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馬鳴風蕭蕭,少年正揚刀 第四百九十五章 嫉惡如仇,往往不受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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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濟舟強打精神,啪地一拍書案,怒斥道:“乾兒,放肆,不得對逄主簿無禮!”

逄佶嚇得渾身顫抖,朝沈濟舟哀告道:“主公,主公啊!臣原是不想說的,是您恕臣無罪,臣這才暢所欲言,可是大公子這......這......”

他已然說不出話來,渾身抖如篩糠。

沈乾蔑視地瞟了他一眼,這才將佩刀收起,冷笑道:“鼠輩,殺你汙我刀爾!”

說著,他朝著自己的父親沈濟舟面前一跪,叩首朗聲道:“孩兒懇請父親,調集所有軍馬和將士,與那蕭元徹在舊漳城下決一死戰!”

他話剛說完,二公子沈坤,三公子沈璜也皆跪倒叩首朗聲道:“兒臣等亦願意隨父親同那蕭賊決一死戰!父親下令吧!”

沈濟舟心潮起伏,看著眼前三個兒子,顫聲道:“你......你們竟然......難得啊!難得啊!誰說我沈家男兒無熱血!起來!都起來!”

“喏!”

三位公子這才起身。

沈濟舟平復了一下,忽地鼓足力氣,霍然站起,朗聲一字一頓道:“蕭元徹雖然有糧,但兵少將寡,我軍雖只有兩日口糧,將兵卻十數倍於他,只要將士用命,奮勇殺敵,我何懼於他!兩日便足夠了,兩日之內,我必執蕭元徹此賊與舊漳城頭!”

說著,他用盡全力抽出隨身佩劍,高舉半空道:“此乃天子御賜寶劍,只為嘉獎我沈氏四世三公,滿門忠烈,放眼天下,惟我獨有!”

“咔嚓——!”

沈濟舟舉劍猛地朝著書案一角劈下。

劍光閃動,書案一角應聲被削斷。

沈濟舟執劍在手,臉‎​​‎​‏‎‏​‎‏​‏‏‏色冷肅,一字一頓道:“敢有請降者,有如此案!”

字字如刀,堅決無比。

逄佶滿臉愧色,慚而後退。

審正南和郭塗為首,與三位公子皆朗聲應命道:“死戰不退,佑我渤海榮光!”

沈濟舟這才收了天子劍,緩緩坐下,又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只好以手扶額,兀自強撐。

半晌,沈濟舟方低聲道:“議一議罷,仗該如何打,還有麒尾巢失陷的訊息,是否要昭告全軍啊......”

沈乾當先拱手道:“兒臣以為,我軍現如今已然是背水一戰,此戰勝,則存,此戰敗,則亡!因而,父親應當將我軍已無糧草之事,昭告全軍,並以言鼓舞之、激勵之,只有這樣,全軍將士才能知道,我們已然退無可退了!方能將士用命,搏命一戰!”

沈濟舟聞言,低頭沉吟不語。

便在這時,二子沈坤卻忽地拱手道:“父親,兒臣以為大哥此話有些荒謬啊!”

沈乾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暗恨,這老二平素便多與我作對,如今更是如此,有朝一日,我必百倍奉還給他!

沈濟舟聞言,緩緩點頭道:“坤兒,你有不同的看法麼?”

沈坤點了點頭,不疾不徐道:“父親,兒臣素聞,將兵者,在於勢也,勢在於心也!故而大戰之前,軍心穩定,方能戰無不克,攻無不勝,若軍心不穩,則無心戀戰,難有氣勢。”

沈坤說到這裡,抬頭看了一眼沈濟舟。

卻見沈濟舟雖未說話,卻是不住點頭。

沈坤這才又道:“我軍既眾,軍心穩定便更是第一要務。父親試想,若在此時,將麒尾巢失守,我軍糧草告急之事,明示全軍,無異於當頭棒喝,必然使我軍士氣低落,人心思變。如此一來,還如何與蕭元徹戰?又如何能夠取勝呢?故兒臣以為,麒尾巢失守一事,雖應告知全軍,但應在拿下舊漳,擊敗蕭元徹之後才好!請父親三思......”

“我兒此言有理......”沈濟舟緩緩點頭,猶猶豫豫道:“既如此......那就......”

他剛想下決定,沈乾卻驀地跪倒,急聲道:“父親,天下無不透風之牆也,麒尾巢失守此事,早晚全軍皆知,若到那時,將士們豈不因此而寒心麼?倒不如直截了當,誠心以對,孩兒相信,這些將士也是我渤海男兒,定會與渤海,與父親共進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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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沈濟舟老毛病又犯了,優柔寡斷,舉棋不定。

他心中覺著這兩個兒子說得都對,一時之間難以決斷。

便在這時,郭塗忽然拱手朗聲道:“主公,塗以為大公子此言差矣,主公當用二公子所言!”

沈乾一陣憋氣,暗中罵道,奸佞之徒,媚主欺下,若不是你咬住許宥之不放,麒尾巢如何能夠失陷,如今還敢大言不慚地胡言?

他剛想發作,卻又暗忖,自己原本唯一的臂助許宥之已然叛出營去,我若以此事發難,他們可是都知道我與那許宥之平素最為親近,萬一父親遷怒與我,我可不好收場。

沒有辦法,沈乾只得暗氣暗憋。

沈濟舟見郭塗支援兒子沈坤,遂問道:“郭卿,你也說一說罷......”

郭塗拱手,故作自態的捻鬚頷首道:“我軍人數眾矣

,無人可以保證,沒有貳心之徒也。若主公此刻將麒尾巢失陷的事情明示全軍,定然會被別有用心之徒利用,若他們在軍中鼓譟生事,主公莫說集中全軍之力與蕭元徹戰了,怕是我軍軍心都難以收攏啊!因此,臣附議二公子所言,主公三思啊!”

沈濟舟聞言,再次低頭沉吟起來。

他似乎自言自語道:“非是我優柔寡斷......而是我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著渤海五州的命運,也是我全軍將士性命攸關的大事......我當慎之,再慎之......”

或許是他太耗心力,剛說到此處,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審正南離他最近,原想著說一下自己的見解,可是他發覺,大帳之上看起來一副公心,實則仍舊是兩個派系在互相傾軋。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如此......罷了,審某一向獨善其身,對此等事,早已厭惡了,不說也罷。

審正南見沈濟舟面色慘白,面頰處竟還帶著一絲不正常的潮紅,心中暗道不好,趕緊上前,替沈濟舟捶打後背,又遞了巾帕過去。

沈濟舟以帕掩口,劇烈地咳了好一會兒,又喘息了好一陣,方有所恢復。

可是他不經意間朝那巾帕上一瞥,不由得一驚。

巾帕之上滿是暗紅色的血汙。

自己的身體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了,咳出了血......

“主公......”

審正南離得最近,看得真而切真,只喚了一句主公,淚水已然奪眶而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正南......”沈濟舟極速的一握他的手,不動聲色地朝他點了點頭。

審‎​​‎​‏‎‏​‎‏​‏‏‏正南心如刀絞,他自然明白沈濟舟的意思,只得把滿心的悲傷往下壓著。

沈濟舟竭力讓自己看著猶如平時,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就按照......”

他剛說到這裡,卻忽地聽到帳外有人大聲喊道:“主公!主公!罪臣請見主公!罪臣請見主公!主公請聽罪臣一言啊!”

眾人皆抬頭,齊齊地朝著帳外看去。

沈濟舟也是心中一顫,低聲道:“這......莫不是達授麼?......”

直到此時,沈濟舟才驀地想起,自己營中的監所,還關著一個待罪的謀士,他曾經的左膀右臂——祖達授。

不知為何,沈濟舟竟生出一股恍如隔世,舊人遠離的悽哀和悵惘。

他聲音顫抖,朝帳外低聲喚道:“達授!是達授啊!快進來!進來說話!”

片刻之後,一陣沉重的鐵鐐聲由遠及近傳來,卻見帳簾一挑,一人身穿罪衣罪裙,帶著手腳鐐,蓬頭垢面,疾疾而入。

正是曾經位列渤海四大謀士之一的祖達授!

祖達授進的帳中,直直地朝著沈濟舟跪了下去,不住叩首,淚流滿面道:“罪臣,祖達授......叩見主公!”

沈濟舟見如今祖達授落魄模樣,又想起當初他也是意氣風發,智謀百出,不由得心如刀絞。

他掙扎著起身,幾步走到祖達授近前,一把將他攙扶住,眼含熱淚道:“達授啊.....苦了你了!”

祖達授聞言,悲喜一同湧上心頭,早已泣不成聲道:“授,以為此生再不得見主公矣!”

沈濟舟也動了情,聲音哽咽道:“達授!是我委屈了你啊......若當初!唉!”

他忽地仰頭道:“快!快將達授的刑具撤下!”

慌得祖達授又跪下叩首道:“主公啊!達授乃戴罪之身......萬萬不可!”

沈濟舟擺了擺手道:“從現在起,你什麼罪都沒了,我說的!”

左右這才過來,將祖達授的刑具撤下。

審正南眼睛也潮溼了,這祖達授平素與田翰文交往甚密,雖然跟自己有些過節,但他的確剛烈,也一心為了渤海。這一點,審正南還是佩服的。

如今看祖達授獲釋,他心中亦是高興。

反觀那郭塗,一臉的古怪神色,當是不怎麼高興。

他他跟這祖達授可是死活不對付。

待祖達授身上的刑枷撤掉,他這才一拱手道:“主公啊,如今戰事如何了......我在監中,消息閉塞,但也知,若是戰事順利,主公早已奏凱班師了,定然不會遷延到這如今時節。我心中焦急,如同火焚,這才冒死前來與主公相見,想著能為主公排憂解難......”

沈濟舟點點頭,嘆息道:“達授啊!你來得正好!我的確有一件難以決斷的事情,要與諸位商議,不妨聽聽你的看法。”

祖達授這才拱手道:“主公如有差遣,達授定竭盡心力!”

沈濟舟嘆了口氣道:“唉!我軍屯糧之地麒尾巢,如今已然被蕭元徹攻佔,我軍僅僅只有兩日的口糧了......”

“什麼!”祖達授一臉的驚愕,不由地倒退了數步。

半晌,他方開口道:“主公,這是何時傳回的訊息啊?”

“今日一早......”

祖達授聞言,低頭暗自思忖,似自語道:“也就是說,麒尾巢失陷,當是昨夜之事了......”

沈濟舟點了點頭。

祖達授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一拱手,沉聲道:“臣請主公立斬麒尾巢守將,還有推舉守麒尾巢人選之人!守將失城,論罪當斬,舉薦之人不察,而至如今局面,其罪當誅!”

說著,祖達授忽的昂首道:“若不是這二人之罪,我軍如何能陷入如此的危局!”

沈濟舟聞言,啞然無語,半晌道:“麒尾巢守將丁繆、丁緒二將,已然陣亡了......”

祖達授方點了點頭道:“既如此,便不追究他們了,可是何人舉薦的,此人必須問斬!”

“這......”

沈濟舟暗自看了一眼一旁的郭塗,心中暗道,舉薦之人,便是他了......可是,我又如何能將他問罪呢......

郭塗聞聽祖達授此言,心中也開始打起鼓來,麒尾巢守將丁繆,正是自己舉薦的。

這祖達授實在可惡,剛放出來,就要狠狠咬我一口。

他正慌神,卻看沈濟舟也朝自己看來,不由得更是心驚膽戰了。

主公何意?莫不是真要斬了我吧......

他心中又驚又怕,更恨祖達授,覺著自己的末日怕是要降臨了。

祖達授察言觀色,已經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不等沈濟舟開口,朝著郭塗冷冷一笑道:“郭長史,莫非舉薦之人,是你麼?若真如此,郭長史怕是要自戕以謝天下了!”

“你!......祖達授!主公還未發話,何‎​​‎​‏‎‏​‎‏​‏‏‏時輪得著你指手畫腳!”郭塗兀自強辯,乾脆也豁出去了,惱羞成怒道:“祖達授,那丁繆卻是我舉薦的,又如何!這可是主公同意的,莫非你在含沙射影,質疑主公不成?你好大的膽子!”

祖達授冷笑連連,一字一頓道:“我之意,你明白,列位皆明白,你無需拉扯主公,郭塗你可知罪!”

“我......”

郭塗實在沒詞了,忽的朝著沈濟舟面前跪下,涕淚橫流,嚎哭道:“主公啊!臣也是一片忠心,為了渤海和戰事啊!再說了,若不是那許宥之叛變,麒尾巢如何能夠失陷,可這祖達授卻要攀咬臣......臣著實無奈了,主公若是覺著臣罪無可赦,臣只有聽憑主公發落了!”

說著,他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他整這一出,只搞得沈濟舟心煩意亂,方才對祖達授的情感也沖淡了不少。

這祖達授,還是如此較真,沒有半點的圓融......實在讓人不喜啊。

他一皺眉道:“行了行了!哭什麼!我何時說過要治你的罪了!還不起來!”

郭塗這才如蒙大赦,叩頭起身。

沈濟舟只得轉頭好言勸慰祖達授道:“達授啊,郭塗這段時間也耗費了不少心力,雖有不察,但皆因那叛賊許宥之向蕭賊告密,才使麒尾巢失陷,這事也不能真就怪他......再者說,眼下當務之急,是此事是否要昭告全軍,還有與蕭元徹的決戰該如何打啊!”

祖達授此人,腹有良謀,卻嫉惡如仇,更不知變通,換做審正南,怕是就此罷休了,他卻是那種死磕南牆的主。

祖達授淡淡冷笑,拱手道:“主公啊,那些事是當務之急,懲治元兇便不是當務之急了麼?賞罰不明,將士如何用命,如何歸心?還請主公三思!”

“你!......”沈濟舟萬沒想到,祖達授真就揪著此事不放了。

他心中不免氣惱,忽的冷哼一聲道:“祖達授,你剛免罪,這些時日,怕是空耗心力,若是累了,便回你住所休息去吧!”

說著沈濟舟面色一冷,不再看他。

祖達授心中一顫,只得暗自嘆氣,收拾心情,方又深深一拱手,聲音變得平和了許多道:“罷了!是授未能顧全大局......主公啊,但不知主公接下來有何打算?”

沈濟舟的面色這才有所好轉,遂道:“集中全軍將士,在舊漳城下與蕭元徹決一死戰,此事已然定下了,只是在要不要明示全軍,那麒尾巢失陷之事上,卻還是有異議的......”

祖達授點了點頭,便是瞭解,略一思忖,遂朗聲道:“麒尾巢失陷之事,無需多言,當即刻昭告全軍將士,方能激起將士們的鬥志,背水一戰,然而,我軍與蕭元徹當然要戰,只是戰場的選擇上,不應該是舊漳才對......”

他這話一出,滿帳皆驚。

便是審正南也頗感意外,一臉疑惑的看著祖達授。

沈濟舟聞言,心中更亂了,原本舊漳決戰之事,都已經板上釘釘了,這祖達授一出現,竟然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這我要如何決斷啊......

沈濟舟只得收拾心情,耐著性子問道:“依達授之見,我軍不戰舊漳,當戰何處啊?”

祖達授淡淡一笑,一字一頓道:“當戰,麒尾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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