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迷瀧天障 第七十五章 滅世的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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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西沉。

月如鉤。

三個人圍坐在圓桌邊上。

素裙少女還是老樣子,自顧自地在面前堆滿了零嘴。

彷彿對剛才的那件事情沒有半點自覺。

公孫無忌強睜著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

微微搖晃的腦袋彷彿隨時都會朝著前邊倒下去。

而另一邊的姬軒還是和三人剛坐下來那時候一樣。

正襟危坐。

甚至面前的水都沒有碰過一滴。

三人之間的沉默已經維持了有一段時間。

若是再這般等下去,怕是得到第二天清晨都不一定能商量出一個結果來。

而這一切,都要從雪兒擋在他們面前、將那封詔書念出來的時候說起。

此時這封詔書就被攤開在圓桌的正當間。

上邊黑字寫得也明明白白,還蓋上了帝君的璽印。

青山聖地欲與靈王朝重修舊好。

雙方為首者都有意願阻止這場延續數百年的戰火。

故以通婚為契機,結下一段姻緣。

青山雪為青山聖地送來的公主,至於將她嫁給誰,詔書上邊指明了逍遙王的三子姬軒。

這其中自然有許多疑點。

例如雪兒早在來到靈王朝之前,就已經知曉了她的未婚夫是誰。

不僅僅是姬軒的名字、身份。

甚至連樣貌、修為等等,都瞭如指掌。

靈王朝的皇族血脈開枝散葉了千年,尤其是五百餘年前那位帝君將修道功法普及之後,所有人的壽命都有了長足的提升。

更不用說是那些皇族血脈。

甚至有些皇族血脈因為實在是與帝君輩分相差太遠,已經被列為庶民。

要想從那麼多有名的、沒名的、有實權的、只剩下世襲罔替的名號的這些族人中,精確地找到姬軒。

其實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姬軒的父王逍遙王就是一個沒實權、只剩下名號的小王爺,在燕寧名氣不大。

也就這幾年不知道因為什麼,突然多了點在朝堂上的話語權。

這些暫且擱置不提。

詔書並非僅僅提到了婚約。

要不然也不會讓公孫無忌也出現在這裡。

那位遠在燕寧的帝君彷彿真的手眼通天,擁有預知未來的力量。

「兩國化干戈為玉帛,實乃普天同慶之大事。

然三日前先帝託夢,言靈王朝有禍事臨頭。

後燕寧雨師出關,泣血成書與朕諫言。

當天暴斃。

其血書種種,皆天下將成或已成之禍事。

朕不願天下蒼生毀於一旦,亦不願太平盛世存於須臾。

特封姬軒為御前撫劍官。

持此密詔,與蓬萊閣公孫無忌斷絕此罪惡之根源。

復靈王朝安泰。」

這段話後邊,印著一片殷紅的畫。

那彷彿是被火焰纏繞的高山、或是傾塌的城池。

單是掃視一眼。

便如同親身經歷了一場慘劇,能聽見有人在呼救、山崩地裂,將一切都化作了煙塵。

什麼都不復存在。

這是那位身死雨師描繪下的諫言中那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是拓印下來的碎片。

但其中蘊含的情感卻是如此地真實。

憤怒、悲哀、無奈……

公孫無忌將自己的靈識第一次落在那畫上的時候,甚至都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來。

姬軒也想學著擠出來點眼淚。

可擠眉弄眼了好一會

兒,才就此作罷。

“洞虛山是絕對安全的。”姬軒將撐起來的雙手放下,手指落在面前茶碗的邊緣,指尖緩緩劃過,裡邊的茶水開始泛起一陣細密的紋理,“就算整個靈王朝全都化作廢墟,也絕不會有人威脅得到洞虛山。哪怕是天塌地陷的災害,那幾個老家夥也能想到保全的辦法。”

“殿下——”

“我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小王爺的孩子。

才出生沒幾個月,就被師尊帶走修行。

哪怕是家裡人,一年也不一定能見上超過三面。

對我而言……燕寧的一切甚至沒有山裡那幾隻豺狼來得親。

我是洞虛山修士。

所以不管你對我有何種期待,我的回答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我做不到於你們共情。”

說到這裡的時候。

公孫無忌已經有些灰心地低下了頭。

他並非是才知道這個訊息——或者說他就是為此而來的。

解決豐和縣的叛亂、除掉了稻草坑的鬼王。

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詳細地寫在了這卷詔書裡。

看上去就好像是姬軒認真地在按照上邊的劇本演出。

而觀眾,自然就是那位高居朝堂的帝君。

這讓姬軒的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煩躁。

他不知道這種無處安放的情緒要如何發洩,但若是遵循著這種情緒,他會拒絕詔書上的內容。

“……我看見過完整的。”公孫無忌埋下頭,這般類似的對話他們已經進行了不知道多少次,姬軒言語中早就已經透著不耐煩,有了趕人的架勢,但他仍然坐在這裡,對姬軒直言出來的拒絕沒有絲毫動容,“這份詔書上只有一部分預言,但我是完整地看過的。

殿下。

本少爺不是什麼好人。

在燕寧的名聲也不好,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以後能有多大的本事。

就算當年將您從山上請下來,為的其實也不過是自己的一些私心。

但是這回不一樣……

殿下。

燕寧……是我的家。

帝君說只有您可以解決靈王朝未來的災禍,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請您再考慮一下。

您說過找到了自己心中所執著的東西,想要活下去。

那為何不——”

“這件事情,先放著吧。”

“誒?”

“再準備幾天,我們去看看天坑。

根據王家家主留下來的記憶,那是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至於這詔書上的事情。

等我們回了燕寧,當面見過帝君之後我們再討論。”

“可是殿下——”

“天色已經不早了,無忌兄還是先去休息吧。”姬軒率先站起了身,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若是無忌兄這回再像剛才那樣跪下來,我不會再扶了。”

公孫無忌顫顫巍巍地從位置上起身。

面色慘然地,一步步離開了房間。

當背後的門戶閉合。

他有些恍惚地抬起頭,看向天際已經要沉到另一邊的彎月,朦朧的天光彷彿要將群星都浸潤其中,揉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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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那麼多的巧合。

自從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一場局之後,他對帝君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

雨師暴斃?

留下靈王朝即將毀滅的諫言?

他知道雨師大多都會觀天象。

有些甚至也會那種卜算吉凶的法術。

但要說真正的預知某種事情,他不能說不存在,但起碼

姬軒本人是沒有遇見過的。

畢竟天機不可測。

未來是不曾發生過的事情,充滿了不確定性。

在沒有真實地見到證據之前,他不會去相信任何人。

但是……

關於公孫無忌的話,他也不是完全不打算考慮。

‘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這並不在鬼師的職責之內’。

若是過去的姬軒,定然會這麼去想。

並且不會給公孫無忌留有任何的餘地。

「人是會去做一些職責之外的事情的。」

或許山裡的那幾個老家夥讓他出來走走,就是為了讓他明白這個道理。

雖然不知道這對於修煉究竟有什麼益處。

他也沒有感覺到因為明白了這個道理,一直滯澀他的修為屏障有什麼鬆動的跡象。

「但是師尊。

這是否也在你的考量之內?

鬼師突破下一個境界的契機,到底是什麼?

還有當年……」

思緒在外邊飛了一會兒。

回過神來的時候。

房間裡的回光珠光線變得暗淡了些許。

但對面坐著的少女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

“所以接下來,你會做什麼?”

他直勾勾地盯著素裙少女。

這個在詔書上黑字寫著的,屬於他的未婚妻。

那位來自青山一族的公主正自顧自地吃著東西。

彷彿永遠也吃不飽。

那張嘴永遠都塞不滿一樣。

從一開始就沒停過。

……

第二天。

姬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左右不見了昨天夜裡的少女。

待出門了才知道。

‘姬軒被任命為御前撫劍官’的訊息已經傳開了。

“夫君這是生氣了?”

少女再次盤在姬軒面前。

這一回。

能看見那雙靈動的眼中,閃爍著一抹惶恐。

抱著他的雙臂也比以往越發用力了一些。

姬軒閉上眼,搖了搖頭。

“反正是早晚的事情……就算我想要阻止你,你也不可能就此作罷吧?”

“嘻嘻~☆”

少女憨笑著。

沒有過多的言語。

就在兩人一前一後準備出門的時候。

一道身影突然從天而降。

公孫無忌遍體鱗傷地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

他渾身上下充斥著陰氣。

雖然這並非是人之將死而先露出來的靈氣紊亂的現象。

但很顯然。

這位紈絝又不知道跑哪裡去,惹了一身的禍回來。

造成他身上傷勢的存在並非是人。

而是某種野獸——姬軒這般判斷。

姬軒想要上前攙扶他,可公孫無忌卻興奮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動地說。

“殿下,殿下您一定要看一下這個!”

“無忌兄,你身上的傷……”

“不必管我。

這點傷勢根本算不得什麼。

但是這個您一定要看一眼。

在雨師的諫言裡曾經說過,會有鬼族大肆屠戮生靈,所以本少爺就去地下水脈的入口蹲著了!”

“然後呢?你見到鬼族了?”

“沒有!

一隻鬼影都沒見到!

不過本少爺天生就命犯桃花,見著了一隻女鬼,誒嘿嘿……嘶,那身段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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