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空壓下。
天穹之上沒有一點的光彩。
瓢潑大雨穿透了守護燕寧的光幕,無所顧忌地拍打在每一個角落。
明明還沒有到夜晚,可天色卻像是已經晚了許久,雨幕之中行人來去匆匆,大都
玄元歷三百零一年,三月初五。
酉時。
根據雨師的警示再過一會兒便是一年當中陰氣最盛的時候。
雖然這種警示對大部分修士來說都沒用什麼意義。
也就一些修煉陰間法的修士,會趁著那段時間修煉,據說這樣做能夠加快修行的速度。
可是對於姬向陽來說。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至陰之時並不少見。
但今年卻剛好是百年來的陰年,陰年陰月陰時,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在房間外邊來回踱步。
幾度想要用靈識探查裡邊的情況,卻被門上的禁制給彈了出去。
他不知道禮拜呢情況到底如何了。
他只知道還有希望。
但是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陰時出生的孩子會受到天地靈氣的影響,變得體弱多病。
而在這個基礎上又增添了兩個陰年陰月,若是那時候孩子出生,有極大的機率會夭折。
甚至不僅僅如此。
他的王妃也會元氣大傷。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王妃是實力強大的修士,再如何都不會承受不住陰氣的侵蝕。
時間,漸漸地流逝。
姬向陽覺得周遭有些寒冷。
天地靈氣正逐漸發生著變化。
他的心也越發地沉了。
直到某一刻,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手腳彷彿都被寒冰凍結了一般,原本緊閉的房門終於開啟。
他沒有聽見孩子的啼哭聲。
也沒用聽見自己王妃的喘息。
當他踏足那間房間的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大紅的紗帳已經挽起。
床榻上,那絕美的中年婦人閉著眼睛。
在她身旁,一塊白布將什麼包裹住。
只是雙方沒有一個存在聲息。
姬向陽雙唇微張,腳步都變得虛浮起來。
他不敢相信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送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就算是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也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為……為什麼會這樣?”
他呆愣地看著為王妃接生的穩婆。
那個穿著深色長衫的中年婦人此時已經是額頭冒著冷汗。
她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上。
“回王爺,小人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啊。
那孩子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這是一具死胎,和我們沒用任何關係啊!”
隨著穩婆帶著哭腔跪地磕頭。
其餘在一旁伺候著的丫鬟們也紛紛跪在地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
姬向陽皺著眉,厲聲道。
他瞬間就來到床榻邊上,拉著王妃的手。
那隻手雖然還帶著幾分溫熱,卻也正在慢慢地變得冰涼。
“回王爺,那孩子在出生前就是死胎,但王妃殿下卻一直在用自己的靈氣溫養那孩子,導致自身的靈氣出現了問題。
我們也曾讓王妃殿下停下來,但她卻並沒有聽我們的話。
王爺,這和我們真的沒用一點關係啊!”
姬向陽將王妃的手放下,隨即朝著王妃面門輕輕一拂,下一刻,一道虛幻的拇指大小的人影從眉心浮現出來。
這是王妃的元神。
因為自身修為的緣故,王妃的元神還沒有消散。
但如今卻也已經陷入了昏迷的狀態,至於這具身軀,已經沒能夠感受到任何生機了。
從生靈的角度來看,王妃確實是已經死了。
想到這裡,姬向陽的心中便是一陣絞痛。
“來人。”
平靜而又沉悶的聲音落下。
外邊瞬間擠進來幾個黑衣人。
姬向陽朝著他們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
“把這裡的人都帶出去。
該做些什麼……不用本王提醒了吧。”那些黑衣人沒有回應。
為首的人率先將跪在地上啜泣的穩婆給拽了出來。
那穩婆見狀一個勁地掙扎,兩隻腳試圖勾住什麼,不停地亂竄。
但是下一刻,那黑衣人便手一揮,鋒芒落下,這穩婆的雙腿就被砍了下來。
就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這穩婆便昏死過去。
房間裡其餘幾人見到穩婆這般下場,紛紛顫抖著低下頭,不敢繼續言語。
等到房間裡的人全都被帶走之後。
姬向陽看著掌心那道虛幻的元神,眼中滿是悲慼。
雖然肉軀已經死了。
但是想要讓王妃繼續存在於世間,卻有很多種辦法。
他畢竟是逍遙王。
就算如今不過是姬家關係極遠的旁系,也是一位王爺。
“……王妃沒有死。”
“她只是產後太過勞累,所以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沉痛地閉上了眼睛。
在姬向陽的心裡已經有了最終的決斷。
其實他並沒有選擇。
因為現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件事情而已。
房間的大門緊閉。
其中隱約傳來啜泣聲。
……
「關於勝利的條件。」
年輕的姬勿諏站在輝煌的殿宇之外,自上而下地俯視著這片城池。
這是他的城池。
是他作為靈帝需要最先掌握的一方土地。
黑色龍袍穿在他的身上,這幅架子尚不能撐開這件象徵著至高權利的衣服。
但是他的眼中卻早已褪去了年輕人本應該擁有的朝氣與衝勁。
「要做的並不僅僅是與劫難對抗。
因為祂的緣故,我們擁有了選擇的機會。
而現在。
這個機會近在咫尺。」
他的身旁站著兩人。
其一是一個穿著寬厚黑袍的老人。
其二是一個深青色華服的中年人。
他們,都是姬勿諏的機會。
「其一,是正確的時間。
生靈之於天地,已經不再如過去那般互惠互利。
就算我們繼續修行改良過的陽間法,也無法改變天地對生靈的‘敵意’。
但就算是這樣,我們也可以透過一些小小的犧牲,換來劫難降臨的準確時間。
魯襄王的死不會被任何人忘記。
他是最忠於本家的人,所以由他來揹負千古罵名,再合適不過了。」
姬勿諏開口說了幾句話。
一旁的華服中年人頓時面露震驚之色。
隨即他面露怒容,指著年輕的靈帝奮力說著什麼,彷彿在斥責。
但姬勿諏卻不以為意,只是看著前方昏沉的雲海。
他們立於雲端,自然不會受到大雨的影響。
雲層下邊發生的事情,彷彿和他們並沒有任何關係。
這場雨,加重了今天陰氣匯聚的速度。
「其二,是容納的‘器物’。
要將無形的劫難變成有形。
將原本不可預知的存在變得可以觀摩。
自古以來,恐懼的源頭都是來源於未知。
而一旦未知變成了已知,就算是再如何強大的對手,都可以有應對的辦法。」
這就是作為生靈想得到的應對方法。
為了這一天。
他們準備了太久。
走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人的犧牲是無意義的。
而接下來,那些即將逝去的生靈,他們的死也是一樣。
就算沒有人記得他們。
但是天地會記得。
整個靈王朝會記得。
正因為他們的努力,才能做到那件事情。
「其三,是約束‘器物’的韁繩。
那是生靈之大敵。
是註定會成為毀滅一切的劫難本身。
是天地蘊生的,對整個靈王朝降下的清算。
所以由生靈定下的規則是無法對其產生約束的,想要將其束縛,就需要天地本身的力量。」
站在姬勿諏身後的黑袍老人笑著搖了搖頭。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應下。
他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向著前方漆黑的雲霧,邁出一步。
……
「洞虛山不會干涉外界的一切。
當年那位靈帝與我們有恩,所以我們才允諾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幫助你們。
至於你們究竟是成功地到達了那一步,或者是失敗了,與當年的昭明一樣化為禁忌,和我們都沒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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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本身就是禁忌。」
老人並沒有答應任何事情。
就算他知道一切的真相,知道那位年輕的帝君想要做什麼,他都沒有理由摻和一腳。
洞虛山就是如此超然的存在。
哪怕天地譭棄。
不管日月反覆。
洞虛山都不可能毀滅。
「但是我認為任何存在從誕生之初就有其意義。
而這種意義並非是生來就具有的。
這不是束縛,而是‘選擇’。」
……
姬向陽木然地坐在床邊。
他已經呆呆地坐了有一天一夜。
他派出去尋求幫助的下人都回來了,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幫助。
沒有人給他施以援手。
絕望。
苦澀。
無奈。
這些情感交織在一起,令他痛不欲生。
直到某一刻。
閉鎖的房門被人從外邊開啟。
一陣冰寒的風吹來,讓他渾身都打了一個機靈。
姬向陽看著門外的方向。
他看見了那個被黑袍裹住的身影。
聽見了那道對他來說如同是黑暗中破開一切的光源的聲音。
“我可以救你的孩子。
你想要的東西,我也可以一併給你。
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得付出代價。”
……
那只粗糙的首撫摸著姬軒的頭頂。
冰涼中透著一絲暖意。
枯槁大手的主人回答了一切。
等到最後一句話落下,他拍了拍姬軒的肩膀。
“不管怎麼說,你違背了鬼師的規矩。
這一次,你沒能遵守鬼師應該做的職責。
基於這一點。
姬軒。
離開洞虛山吧,你已經不再具有成為鬼師的資格。”
姬軒默然。
他沒有辯解。
他知道無論怎麼解釋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其實他早就已經知道會變成這樣子,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辦法如過去那般平等地完成鬼師的職責。
“鬼師一脈相承。
你需要在外邊找到能繼承你一切的那個人,然後把那個人帶回來。
在此之前,你還算是鬼師。
在此之後,你會受到洞虛山的懲罰。”
“是,師尊。”
“後悔嗎?”
“我不後悔。”
“為什麼?”
“人活著,總得做一些自己職責之外的事情。”
沉溺於黑暗的那個人笑出了聲。
姬軒不禁愕然。
這位師尊在他的印象裡,可是從來都沒有笑過的。
“那就去做吧。
現在的你,已經有了與之相對應的力量。
那麼,不用去管別人的想法,靠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是,師尊。”
姬軒深吸一口氣,從地上起身。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抱著少女的身軀,轉過身去,一步步離開了殿宇。
再也沒有回頭。
……
「那麼,乖徒兒。
你又知道了什麼真相呢?
唔……
果然是這樣嗎?
初代陷入沉睡至今,居然是因為——」
「呵呵,哈哈哈!
何等諷刺。
這不就意味著我們不論做什麼,都永遠不可能達到那個境界?
天外?
天外是什麼?
現在的天,又是什麼?
哈哈哈——洞虛子,當年我將你引入門中至今已有千年,事到如今,你可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