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睜開眼睛，範雲雙手持握著插在地上的刀柄，支撐著自己渾身無處不在散發疼痛的身體，呼了一口氣。

微微抬眼望向周圍，燃燒的火焰下滿是刀槍劍戟和被釘鎖在地面上神位斬斷的神明。

混沌的雲鎖伴隨著釘入的刀劍被範雲打入了諸神的體內，封鎖她們行動的同時還壓制抽取走她們體內的神力，用以補充此刻範雲那恐怖的能量消耗。

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神庭，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即便是範雲，要想要達成這個目標，也要付出近乎所有，甚至是，拋棄未來。

萬幸的是，範雲擁有對抗神明的天刀，燃燒神力與神性的火焰，抽取能量的雲海，以及……

可以消融領域的領域。

憑藉自己的領域——雲淨永珍，範雲溶解了神界眾多神明的領域，並將其化為己用，憑藉諸多神域的加持，將自己的實力提升了不止十倍。

而且很關鍵的就是初入神界時獲得的戰神領域。

戰爭不止，規模愈大，戰神領域所能帶來的加持也就越大。

而一場範圍波及整個神界，近乎全體神明參與的戰爭所能帶來的增益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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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範雲自己也都不好估計。

到戰爭的後期，溶解了諸多神域的雲淨永珍所能帶來的壓制，足以使二級神以下的神明神使喪失抵抗能力，二級神以上方可繼續對決，即便是一級主神的實力也要削弱不止四分。

但相對應的，也就是雲淨永珍所需要的恐怖消耗。

若是沒有諸神充電寶的存在，現如今的雲淨永珍，範雲是半分鐘都難以維持。

即便現在憑藉諸神的神力範雲依舊可以維繫領域存在壓制諸神，但那恐怖的消耗和此前的傷勢依舊讓他難以承受。

一介壽命不過幾十的凡人想要對抗眾多壽以萬計的神明，想要跨越時間的積累，所要付出的代價，無疑是十分沉重的……

即便是範雲，也是如此。

來自身體內外和靈魂深處的疼痛讓他感覺此刻每多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極致的苦痛。

即便如此，範雲也知道，相較於自己真正付出的，這些所謂疼痛，其實根本不算什麼。

忍受著疼痛，範雲頭顱低垂半跪在神庭廣場的中央，等待著神界主宰的到來。

“……孩子……你這樣做，值得嗎？”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可能是一瞬，又或許是許久之後，一個包含善意的溫柔女聲進入了範雲的耳朵。

而也就是這個溫柔女聲出現的時候，純淨的生命之力湧入了範雲的身體，那些出現在範雲身上密密麻麻細紋亂布的裂紋竟然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滿頭枯白的頭髮也重新變得烏黑。

不是無垢仙軀的重置，而是生命力的充盈修復。

感受到身體的變化，那陌生的聲音讓範雲明白，自己等待的主宰終於還是來了。

緊握著手裡的赤黑凝珠，抬起頭，範雲看到了那個驟然出現在自己身前，身著幻綠長裙的身影。

該怎麼形容她呢？

範雲看不清她的長相，但卻能清楚感知她的存在。她有著女性的部分特徵，但卻似乎並不真正具備性別這一區別。

似乎沒有窮盡的生命力被她蘊含，似乎她就是生命本身一樣。

她修復了範雲身上的傷痕，兩隻眼睛滿是憐憫與不解，沒有去治療倒在周遭的諸神，只是看著範雲，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範雲只是看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神明，身後光白的環輪上三顆睛童注視著她，然後笑了笑，他知道她是誰了。

神界的神王之一，和其他諸神不一樣，真正的神界基石，生命之神。

“為什麼不值得呢？”範雲如此回答說。

生命走到了範雲的面前，緩緩蹲下了自己的身子，看著他，伸出一隻手撫摸上他的臉頰，回覆說：

“我看的出來，你為了對抗諸神所製造出來的眾多幻軀，並非由能量和流雲構造的假身幻象。”

一隻手指向了範雲背後環輪頂端的那顆睛童，生命繼續說：“而是你藉助那個眼睛，進入時間長河，拉到此刻的未來。”

“每死去一個幻軀，就代表著一個未來人的死去，你的未來都會磨滅一分，直到現在，你的未來，已經沒有了更多的可能。”

“你本應該是奇蹟之子，擁有著無儘可能，如此擯棄可能與未來，你就不惋惜嗎？”

生命有些不理解。

“過去不可挽回，未來琢磨不定，唯有現在可以把握。用不定的未來把握現在，將世界逐步定格成為我期待的模樣，我覺得很值。”範雲如此回應說。

“即便此後自己命不久矣？軀體的損傷容易復原，但靈魂的灼痕卻難以修補。”作為神王，和其他神明有著本質區別的生命，她眼睛能夠看到的事物遠比其他神要多。

“你放棄了未來，捨棄了永生，換來的，不過百年的殘生。即便如此，你也不後悔嗎？”

“……當然。”沉默了好一會，範雲如此回覆說。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這是這世間的法則，付出就能得到，很公平。

想要跨越時間對抗眾神，單純的依靠破極來提升戰力是遠遠不夠的，必須依靠更加決絕的能力。

比如，超限解放——浮舍。

以自己的靈魂為火星，點燃自己所能接觸到的一切能量，化作決絕而不可阻擋的超限暴力。

這是範雲在老爺子的絕技破極基礎上更進一步創造出來的絕境之技

不單是魂力，諸神的神力，哪怕是殘破的神位也能化作助燃的薪柴，在靈魂被完全燃盡之前，釋放出無與倫比的動量與暴力。

無垢仙軀可以重置肉體的一切傷勢，卻難以修補靈魂的缺損。

如今擊垮了神庭諸神的範雲，靈魂也早已佈滿了無法修補的細密裂痕，無時無刻不在灼燒他的意志。

“我曾經看過這樣一句話。”

“個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生命的意義絕不該僅僅用長短來衡量，我覺得我找到了此生的目標，不斷為此前行，此生無悔。”

聽到了範雲的回答，生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也就在生命沉默的這一陣子，另一個帶有磁性的女聲出現了：

“哪怕放棄生命也在所不惜嗎？浮舍……浮生一剎，萬般皆舍。”

然後，一位金光璀璨的神明出現在了生命的旁邊。

“生命，你不願意制裁他嗎？”

轉頭看向善良，生命說：“當一個生命願意為了更多的生命捨棄自己性命，這份決然，足以為他贏得我的寬容。”

“而且他的所作所為，也的確是為這個世界在做貢獻。”

“沒了神的壟斷，世界枯竭的速度將會減緩，也會有更多守護者的誕生，生命也將會更加繁榮。”

“你怎麼看，善良？”

沒有直接回答生命，善良看向範雲，詢問道：“可敬的人類，浮舍的意義，是否是我所理解的意思呢？”

“謝謝神王的稱讚，但不是。”範雲搖了搖頭，“這個世界，有太多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

“大貓、白鳥、狐狸、竹清、冕下，這些都是我捨不得的‘人’；美食、書籍、陽光、雨露，這些都是我捨不得的‘物’；笑容、滿足、美好、期望，這些都是我捨不得的‘景’……”

“最後轉過頭來回望，我什麼都捨不得丟下，唯一能狠得下心捨棄的，也只有自己的生命了。”

“浮舍的意義不是浮生一剎，萬般皆舍……而是……浮生終一剎，萬般皆難捨。”

“浮生終一剎，萬般皆難捨……”善良重複了一遍範雲的話，反覆咀嚼了幾回，笑了。

“我能看到他靈魂底色的善良，裡面充滿了對弱小的憐憫，對美好的嚮往、對邪惡的鄙棄。”

“無數民眾因為他的主張而獲得了希望，無數人類因他的主張而善良。”

“生命終將離他而去，但善良不會。我不願懲戒這樣一個本性善良的人。”

說罷，善良揮了揮手，一股神光進入範雲的身體，善良神力緩慢滋養著他殘破的靈魂。

雖然靈魂的裂隙無法修補，但善良可以使它不再擴大。

“呵……”

善良的話音剛落，一個低沉中帶著無邊暴虐的渾厚聲音驟然響起，隨後，一個暗紅色的身影在生命和善良兩位神王身邊出現。

她是毀滅。

毀滅看向範雲，然後似是不屑地對著善良說道：

“你在他身上看到了善良，但我卻只看到了毀滅。”

“這個人類，計劃了陰謀，挑起了戰爭，屠殺了弱小，給人類帶來了一次又一次的毀滅。現在，還掀翻了神庭，給神界帶來了如此破壞”

“他身上那股濃郁的毀滅氣息，即便隔著幾個世界我都能夠聞到，這樣一個人，我不覺得他是善良的。”

“今日之事後必再有，他不過是個傲慢的罪犯罷了。”毀滅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我要摧毀這個人類，這是他毀滅神庭應該付出的代價。”

說罷，濃郁的暗紅神力在毀滅的手心匯聚，神力盤踞的時候，似有無數劫滅在她手中不斷發生，她看向半跪在地上的範雲，眼神冷漠。

然而，沒能等到她有下一步的動作，一柄純黑色的烏劍便刺穿了她的身體，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毀滅的身後。

“邪惡……你為什麼……”

毀滅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早已準備完善的邪惡轉動劍柄，在邪惡神力的衝撞之下短暫暈厥了過去。

看向眼神警惕的範雲，邪惡笑了笑：“人類，不需要如此警惕我，我對你並沒有惡意。相反，我很喜歡你。”

“我看到了你靈魂深處的惡意，那股折磨你內心和善良交織生長的邪惡。”

“如此特殊的矛盾體可不多見，我可沒那麼想要你死。”

看向旁邊的生命和善良，邪惡說：“既然我們都不想這個人類死，那就如此吧，放他歸去。”

“我沒意見。”“可以。”

然後，邪惡手心一點，一個螺旋的黑洞出現在範雲的身後，將明白將會發生什麼的範雲給吸入了進去。

待範雲離開後，邪惡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轉頭看向身邊的善良和生命：

“神界對魂獸施加的枷鎖被他斬斷了，如果重新連結的話，說不得他又會闖進來，要不，就先這樣吧。”

“反正在他這次大鬧神界之後，新神的誕生無可避免。”

生命看了邪惡一眼，只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意見。

畢竟她不在乎魂獸是否受到了拘束，她只關心世間的生命是否旺盛繁茂。

然後，生命就離開了。

離開前，她治癒了神界諸神軀體上的的傷勢。

而善良，也在範雲離開的那一刻便已經消失了。

她和邪惡雖然雙生，但互相卻並不是那麼待見。

邪惡慢慢走到了毀滅的旁邊，一把抽出了那柄插在毀滅體內的烏劍。

漫長的壽命讓邪惡進行了無數實驗。

雖然憑藉自己的實力無法殺死和自己同級的其他幾位神王，但短暫地束縛暈厥她們，邪惡還是能做到的。

在烏劍被拔走後，毀滅也醒了過來，只消一眼，她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沒有大鬧，毀滅只是看著邪惡，問了一句：“為什麼？”

邪惡笑了：“你是毀滅，追求毀滅是你的天性，但我卻不想跟著你一同走向滅亡。”

“僅憑戰神這個二級神的殘缺神位碎片，那個人類便製造出了足以直接重創修羅的爆雷。”

“剛剛他手裡篡著修羅神位的碎片，你猜能不能重創我們？”

“他擊垮了整個神界，手裡擁有的神位碎片難以計量，還擁有著那般領域，真打起來，我們未必能贏。”

“我是邪惡，從不追求自我毀滅。”

“……”

“可你也知道，我們和那些神不一樣，是‘不死’的。”毀滅說。

和其他凝聚了神位，由生靈蛻變成神的傢伙不同，善良、邪惡、生命、毀滅這四位神王並非修煉而成的神明，而是天生神聖。

她們並非完成了生命的進化才成為如今，而是規則蛻變後的具現化實體。

換句話說，她們這四位神王，是人格化的規則，和掌控權能規則的諸神不同，她們就是規則的一部分。

規則不滅，她們便不會真正的死去。

“但你也知道，我們並非完全的規則，只是規則的人格化而已。若是我們這些意識死了，規則確實不死，我們還會重生，重生之後的規則意識，未必還是你我現在的模樣。”

“我這一劍，那是在救你。明白嗎，毀滅？”

毀滅：“……”

搖了搖頭，邪惡也沒打算得到毀滅的答覆，準備離開，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對著周圍說道：

“對了幾位，那個人類的造神方案已經得到了驗證，我也打算放開部分對邪惡規則的掌控，讓更多下界的生命可以感受邪惡，成為新神。”

“世界愈強，規則也越發牢固，我們也就更強，不是嗎？”

而且，還能夠更好地傳播邪惡。

這個心思，邪惡之神並沒有擺在明面上說。

“……好。”

沉默了一小會，其餘的三位神王，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