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夢裡嘆長安·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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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他化形的那一天起,就擺脫了成為‘生靈口糧’的宿命,成為了靈王朝百姓之一。

書院的修士找到了剛剛化形的他,將他帶了回去。

數十年的學習、數十年的傳道,讓他學會了如何在靈王朝生存。

他記得自己同窗的每一張臉、每一個人的名字。

作為妖族,他並沒有其餘同族那般天賦異稟。

唯獨擁有如他本體那般的強大韌性。

哪怕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他也能頑強地活下去。

他在靈王朝的土地上流浪,最終尋到了一處普通的村落,紮根於此。

他獲得了平靜的生活。

獲得了一個幸福安穩的家。

鄰里和睦、沒有多麼富裕,也沒有多麼貧窮。

就和其他的生靈一樣,百年之後或是修為更進一步,或是化作一坯黃土。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某一天。

當他從山裡回到家,開門的瞬間。

看到的卻是從未見到過的場面。

「若幽冥之中真的有地獄存在的話。

那麼目之所見也不過如此吧。」

院子裡一片狼藉。

???????????????原本放在正當間用來晾曬草藥的架子支離破碎,半乾未幹的草藥混雜著尚是溫熱的鮮血。

生平摯愛的那個人抱著自己已經辨別不出面貌的骨肉,被幾個看不清模樣的白袍人圍在一起,失去了動靜。

白袍人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他們說著什麼,言語之中帶著輕佻的話語。

但究竟說了些什麼,他一概沒有聽清楚。

在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中一下子缺了一道口子。

天塌了下來,將他的一切都推進了無底的深淵。

他走到血泊中,跪了下來,抱著逐漸冰冷的他們,雙眸中只剩下昏暗的色彩。

後來發生了什麼,其實他已經不是怎麼記得了。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戴上了鐐銬。

罪名是沒能壓抑住自己的野性,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妻子與孩子。

一群經過的儒門修士見到他的暴行,將他鎮壓。

卻最終為時已晚,那兩條生命也沒能夠救回來。

根據靈王朝律法,殺人者償命。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被判關進了封魔殿。

被押解時,人群當中仍能看見那些面熟的白袍人身影。

他們是儒生。

他們是儒門弟子。

在其中一個人的腰間掛著一塊牌子,上邊寫著一個‘鍾’字。

「啊啊。

原來如此。

鍾家。

儒門的鍾家……呵呵。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我明明沒有犯下任何過錯,為什麼要讓我經歷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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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能獲得任何辯駁的機會。

在醒來之前,他的喉嚨就已經被割開。

他的元神更是被直接封印。

他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也沒能透過靈識傳遞任何資訊。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監天司的司幽在判決書上戳下了硃紅的大印。

將一切都變作了無法反駁的現實。

「不認罪。

我絕對不認罪!

我是無辜的。

我怎麼可能死在這裡,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的經絡被一次次地挑斷,又重新癒合,然後再次被挑斷。

經脈中的靈氣被人為地逆行。

火焰在他的體內焚燒。

他感覺到自己與死亡僅差半步。

但他卻永遠都無法邁出那最後一步。

刺激性的丹藥讓他無法陷入昏迷。

活死人的丹藥讓他連死都辦不到。

穩固心神的丹藥讓他連瘋狂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那些獄卒使出了渾身解數讓他認罪,但他的心神依舊沒有動搖。

他本是一株在山林中生長的野草,因為吸收了日月精華而化作妖物。

或許他已經變成了人形。

或許他早已忘記了曾為草木的歲月。

但他來自根源的韌性,卻始終讓他堅持到了現在。

靈王朝的律法是嚴明的。

監天司擁有查明一切真相的本事。

所以律法之中規定,只要犯人沒有認罪,就無法對其真正定罪,無法將其關入封魔殿。

於是。

在他以為現在的遭遇會永遠地持續下去的時候。

他的面前出現了那個白袍的儒生。

「放心。

我們是儒門弟子。

我們可不會做那些小人才會做的事情。

所謂君子坦蕩蕩,今天小爺我就把話放在這裡了。

看到沒有?

這是煉魂幡。

裡邊關著你妻子的魂魄。

只要你好好認罪,我就答應放你的妻子魂魄入輪迴,若是不答應……這兩天魔道修士大量收購孤魂野鬼,十枚下品靈石一個。」

他的野性沒能戰勝自己的理性。

所以理所當然地低下了頭顱。

在被關進那處空間的時候,那儒生特意給他???????????????傳了一句話。

「多謝你妻子的魂魄,讓小爺我著實是賺了一筆。」

……

玄元歷二百五十五年。

監天司卷宗,黃字卷。

大筒村草妖殺人案。

草妖失性,殺其妻子。

目擊者:儒門弟子七名,其為……

修錄:草妖無罪,實為儒門弟子修習術法,不慎將草妖妻子殺害,現已平反,一概補償還於草妖本人。

……

「那一天,我向邪魔許了一個願望。」

他出現在了這裡,並向我提出一個建議。

他說可以實現我的一個願望,但作為其代價,我的魂會失去自由,最終消散於無形。

願望?

是了。

我一直有一個願望。

縱然此身已經腐朽。

但我的心裡仍然還有無盡的恨意。

「想要他們去死。

想要他們嚐遍我所受到的恥辱與冤屈。」

那股恨意時刻灼燒著我。

提醒我究竟為什麼堅持到了現在。

無數個寒冬臘月,看著身邊的同胞歷經風雪的摧殘,最終化作黃土。

但是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化形成妖。

我有的永遠都只是韌性。

「這份恨意不會隨著時間與子孫的更迭而衰退。」

他想要我的魂魄,想要我的一切。

那麼。

拿去吧。

把我的一切都拿走吧。

沒有妥協,沒有原諒,沒有終結。

縱然我失去所有,我也一定要達成那個願望。

「我要他、他們、他們所有人,全都為自己當年犯下的錯誤陪葬!」

他傾聽了我們的祈求。

認可了我們的願望。

向我的一切伸出了手。

作為靈王朝的生靈,我們願化作他手中的刀劍。

……

幽藍色的火焰在燃燒。

覆沒正株異形之樹的瞬間,那火焰的顏色卻是迭變。

以姬軒為源頭,化為了純粹的黑色。

在黑色火焰的炙烤下,異形之樹毫無理由地崩潰、瓦解。

一道道光輝從樹幹當中飛出。

鼓動如經絡的樹幹顫動得越來越劇烈,其上開始顯化出一道道細密的裂痕,從與姬軒接觸的那塊地方開始,迅速向外延伸。

彼時,一直閉著眼睛的姬軒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眼前早已變得空洞的獨眼。

其中早已沒有了那道殘魂的身影。

在讀完了對方所有記憶之後,那道殘魂就已經消散於天地。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徹底地魂飛魄散了。

“唔……”

姬軒握著長杖一端的那隻手突然鬆開,按住自己的胸膛。

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彷彿被刻上了什麼。

“原來如此。

憎惡、仇恨。

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是因為祂的情感已經超出了我原本的能力範疇了麼?”

強行鍊度一些情感特別強烈的魂魄,會讓鬼師的精神受到一些損傷。

但是姬軒並不在乎這些。

正相反,他覺得承受超出尋常鬼師承受範圍的情感,對他還是有些好處的。

比如,這樣能幫助他理解更多生靈的情感。

“呼……真是有意思的情緒。

當我感受到那種情緒的時候,甚至有了一種毀滅某個人的衝動。

嗯,有意思。”

異形之樹開始分崩離析。

整片道域也逐漸地走向瓦解。

夢境開始褪去,那些誤入道域的生靈也逐漸地消失,應該是回到現實當中去了。

這件事情基本上算是解決了。

不過在此之前。

姬軒的目光回看向某個方向,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湧上心頭。

……

他倉皇逃竄在逐漸崩解的夢境裡。

???????????????目之所及都在消失。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身後是一些不可名狀的異形在追趕,而前方的道路似乎隨時都可能崩塌。

“呼,呼——

這是夢,這都是假的!

我要回去,我要醒過來!給我醒來!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啊!”

就在他瘋了似的哀嚎的時候,一隻腳不知為何崴了一下,整個人便摔倒在地。

就看見那些異形蜂擁而來,而他本人卻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力。

“不要,不要——

我不想死,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姬承旦,我是未來的恭殊王,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但那些異形並沒有因為他的聲音而停下來。

頃刻間,他的身軀便被徹底淹沒。

“呃啊啊——!”

姬承旦一聲驚叫,整個人便猛地睜開眼睛。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

晚間的風就像刮骨刀一般噼裡啪啦地扇在他的臉上,把他打得面頰通紅。

但這些似乎都已經無所謂了。

在短暫地平復了自己呼吸之後,他看著四周的光景,那熟悉的夜景令他片刻失神後,又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醒過來了?”

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臉上的疼痛令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真的回到了現實裡。

夢境當中的剎那令他恍若經歷了千年。

再度醒來的瞬間,卻又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呵呵……哈哈哈!

我醒過來了!

我姬承旦回來了!

好,好!”

四周那詭異的迷霧已經消失。

虛空中盤桓的一塊塊墓碑也沒有了蹤跡。

燕寧的夜晚,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

姬承旦忽然想到了什麼,趕緊扭頭就往家裡邊走。

當他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正看見夜晚的恭殊王府裡掛著白燈籠,從裡邊傳來了哭聲。

他看見自家的管家見到他之後慌忙上前行禮。

聽見管家帶著哭腔地傾訴。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王爺、王爺他……”

“父王如何了?”

“王爺他……嗚嗚……”

王府裡充斥著哭聲。

而姬承旦卻是已經被幸福包圍。

“噫!

好!

好啊!

我是恭殊王了,本王就是恭殊王了!

從今天開始,本王就是這裡的主人!

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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