古代鄉下的宗族社會一向如此,地方宗族的勢力越強盛,類似的糾紛越會由自己來解決,官府一般也不敢過於干涉,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理智消失了,他們迫切希望捉到王家村的一個奸細,砍下頭高高懸在土堡上的竹竿尖,這是再高興不過的事了。

人們不停的相互詢問,“捉到了沒?”結果是沒有,每個人都很失望的沉默片刻。

真沒有!

忽然,有人大聲解釋道:“王村人向來怕死,懦弱,癩皮狗似的,都躲在炕上瑟瑟發抖呢。”

“哈哈!”大家彷彿得到勝利似的狂笑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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