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了書房大門。

就看見公孫無忌蹲在窗戶邊上，一個勁地貼著牆根。

姬軒上前兩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無忌兄。”

“誒唷，小老弟你怎麼來了。

走路也不帶個響，可嚇死本少爺了。

你們……都聊了些什麼？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公孫無忌慌忙向後退了一步。

拍著胸，大吸一口冷氣，臉上閃過一副驚懼的模樣。

“既然都聊完了，那就走著？

本少爺帶你去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之前就和你說了，要帶你在燕寧逛逛的。

放心。

本少爺決不食言，你可是本少爺的朋友，從今天開始你在這燕寧橫著走！”

“無忌兄似乎不太高興？”

姬軒卻沒有順著公孫無忌的話說下去。

他發現眼前這孩子的身上帶著情緒所變化而來的陰氣。

但公孫無忌可不知道他能瞧見陰氣，聽見姬軒的問話後，彷彿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那張小臉擰在一起，說不盡的心酸苦楚。

“誒小老弟你聽本少爺說啊。

本少爺覺得我父親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自從我回來以後他的態度就像是沒我這個孩子。

可、可本少爺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說本少爺哪兒錯了？

任務不是也很好地完成了嘛，而且本少爺這個人也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他還想做什麼？”

“無忌兄平日裡也是這般與自己家裡人交談的嗎？”

“那是自然。

小老弟，你不覺得這樣顯得更加親熱一些嗎？

嘿嘿。

就讓哥哥我好好地教教你，和家裡人這樣說話是能拉緊兩個人之間感情的。

顯得數落一些，心中的隔閡也會少很多。

不過……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

可能是父親年紀到了，情緒也變得喜怒無常了吧。”

公孫無忌皺著眉。

今天公孫傑的態度極其反常，讓他下意識地覺得對方是不是被奪舍了。

但他很快就將這種不悅的感覺丟在腦後。

拽著姬軒的肩膀沒心沒肺地笑道。

“算啦，那種事情多想也是無用。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本少爺最會找開心的事情做了，走走走，咱們去翠雲軒。

翠雲軒知道嗎？

那是只有懂得生活的人才會去的地方。

你肯定沒去過吧？

嘿嘿，我就知道。

山裡邊能有什麼好玩的，那一個多月差點把本少爺給無聊死了。”

生靈的情感的確是複雜的。

在見到公孫無忌這般表露出兩種皆然相反的情緒的時候，他更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明明公孫無忌的內心深處負面的情緒仍在，卻還是真心地流露出這種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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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無忌帶著姬軒在街上逛了一圈。

大抵都是在給他講周圍哪裡有好玩的好吃的，而姬軒卻一直在觀察周圍那些人的神態、動作。

雖說不是第一次來燕寧，但原本姬軒都只是家裡與洞虛山兩點一線，而且也不會在燕寧待太長的時間。

似乎姬軒的父王姬向陽並不是那麼想讓姬軒走出家門。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隨意走動的機會，見到那麼多的人，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喏，這是觀山境妖獸血靈燕的燕窩。

專補氣血。

對修行也有極大的好處。

嚐嚐看？味道如何？”

兩人走在大街上。

身後跟著幾個氣息渾厚的護衛。

街上的旁人見到公孫無忌的瞬間，便主動讓開了一條道，甚至連視線都不敢落在他身上。

公孫無忌不愧是宰輔的孩子。

就算是尋常的外出，都如此惹人注意。

“好像沒什麼味道？”

“沒味道？這不可能啊。

你再好好嚐嚐。

三十萬錢一碗呢。

是不是有一種富有的味道在裡面？”

公孫無忌正與姬軒兩人手裡各提著一個小葫蘆。

裡面裝著據說是三十萬錢一碗的燕窩。

姬軒再次將喝了一口葫蘆裡面的東西，不禁皺眉。

“雖然能感覺到有強大的靈氣蘊藏，但真的一點味道都沒有。”

“誒——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小老弟。

你知道三十萬錢是什麼概念嗎？

那可是有些人一輩子都賺不了的花銷。

可現在我們喝的一口，就是別人一輩子的錢。

你真的什麼都沒感覺到嗎？”

姬軒皺著眉，思忖許久。

他是真的什麼都沒感覺到。

而且那所謂血靈燕的燕窩中蘊藏的靈氣也並沒有被他吸收，而是隨著他體內的經脈散逸開來。

這東西對於一些修士自然是有極大的裨益。

可惜對他來說，與喝茶無異。

看著公孫無忌一臉的期待，姬軒還是遲疑片刻。

“好像……的確有那麼點味道。”

“這就對嘍！

走走走。

血靈燕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接下來本少爺帶你去的地方，那兒東西才叫多呢。”

姬軒點了點頭。

將一切都記在了心裡。

兩人剛出現在街道上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聽見有路人在議論公孫無忌身旁的他究竟是誰。

自然，是不會有人認得他的。

甚至都罕有人知道姬向陽還有這麼一個孩子。

兩個孩子一直逛到了晚上。

公孫無忌的精力彷彿永遠都不會耗盡一樣，將他感興趣的、喜歡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都與姬軒分享。

而姬軒也自始至終都在一味地接受。

直到星河落下。

姬軒終於是叫住了他。

“無忌兄，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回去？

回哪兒去？

小老弟，這你就不懂了吧，樂子現在才剛剛開始呢！”

“什麼樂子？”

“你此前不是一直問本少爺為什麼活著嗎？

嘿嘿。

現在本少爺就告訴你為什麼。”

“剛才我們做的那些……不算麼？”

“算，當然算！”

公孫無忌笑著說道。

他散漫地走在最前面，伸了個懶腰。

“但那只是‘為了活著’的一部分。

小老弟，這你就不懂了吧？

所謂的勾欄聽曲根本就不是指一件事情。

走著！

那個，木爺爺，你先回去給家裡邊說一聲，就說本少爺今晚不回家住了。”

“可是少爺，您現在這個年紀也——”

被稱作木爺爺的老人嘴角一抽。

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道。

“再說了，老爺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情……”

“怕什麼，所謂法不責眾。

到時候本少爺帶著小老弟一起回去。

難不成他還要責罵我們兩個人嗎？我們的小老弟可是洞虛山來的客人！本少爺帶著客人在外面多玩會兒算得了什麼？”

“無忌兄——”

姬軒剛要說幾句。

卻見公孫無忌擺了擺手。

連聲道。

“你不必勸了。

本少爺心意已決。走著，勾欄聽曲！”

姬軒實在是想不明白。

這公孫無忌對所謂的勾欄聽曲究竟有什麼執念。

為什麼會冒著被說教的風險都要去一次。

這要是換做是他，定然做不出違背自己師尊意願的事情。

……

兩人帶著餘下的幾個侍從來到了翠雲軒。

這裡乃是一片瑰麗的宮闕。

由美玉雕砌的樹上懸掛著水晶一般的果實，散發出朦朧的光暈。

三座宮殿圍成一個圈，當中赫然是一座七層的小塔。

公孫無忌來到翠雲軒門前的瞬間。

就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美婦笑臉迎了上來。

她手中的絲帕在半空中不住地飛舞著。

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濃郁得嗆人的香氣。

待走到盡處，尖細的聲音彷彿都能戳破耳膜。

“誒唷，瞧瞧這是誰來了。

公孫公子您可是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來我們這翠雲軒了啊。

我們的幾個姑娘可是想念得緊，一天見不到您啊，都哭成淚人兒了。

妾身真是覺得心疼吶。”

“老規矩。

準備個地方。

今天本少爺要請我的這位朋友好好地享受一下。”

“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聽見中年美婦這般問。

公孫無忌原本散漫的模樣瞬間精神了幾分。

從姬軒來到燕寧開始，他就自始至終都沒聽說過姬軒的名字。

起先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問。

到後來覺得‘小老弟’這個叫法還挺順口，他也乾脆就犟著沒接著問下去。

畢竟說不準姬軒真的沒名字。

洞虛山的人超然物外，沒有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這個中年美婦卻將他心底裡最想問的問題給問了出來。

這如何不讓他激動。

頓時豎起了耳朵。

就見姬軒雙手抱拳行禮，淡淡地說道。

“在下姓姬，姬軒。”

“原來是季公子，季公子真的好大的福氣。

居然能認識公孫公子這等厲害的人物。

不知您又是在何處高就？”

眼看姬軒眉頭微皺。

中年美婦就知道自己應該是說錯話了，連忙笑著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兩位公子這邊請。

房間還是老地方，妾身一直給公子留著。

公孫公子可以先來看看這邊的花名冊，您想要摘哪兩朵花，直接告訴妾身就行了，妾身給您安排。

說起來前些天我們翠雲軒新來了幾朵花，金貴得很呢。”

翠雲軒裡人很多。

那些個男子打扮得衣冠楚楚，起碼是姬軒在山裡邊不常見到的模樣。

而那些女子更是一個個妖媚多姿，甚至其中有些女子身上的氣息還有些異常。

這些姬軒都看在眼裡。

卻並沒有當場說出來。

這裡給人的感覺就是熱鬧、嘈雜。

“這些生靈在做什麼？”

姬軒指了指某處懸臺上。

幾個穿著華服的公子坐在下方，而懸臺上赫然是幾隻尚未徹底化形完畢的妖族，穿著簡單的紗裙在翩翩起舞。

公孫無忌嘿嘿一笑。

壓低了聲音道。

“當然是在找快樂啊。”

“做那種事情……很快樂嗎？”

“那可不！

不過更快樂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季老弟。”

自從知道姬軒的名字之後，公孫無忌對他的稱呼又變了。

兩人被帶到了一處光線晦暗的房間裡。

這房間只有一張圓桌、邊上是一張床榻。

看上去似乎是某個用來休憩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