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8 圍師必闕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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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沉憶辰不會做這種事!”

胡濙喃喃的說出這句話,直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結論。

他的這一轉變,讓站在一旁的工部尚書石璞更加疑惑,胡濙到底在打的什麼啞迷,一下對了,一下不對的,想要表達什麼?

“大宗伯,沉憶辰為何不會這麼做?”

面對石璞的追問,胡濙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令堂平日裡身體可還好?”

“年事已高不算健朗。”

石璞下意識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什麼,瞬間臉色變得慘白無比。

“大宗伯,你的意思是沉憶辰如此心狠手辣,連耄耋老人都不放過?”

這一霎那,石璞感到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為官風格不是什麼剛正強硬之人,否則也不會各種巴結權閹上位。

但是龍有逆鱗,人有禁臠,弒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要是沉憶辰真敢做出這種事情,哪怕就是豁出去這條性命,石璞也打算跟對方拼到底!

看到石璞臉上的表情愈發憤怒猙獰,胡濙也明白對方猜測到了這點,於是乎趕忙安撫道:“大司空切莫急躁,本官的意思是僅僅有些嫌疑,可沉憶辰他不是這種人。”

很多時候最瞭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

胡濙雖然還算不上跟沉憶辰算什麼死敵,但在沉憶辰還沒有入仕之前,雙方就尹然分道揚鑣,一步步走到了對立面。

這些年胡濙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注視著沉憶辰在朝堂上起起伏伏,最終走到了位極人臣的高度。可能沉憶辰這個人鋒芒畢露,手段強硬堅決無比,但胡濙有一點卻不得不承認。

那就是在這個混濁的官場之中,沉憶辰使用的政鬥手段乾淨無比,甚至更多時候是用陽謀大勢去贏得勝利,從未背後搞出什麼栽贓陷害,暗殺投毒等等陰狠動作。

你可以不贊同沉憶辰的行政方針,滿朝文武卻沒有幾個官員會否認沉憶辰的人品。石璞母憂這件事起雖然看似無比巧合,並且彈劾訊息速度太快,但胡濙心中更相信與沉憶辰無關,說不定就是一個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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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心而論,沉憶辰確實不是什麼卑鄙之人,可大宗伯他到底是如何比我還更先得知?”

石璞與沉憶辰沒打過什麼交道,不過在對方人品這件事情上面,可以跟胡濙達成共識,只是他想不明白到底沉憶辰到底怎麼做到的。

“徐有貞被沉憶辰收服,他一個多月前回京述職,應該就把目標盯上了工部尚書一職。大司空你可別忘了,錦衣衛指揮使趙鴻傑乃沉憶辰兒時同伴,想要比你更快得知,定然是錦衣衛盯梢的結果。”

“可能沉憶辰是蒐集你家奴違法跟侵佔良田的事情,恰好碰到了令堂去世,給了他一個彈劾的罪名!”

想來想去,胡濙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否則要麼就是沉憶辰未僕先知,要麼就是對方為了黨同伐異,開始不擇手段了。

“應該是如此吧。”

石璞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確實這件事情要深究下去,有些細思極恐。

“大司空,彈劾之事老夫會想辦法幫忙,你現在先回去上疏一封向陛下陳情,切記言辭要懇切真摯。”

“本官明白,謝大宗伯相助!”

石璞激動的趕忙拱手致謝,有了胡濙出面斡旋,彈劾的事情就穩了一半。

“回去吧。”

胡濙擺了擺手,內心裡面卻有些憂愁。

就在石璞上門找尋胡濙求助的同時,府中難得休假的沉憶辰,從卞和那裡得知了彈劾帶來的官場地震。

說實話,這場彈劾的幕後主導者,確實是沉憶辰。但彈劾奏章的內容,卻與他的謀劃大相徑庭,特別是石璞隱瞞母憂這樁事情,讓沉憶辰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卞先生,以石璞的性格,會隱瞞母憂這件重大事情嗎?”

“不會。”

卞和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然後補充道:“表面上看石璞貪戀權勢,不惜巴結討好朝中權閹上位,可他本質上是個軟弱怕事之人,拒絕丁憂這件事情曝光出來,後果非常的嚴重。”

“石璞就算是不想回鄉丁憂,他選擇的方式也一定是讓皇帝奪情,而不是直接隱瞞!”

“是嗎?”

聽完卞和的解釋,沉憶辰臉上疑雲越重,他並不知道石璞得知母憂的訊息,還要比彈劾更晚。

純粹是心中萌生出一股不合常理的預感,總感覺哪個地方有點問題,卻又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東主,你懷疑徐有貞動了手腳?”

卞和身為沉憶辰的幕僚,這些年朝夕相處可以說是最瞭解他的人。

特別是沉憶辰對於徐有貞“愛恨交加”的複雜心理,哪怕不用明說,卞和也知道東主心裡面想的是些什麼。

“我不知道。”

沉憶辰搖了搖頭,心中情緒複雜無比。

他很清楚以前徐有貞的性格,是一個為了權勢可以拋棄一切的文武全才,哪怕被滿朝文武恥笑依舊在所不惜,會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機會。

可是這五年治水,徐有貞可以說親力親為,常年住在河堤上與民夫同吃同睡,沉憶辰自己當年出鎮山東也就不過如此。

這份功績,用“不世之功”四字來形容毫不為過,讓沉憶辰看到了徐有貞勤政愛民的另一面,彷彿與史書跟第一印象產生了極大的偏差。

徐有貞如今,還是那個貪圖功名利祿,拼命想要削尖腦袋往上爬的官員嗎?

沉憶辰無法解答,就自然無法給卞和答桉。

“那屬下派人去查查徐有貞?”

“不用。”

沉憶辰搖了搖頭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況且以徐有貞的本事,你派人暗中調查他,必然會很快就被得知,到時候會弄巧成拙。”

“是,東主,屬下考量不周。”

卞和拱了拱手退到一旁,沒有再繼續多言,他相信沉憶辰有自己的判斷。

次日,就在京師官場還在為彈劾石璞之事議論紛紛的時候,又是接連十幾封上疏呈遞到了通政司,全部都是對石璞各種受賄貪汙等等罪行的彈劾。

沉憶辰很早之前就曾討論過明朝官員的俸祿問題,要是單純靠著朝廷下發餉銀過活,那大機率會落得一個全家餓死的下場。

於是乎明朝的寒門子弟,一旦到京師趕考展現出潛力,就會得到很多大家跟商賈的相助,要麼給錢要麼嫁女,反正就相當於投資潛力股。

如果沒有這種利益交換,以及一些京師底層官員喜好排場錢不夠用,那麼就會主動去借高利貸,等待一個好差事以及外派撈錢的專案還債。

嚴格標準來說,明朝官員除了于謙、海瑞這種,可以稱得上是人人皆貪,無非就是一個貪多貪少,是否擦邊成灰色收入那種。

哪怕沉憶辰早年間利用倭國貿易走私,某種意義上同樣是貪贓枉法的行為,深究起來足以定罪。這種十幾封彈劾同時呈交的場面,幾乎是明言要動工部尚書石璞,更是對於文官集團的一種開戰訊號!

成國公府的馬車搖搖晃晃朝著紫禁城方向駛去,這次車上除了沉憶辰外,還有擔任左通政的蕭彝。

通政司這邊一收到彈劾,蕭彝就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勁,當即趕往成國公府向沉憶辰詢問情況。恰好遇到沉憶辰準備前往文淵閣當值,於是乎兩個人就同乘一輛馬車議事。

“向北,同時十幾封上疏彈劾大司空,是不是有些聲勢過於浩大了?”

官場有著屬於自己的運轉規則,特別是到了閣部級別高官的層面,很多時候雙方都保留著幾分體面。就算沉憶辰想要朝石璞動手,第一封彈劾就等於是個預告,完全可以等待對方來進行談判。

政治始終是一門妥協的藝術,雙方沒有深仇大恨的情況下,這種大規模彈劾就不是要賺取利益那麼簡單,簡直就是要置人於死地!

蕭彝就是感覺到事情有些鬧大了,這才火急火燎的趕到成國公府通知沉憶辰,看看對方到底是打算如何收場。

面對蕭彝隱晦的勸解,沉憶辰臉上神情有些陰沉,說實話昨日得知彈劾奏章內容中有母憂這樁事,他就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礙於情面跟信任沒有繼續深究。

現在又是十幾封奏章同時彈劾,很明顯就是徐有貞的手筆,也符合他比較極端的性格。同時還有一點沉憶辰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那便是當初聽聞李賢跟徐有貞組建“沉黨”,他就害怕會出現黨同伐異的情景。

現在這種聯合上疏彈劾,閉著眼睛也知道是沉黨所為,如果這還不是黨同伐異,那怎樣才算是?

沉憶辰當初是答應徐有貞把事情給搞大,只不過不是以這種方式去彈劾,相反他更籌劃與文官集團首領胡濙談判,讓對方放棄阻止自己對於士大夫階層特權的打壓。

結果徐有貞這麼一搞,完全朝著不死不休的方向走去,哪怕胡濙再怎麼明哲保身步步退讓,下面的人也絕對不會同意,後續操作根本沒辦法走下去!

“這不是我主導的。”

“那是誰?”

蕭彝滿臉詫異,彈劾官員均是沉黨成員,不是沉憶辰那只能是李賢了。

“徐有貞。”

“徐侍郎?”

聽到這個名字,蕭彝臉上神情更加意外了,徐有貞外出治水多年,京師中樞沒有多少人脈,怎麼可能這麼多沉黨成員願意聽從號令,上疏彈劾工部尚書石璞。

見到蕭彝臉上神情,沉憶辰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蕭彝寒門子弟出身,對於政治鬥爭完全不擅長,是個適合幹實事的官員。所以這些年朝廷上的爭權奪勢,沉憶辰都是跟商輅討論,不願意把實幹派官員轉變為“宮鬥派”。

正因如此,關於這個“沉黨”如何建立,沉憶辰也沒有跟蕭彝說過。

名義上“沉黨”是推崇沉學的官員連群結黨,黨魁理應是沉憶辰。實際上就連沉憶辰自己,都不清楚這個組織的運作,參與人員又是哪些,真正的控制黨魁是李賢跟徐有貞!

“景純(蕭彝字),此事說來話長,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十幾封彈劾的事情。”

“這般聲勢浩大想必很快便會傳遍官場,你先想辦法壓在通政司延後呈交御桉,不給司禮監曹吉祥興風作浪的機會。我這邊去拜訪大宗伯,看看雙方能不能達成妥協。”

兵法裡面有句話叫做圍師必闕,意思就是對於瀕臨絕境的敵軍不要過分逼迫,給對方留出一條退路逃跑,動搖敵方死戰的決心,然後趁著撤退時候在尾隨上去追殺。

對於文官集團沉憶辰是採取同樣的措施,不斷朝著他們施壓,卻始終保持著談判的“善意”,這樣才能用最溫和的方式去奪權,以及讓對方配合壓制士大夫階層的特權。

相反把文官集團給逼急了,你可以弄掉幾個官員,卻沒有辦法弄掉整個士大夫階層,他們才是整個明朝最為強大的力量,足以令沉憶辰主政寸步難行。

“彈劾奏章我可以暫且壓壓,向北你得儘快與大宗伯談談,否則必將引發朝堂混亂爭鬥。”

蕭彝點頭應了一句,雖然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狀況,但他相信以沉憶辰的能力,絕對能妥善處理。

就在沉憶辰跟蕭彝商議的時候,趕車的車伕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東主,前面有一輛馬車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從吊牌上看好像是禮部尚書的字號。”

聽到車伕的稟告聲音,沉憶辰跟蕭彝兩人對視了一眼,苦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看來大宗伯對於通政司的訊息真靈通。”

很明顯胡濙能趕著過來攔住去路,意味著通政司裡面有他的人,大機率就是右通政或者通政使。

“大宗伯老成謀國,他會如此焦急的攔住馬車,想必定然是為了解決彈劾之事。”

“向北,治大國如烹小鮮,就算你想要動文官集團,也不能如此激進的操之過急。”

面對蕭彝的囑咐,沉憶辰點了點頭道:“景純你安心吧,我還沒到目中無人的地步。”

“那就讓車伕送你回通政司,我下車去拜會一下大宗伯。”

說罷,沉憶辰就掀開了車簾,剛好看到對面馬車的車簾同時掀開,與胡濙的目光就這麼對視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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