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孟婆湯，前塵皆忘，投個好人家去吧！”

近了，那紫衣女子才看清楚那門前有座橋，橋頭站了一個老嫗，正往每一個跟她一般的傻鬼手裡遞一個圓圓的東西，裡面裝了黑烏烏的水汁。

奇怪，她明明不知道這些是什麼，可那些東西的形貌描寫就一股腦兒的鑽進她識海。

可若是要讓她說出那圓圓的東西是什麼，那黑烏烏的水汁又叫什麼，她卻是不曉得的。

帶了好奇，輪到她時，她問那總是低著眉眼的老嫗，“你手中拿的是什麼？好喝嗎？那些人為什麼要喝它呢……”

她問了許多白痴問題，那老嫗也不覺煩，只稍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覺著，她杵在這許久，唯有今日見到的這女子稍稍特別一些。

她雖覺得這女子與眾不同，但也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再次重複道：“喝了孟婆湯，前塵皆忘，投個好人家去吧！”

那女子點了點頭，“原來它叫孟婆湯啊。”

老嫗見女子並不接她手中的碗，遞前一分，再次重複道：“喝了孟婆湯，前塵皆忘，投個好人家去吧！”

“孟婆好意，只是這丫頭沒了心眼，這湯估計是要浪費了！”

少女本對那湯十分好奇，正要接了過來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一個空靈的聲音突傳至她耳際，她只覺得那聲音十分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聽過。還在怔愣間，鼻尖突聞一股桃花香。她迷茫，呢喃出聲，“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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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輕輕應了一聲，道：“傻丫頭！”

話雖不是什麼好話，但身旁的人總能聽出幾分寵溺來。

隨著話落，他已經出現在眾鬼面前。

身上白衣仿似一道亮光，竟驅散了地府中的昏暗，帶來一些光芒。

而此時，那紫衣女子才露出她的真實面容來，正是古璇無疑！

而來者，正是墨譚！

墨譚徐徐向著古璇走來，臉上表情雖淡漠，但只有他自己曉得，見到她的魂魄還安然站在這，他的心裡竟有一種鬆氣感。

見古璇神色依舊帶了迷茫，他又繼續開口，帶著些故作輕鬆的調笑語氣，“上面已經亂了，你倒好，還在這裡躲清閒。走吧，為師帶你去南寒極地！”

而後，他又轉身朝孟婆朗聲吩咐道：“閻王那，本尊自會去交代，這裡就先麻煩孟婆了！”

天際浩蕩，這片天地竟然響起一陣陣迴音。想來，不用孟婆知會，閻王已經曉得了。

孟婆雖有些老眼昏花，但依舊能看出墨譚身上暗暗藏著的濃郁仙氣。不會又是天上哪個神仙嫌日子過得無聊了，下凡來體驗生活疾苦的吧！

她還在想著，兩人已經相攜著遠去。

孟婆抬頭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總是低垂黯淡無光的眸終是有了光彩，她俯身一揖，“上仙慢走！”

而後轉向其他人，將手中湯液遞前一分，“喝過孟婆湯，前塵皆忘，投個好人家去吧……”

南寒極地，這裡常年冰天雪地。

茫茫冰原，風雪肆虐。

從遠處看去，雖是白茫茫一片，但在一處冰牆凍壁之上，卻能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洞，頂上隱隱能看到四個冰雕大字“南寒極洞”。

一陣猛烈的風陡然颳起，這風颳得不似先前，先前的風雖急，卻不突兀；而此時颳起的風，令人無端覺得有些著急，仿似趕路之人帶起的烈風一般。

那股白風瞬間鑽進南寒極洞，裡面坐在冰桌上發呆的白衣白髮白眉女子猛然察覺，快速起了身。

而她眼前，赫然站了一人。長髮及地，墨髮如雲，桃花妝，桃花面，桃花骨，桃花形……不是墨譚又是誰？

鳳清儀一見墨譚，焦灼等待的心瞬間安定下來，她欣喜地湊上前，問道：“主人，姐姐她……”能活過來嗎？

她話還未問完，就看到墨譚擺了擺手，而後見他大跨步朝裡面走去。她只得忍住喉頭的話，大步跟上。

洞裡無燈無火，卻是亮如白晝。洞裡全是冰壁，猶若水晶，明亮剔透。

一直走至最裡層，冰壁裡竟然趟了兩具女屍。

一具容顏傾城，國色天香，白衣墨髮，緊閉的眼睫濃密黑厚，膚色白皙，神色清冷。仔細看那面貌，竟跟昨年媚姬女魔幻化而成的玉無瑕無異。

另一具容貌雖遜色，卻也是少有的好顏色，一身紫衣將她玲瓏身材包裹住，看起來也極是養眼，這女子，正是古璇。

墨譚先是看了眼古璇，隨後便轉向玉無瑕，微微嘆了一口氣，面上疼惜一閃而逝，隨後猛然閉了閉眸子。

再次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而後，雙手平舉為刃，一道白光自手刃射出，直直朝那冰壁斬去，只聽得轟隆一聲，那冰面斜斜斷開一道口子，讓裡面兩具屍體暴露在空氣中。

他又轉向身後緊張、落寞、懷念、哀慟……各種情緒不斷轉化的鳳清儀，空靈嗓音響起，“可是準備好了？”

鳳清儀猛然將思緒拉了回來，點了點頭，“準備好了。”

“這世間一切，你真捨得？”

鳳清儀低頭，半晌沒說一句話。

墨譚也不逼迫她，只是在她身前靜靜站著，等她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這裡的時間好似靜止一般，四周靜得出奇，靜得讓鳳清儀連自己的心跳聲都察覺不到。

她沉沉呼出一口氣，方道：“想來，我的心已經死了。如此，還不如讓它永遠埋葬。而最好的埋葬地點，便是姐姐的胸膛……”

她周身籠罩著一股濃濃的絕望氣息，生不期待，死不難過，仿似把一切都看開，而當她看開的那一刻，便是她打算將所有都放開的時刻。

古璇緊閉的眼睫在此時顫了一下，大概是聽到了鳳清儀的話，感受到她身上濃烈至極的絕望，為她心疼吧！

墨譚一直看著古璇，剛才她的眼睫雖只是輕輕顫動了一下，卻足夠勾動他的心，內心禁不住一喜，那一刻，他甚至以為她活了過來。

可他曉得這事是不可能的，抬手捂住胸膛。那裡，離他心臟最近的位置，放著古璇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