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細雨灑落在地上，空氣中瀰漫著溼潤的氣息。
曠野中，一行數人正在雨中漫步，並未穿蓑衣，也未打傘，在這春寒依舊料峭的季節，男子只穿一襲輕薄長衫，女子亦是如此，澹綠色的錦繡裙袍固然美麗，與周邊這仍有不少白雪的曠野卻是形成了鮮明對比，很是惹眼。
在他們的漫步中，漫天的細雨好似生了靈性，竟主動避讓，早在他們頭頂上方足足數米高的高度便已自行歪向了兩旁。
“到處都是鬼魅，到處都是妖魔，現在的野外，真的已經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哪怕是擁有力量的武者和文人，地級以下即便能出城，恐怕也走不了多遠。”
“沒想到野外竟是這樣一副場景……真的還有普通百姓在野外活著麼？”
“怎麼沒有，看到遠處炊煙了沒，那裡便住著人家……當然，也可能住著妖。”
“走，去看看~”
“我說婉兒，讓你跟出來是讓你感受這個世界的殘酷的，不是讓你出來遊玩踏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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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之說得對，婉兒不該來，要不我送他回去吧。”
“方龍，你給我站住，放心，你媳婦現在是全家的寶貝，好好的，不會有什麼閃失的，這次機會難得，你們都給我過來看著，漲漲見識。”
“我看漲見識是假，喊我們出來遊玩才是真，別裝得一副正經模樣，我還不知道你方牧之？衙門裡的事情你管過嗎？全扔給我，我忙死了！”
“不是的，你們誤會公子了，公子這次是奉命征討妖族的。”
“征討妖族？就咱們這幾個人？小環你別惹我發笑了。”
“蠢，沒看小靈跟著一起麼？我猜，大軍要麼就某個鬼域入口等著，要麼就乾脆已經在小靈的鬼域中了。”
“沒這麼誇張，暫時先探探路罷了，大軍才從前線換回來，早已疲憊不堪，讓他們多歇幾天。”
“也是……那走吧，先去前面看看。”
這是一個破舊而簡陋的村莊，四周圍卻繞著一片豐茂的土地。
在村莊的邊緣，有一條泥濘的小路通向遠處，路上的石子已經被踩得光滑，方林一行人沿著小路走進這個村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些老舊的房屋，有的傾斜著，牆壁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土和苔蘚，有的屋頂已經坍塌了，露出了內部暴露於外的樑柱和破舊的瓦片，幾乎所有的窗戶都是破碎的，有些甚至被木板釘死，只留下一個很小的口子完成通風的工作。
在村莊的中心有一座高臺，在一個半毀的廣場上，高臺的石柱已經開始剝落，表面上滿是暗紅汙垢，以方林一群人的靈敏嗅覺，哪怕已然被細雨削弱了一部分，隔著老遠，仍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
此時，正巧有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女子被綁在高臺上，下方圍攏著一些村民，穿著破爛，背上扛著鋤頭或其他農具，大多麻木地看著上方那個女子，唯有一名揹著一個五六歲稚童的男子，正不斷朝著某個方向叩首，大聲求饒。
“牧之堂兄，快去救人。”方婉兒妥妥地是個溫室裡的花朵，見狀嚇了一跳，當即懇求道。
直到現在，她還經常會意識不到，自上次吃下方林帶回來的天材地寶之後，她已然是天級的高手了，面對這些普通人，她其實根本不用懇求方林，自己就可以將人救下來。
“不急。”方林擺手，大有深意道，“待我先看看，咱們這到底是來得正是時候，還是，撞見了他們的日常。”
然而，他們沒有什麼動作，見到他們的村民們卻是反應極大，彷彿頭一次看見外鄉人一樣，神情激動地湧了過來，伸手就要抓向眾人。
“放肆！”
方鴻冷哼一聲，一身強大的超凡威壓當即將所有人壓得倒地。
當然，他性子一向敦厚，並未傷人，掌握著分寸，僅僅將眾村民壓在地上而已。
另一邊，那一直跪地哭喊求饒的男子見狀，當即爬上高臺，將女子解綁，而後帶著女子，快速來到方林眾人跟前，不斷叩首。
當然，這次是朝著方林他們這一行人叩首。
“大牛，你瘋了，蛇神馬上就要來了！趕緊將你媳婦綁上去，莫要害人！”
“快點！蛇神若是發怒，咱們都要倒黴！”
“趕緊的！這是什麼妖術，為何我站不起來？”
面對村民的喝罵，名為大牛的男子根本不予理會，用宛若望向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望著方林一行人，眼裡除了祈求，還是祈求。
“求求貴人，救我一家性命！”
他一直在重複這一句，也只在重複這一句。
然而，還沒等方林等人開口詢問，周圍忽地颳起了一陣強風，伴隨著極為滲人的“嘶嘶”聲，方林看見，一條巨大的蟒蛇由遠及近，看著慢悠悠爬行，卻以極快的速度拉近與村莊的距離。
它的身體長達數十米，直徑約莫一米多粗，雨點打在幽黑色的鱗片上，閃爍著森森寒光，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條巨大的蟒蛇逐漸靠近高臺，纏了上去，巨大的蛇頭高高昂起，嘶嘶吐著信子，卻口吐人言。
“本月的貢品呢？”
“爾等難道要本神大開殺戒！”
直到現在，它都還沒有注意到方林這一行人。
因為在它眼裡，方林一行人身上的氣息與其他村民並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是一條區區玄級的蛇妖，居然也能佔據一個小村莊？”方鴻有些意外，望向方林道，“看來你之前的想法沒錯，野外妖族太多太多了，想要趕盡殺絕，單靠朝廷幾乎不可能，除了按區域收編一兩個大的，讓他們自己負責自己轄區內的妖族收編或屠滅等事宜。”
“是吧，讓妖族收編妖族，自然要比咱們奉天司全面屠殺輕鬆太多了，可惜，分封妖官之事陛下沒有同意，不然更能調動區域妖官的積極性。”方林有些無奈道。
兩個人一問一答，你來我往，其餘方龍、小環他們也是聽得津津有味，一行人竟是無一人理會那仍舊高高昂著巨首的蟒蛇妖。
也不怪他們如此輕慢，就連方婉兒，原本她是有些害怕，一聽這大蟒蛇竟然只是玄級實力，面色便立馬恢復了不少。
看在方林眼裡，不得不感慨：確實，一切恐懼都源自於火力不足。
只要火力充足，管你什麼妖魔鬼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周圍的村民們也不是傻子，更不是聽不懂人話，聽得他們竟然這般瞧不起他們口中的“蛇神”，不僅不怒，反而一個個眼裡都露出了希冀之色。
別光說不做，你們倒是幹掉它啊！
真以為我們願意奉一條蛇作主啊，無非為了活著罷了……
村民們眼裡露出希冀之色，那不斷叩首的男子就更驚喜了，又是催促又是提醒道：“幾位大人趕緊動手滅殺蛇妖，此蛇妖有一招毒霧之技，極其歹毒，常人骨肉，沾之即腐，觸之即化，定要小心，最好別讓它施展出來！”
“可是，它已經施展出來了……”方林指了指高臺方向，男子望去，見蛇妖竟二話不說，直接噴出了毒霧，不由亡魂皆冒，帶著妻兒，拔腿就跑。
“快跑，此毒霧見風便漲，擴散極快，大家小……額？！”
男子正大聲疾呼著，卻看見，這群年輕的公子小姐們也不見什麼動作，僅是其中一人揮了揮手，竟便讓百米之外的毒霧非但不擴散，反倒凝成了一團，重新飛回了蛇妖嘴裡，不由驚得目瞪口呆。
簡直神乎其技！
更讓他驚喜到渾身顫慄的是，還是那位年輕的公子，在蛇妖悍然襲擊他的時候，又是輕輕點指，竟有一道劍芒透出，“休”的一聲，便直接洞穿了那蛇妖的巨大頭顱！
“砰！”
一聲巨響。
周圍的所有村民們盡皆痴傻，望著那直接墜地的巨大蛇屍，又望了望這幾位風輕雲澹的公子小姐，一時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死，死了……
這就死了？
這些公子小姐……到底是什麼來頭？！
“求大人救我等脫離苦海！”
“嗚嗚嗚，求大人救我們回城！”
“大人，我乃餘水城羅縣縣尊之侄，求大人救我回去，定有厚報！”
隨著第一個開口的村民話都還沒說完，眾村民們紛紛從石化中恢復，神情激動。
“都別吵了！”方龍低喝了一聲。
周圍霎時安靜。
望了望牧之，又望了望鴻志，見他們都不說話，他只好無奈開口：“都別吵，慢慢說，不急。”
這是之前約定好的，在方龍徹底改掉那沉默寡言的性子之前，只要有他在，只要不是什麼重要的正式場合，方林和方鴻就都儘量不發言，一切發言，都由方龍來。
對此，方龍嘴上喊著不願，心裡卻是高興的。
兩位堂兄對他確實是用心良苦了。
“等會，餘水城……這裡是餘水城附近？小環的家鄉不就是在餘水城附近的麼？”方龍望向方林。
也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小環和顧小靈在方家待了這麼久，家裡人早就知根知底了，自然都知道餘水城。
小環也是驚喜不已，同樣望向了方林。
方林望向小環，見她眼裡滿是驚詫與喜悅，滿意點頭道：“你不是老唸叨著想回家看看麼，一直忙，沒機會，這次既然出來了，那索性就過來轉轉，反正征討妖族，除了剩餘的那幾個大家夥，其他從哪裡開始都一樣。”
“謝謝公子！”小環歡呼一聲，情不自禁撲到了方林懷中。
一旁，顧小靈忍不住開口：“別怪我沒提醒你，勾引郡馬，可是死罪。”
“什麼勾引，你會不會說話！”小環當即喝道。
這倆鬥嘴早已化成了本能，眾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村民當中一些稍稍有些見識的，聽到郡馬二字，又驚又喜，當即跪地拜見。
在他們相對有限的有關朝廷的知識儲備中，郡馬爺可是頂天的大人物，縣太爺絕對是比不了的。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瞪了多嘴的顧小靈一眼，方林見一眾村民紛紛朝自己跪拜，不得不開口了，“我本以為你們都是此地百姓……聽你們這意思，你們都是被蛇妖從城裡抓來的？”
當即有人回答道：“回郡馬爺，我等有的出生就在此地，有的確實是從城內被抓來的，也並非這蛇妖所抓，而是之前的妖怪。”
“之前的妖怪？”方林很快想到了答桉，“此地在被蛇妖佔據之前，還被其他妖族佔據過？後來被蛇妖打敗了？”
“回郡馬爺，並非如此，妖怪們並不固定，至少三年前將小的抓來的是一頭狼妖，只是那狼妖沒過多久，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不過狼妖不回來，此地便又被兔妖所佔據……總之，哪怕佔據此地的妖不回來了，我等也安生不了幾日，很快又會有其他妖怪佔據。”
“那你們這日子過得確實難捱……不同的妖，對你們的態度想來並不相同吧？”方林詢問。
“是……坦白講，相比起來，這蛇妖倒是好的了，每月只來一次，一次只吃一人，只要我等老實耕種，蛇妖並不會平白無故傷人，不像之前那只兔妖，長得與我等人族無異，甚至容貌極美，可謂花容月貌，然而心腸卻是極為歹毒，每日皆要吃人肉，喝人血！”
“是的是的，那兔妖在的時候，我也來了，每日可謂是戰戰兢兢，生怕她挑上了我，也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好在那兔妖並未在此地停留多長時間，僅兩個多月，一次遠去後，便再未歸來。”
“這個我知道，聽後來的一頭虎妖說，那兔妖好似是在外面被人抓走了，據說還被賣到了京都去，成了達官貴人的玩物，當真是大快人心！”
“就是不知，那達官貴人是何等的強大，敢將這種兇物納入府邸，當真不可思議……”
在你們眼裡，那是強大的兔妖，可在有些人眼裡，可能就是玄級甚至黃級的小妖精可人兒……但凡突破到地級實力的，不管是武者還是文人，還不是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只是他們恐怕不知道，那閉月羞花，我見猶憐的小妖精，曾經也是個吃人喝血的怪物……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黴，將這麼一個兇物領回了家去。
想到這裡，方林不由替京城裡某個達官貴人擔心起來。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別看這小妖精溫柔可人，一旦有機會，或者覺得時機成熟，說不定就會毫不猶豫……咬下去！
嘖嘖，想想就有些瘮得慌。
祝你們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