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驕陽中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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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以南的氣候與中原不大相同,今年九月以來一連好幾天都在降雨。西都金陵籠罩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之中,皇宮的景色在雨幕中變得模模糊糊,就好像一張上了年份的舊畫,看不太清楚;低沉的雨聲無孔不入,沒有一處地方真正安靜。

周娥皇迴避在書房的耳房內,因為李煜臨時要接見一個客人。

有雨聲干擾,李煜和客人談話的聲音有時候聽不清楚。主要那客人的口音也有點難懂,吳越地區的口音。

灰濛濛的天空溼冷的空氣壓抑的談話聲,環境影響了周憲的心情,她莫名覺得這裡充滿了陰謀的氣味。

李煜的聲音道:崔使君應知唇亡齒寒之理。今周朝廷併吞蜀國攻滅武平,有進取江南之勢;如若南唐國不存,吳越國又豈能倖免

那個叫崔使君的人嘰裡咕嚕說了一通話,周憲在耳房裡有一半沒聽懂。其中似乎提到了當今吳越國王錢弘俶因為政變被擁立為國王的事周憲知道那件事,吳越前國王想削弱武將,遭遇政變被軟禁,所以錢弘俶才能上臺。

吳越君臣與南唐為世仇,想說服同僚援救南唐國無法辦到那人說的這句話倒是比較清楚,在下這次前來,是要告訴國主一個重要的訊息。

李煜的聲音道:什麼訊息

崔使君的聲音道:大周派遣了一個叫曹彬的武將到錢塘杭州,帶著詔書,要吳越國厲兵秣馬準備攻打南唐

接下來李煜的口氣完全變了,聽得出來他的情緒很受影響。

周憲聽到這裡,情知大周進攻南唐的事很快就要付諸實施否則周朝廷下詔吳越單獨進攻南唐毫無作用。

不多時,外面的談話聲漸漸消停。周憲等了一會兒,便從耳房裡走了出來,見李煜正獨自坐在椅子上,拿手掌搓著額頭。周憲便問:王上想怎麼辦

李煜愁眉苦臉道:大江上游已失,吳越國又在腹背,大事不濟

周憲幽幽嘆了一口氣,小聲問道:可曾有人勸王上獻表

不妥李煜立刻搖頭道,吳越錢家一向侍奉中原大國,他們可以投降;咱們李家投降卻沒有好下場失去了王位,我還剩什麼再去異國他鄉忍受屈辱作甚

周憲默然。

良久之後,李煜站了起來:國家之事,我先與大臣商議。母後近來多次提起週二妹,念想她了,過兩日想接到宮裡來。

周憲聽罷,心裡莫名感覺有點恐慌。她只好說道:太后疼愛二妹,是對周家莫大的恩寵。

李煜又道:晚上娥皇與我一起去陪母后晚宴,你可有興致為母後獻舞

周憲搖頭道:世道不安生,實在沒有心思。臣妾和王上一道去為母后請安,盡到禮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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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李煜嘆道,尤記當年,父王做主將你許配給我,在宮中獻舞驚豔四座,哪料數年之後已成這般光景。

李煜說罷起身離開了。

周憲聽他提起當年,猶自怔怔出神。多年以前,她對這一生是有很多期待的,出身富貴絕色貌美待嫁閨中,難免心氣兒很高;琴棋書畫音律舞蹈勤加練習,就像一個在深山修練的絕世高手,只待出山娥皇,自然是為了得到帝王的千般寵愛。她原以為今後的日子會十分精彩。

哪料得光陰逐漸逝去,變成了這般了無生趣且惶惶不安的生活。

周憲走到鏡子前,看著裡面那張十分美麗的臉,心道:我竟能活得如此無趣空洞。

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的,陰雨在房屋外面飄蕩,屋內的空氣同樣溼冷,大白天的光線也陰沉黯淡,連鮮豔的黃色和紅色帷幔裝飾也顯得有些陳舊。銅鏡中的紅顏如玉,卻是目光落寞凝滯,周憲覺得自己和一個墳墓裡的豔鬼一樣冷清她的心情,覺得這世上沒有一點樂趣。

但此時的東京大梁卻是秋高氣爽,天氣十分乾燥,豔陽當空。

啪一聲弦響,一枝箭矢飛快地釘在了百步外的木板上,尾部的羽毛在力量中嗡嗡顫抖。郭紹見命中靶心,長吁了一口氣。

好好董遵誨的聲音首先喝起來,接著校場上的將士也跟著喝彩。一時間馬屁聲聲,各種誇讚恭維的話不絕於耳。

郭紹倒是對這樣的場面十分淡定。和常人一樣,他在得到別人認可的時候,他同樣會感到很愉快只不過時間久了,就會對這種很普通的恭維提不起興趣,因為聽得太多了。

郭紹轉頭對眾圍觀的將士露出一個笑容,不緊不慢地重新取了一支箭。第一箭射中後,他已感到沒那麼緊張,一種滿足感湧上心頭。

之前和董遵誨談了一會兒話,董遵誨希望舅舅有空多陪陪高氏,從他的態度中看出,顯然不計較母親的事。這讓郭紹覺得高氏的事沒那麼嚴重了最可能發現高氏懷孕和靜養原因的人就是董遵誨;現在看來,就算他發現了也沒什麼要緊。

校場是泥土地,空中瀰漫著一些灰塵,有點影響視線。郭紹拿著弓箭,眯著眼睛感受著自己與靶子之間的距離。

百步外要射中目標其實很不容易,郭紹記得奧運會射箭比賽才幾十米距離,何況奧運會用的弓箭和古代弓箭根本就是兩碼事。郭紹手裡這二石弓,首先要的就是一股非比尋常的蠻力,否則拉都拉不開;其次要有精度,就全靠感覺了弓箭的射擊方式很難做出穩定的瞄準器械,準不準全靠技巧練習。

百步穿楊對於絕大部分人只是傳說,有精度的射擊只能直射,能直射一百步的弓起碼要郭紹手裡的這種強弓。外界的一點風向弓弦的手感都會有影響,自身的手抖動視力每一個動作的時機也會影響結果。

在這樣要求極高的運動中,只要成功命中目標,就是對自身狀態良好的一種側面證明這也是郭紹放不下箭術的原因之一。

他此時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充滿野心的獵人

他默默地在心裡說:我不再有任何心理上的漏洞和糾纏。入鄉隨俗,我不是在背叛。自己關心的那些人,金盞二妹李圓兒玉蓮甚至高氏,她們的尊嚴安全前程以及整個人生都寄託在自己身上;在這個亂世,只有男人才能撐起人們編織的夢想。

勝利,戰無不勝的夢想,將成為重鑄混亂人間的基石

我不再惶恐,我將獲得為所欲為的自由,相信自己有能力擔當這個天下掌握這個世界

郭紹伸手摸了一下總是給自己帶來好運的芴頭,一副刺繡得歪歪斜斜的舊腰飾。他終於拉開弓弦,整個動作由松而緊,流暢而嫻熟。拉開二石弓的暴力讓弓身喀喀地緊繃發響,光是此時的氣氛就吸引了大夥兒注意力。

勝郭紹隨著砰地一聲弦響,喝了一聲。

啪地一聲,箭矢再度插進遠處的木板,木板兩度被大力刺穿,從中間裂開了

周圍又是一陣譁然,武將士卒們都用敬畏的目光看著郭紹。在軍中,武藝首推箭術,檢驗一個士兵是否精銳,只要能拉開強弓就可能立刻透過選拔;郭紹的表演,用最直觀簡單的方式證明他是武夫中的強者。

郭紹也感到自己已經進入了最佳的狀態。

就在鬧哄哄的氣氛裡,便見盧成勇騎馬而來,下馬抱拳道:稟主公,客省使昝居潤在營門外求見。

昝居潤郭紹稍稍一想,腦子裡首先浮現出一個頭盔的模樣,因為現在裝備的頭盔就是昝居潤進言改進的樣式。他沒多想,僅憑自覺和意願便道,帶到營中大堂,我稍後就來。

郭紹將手裡的弓和箭壺丟給董遵誨,便騎著黑馬慢吞吞地向校場邊緣的一片建築群走去。

在大堂上見到了昝居潤,這傢伙是個三十來歲的白淨文官,和郭紹其實非常熟悉先帝在位時,他多次做郭紹部的監軍,負責監視軍中的異動;東京兵變時,他還被郭紹扣押了。反正昝居潤和左攸等人不是一路的。

昝居潤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風塵僕僕的樣子,急不可耐地拿出一卷紙呈上前來。郭紹伸手抓到手裡,隨口問道:什麼東西

採石磯地形圖。昝居潤道。

郭紹一愣,採石磯這個詞他倒是非常熟悉,因為最近老是在琢磨那地方。金陵西邊的一個渡口,因為兵書上記載很多次發生在長江下遊的渡江戰役,都是從這個地方;郭紹覺得古人也挺有想法,這地方一定有其好處,所以最近查閱了好些卷宗。

昝使君怎麼想起獻圖,哪裡來的郭紹問道。

昝居潤道:當初李都指揮使李處耘受命攻打周行逢,不就是為了攻打南唐麼下官以為,郭大帥終有一天會想知道此地的情狀,所以趁南下公務,去走了一趟。

哈郭紹頓時樂了,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去年我把你關了好幾天,昝使君倒不記仇坐,我先瞧瞧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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