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賦予了存在的意義。」

祂如是說道。

但說話於祂而言並沒有多少意義。

打從祂擁有自己的意識那天開始，這裡就始終都只有一片純白。

此處為一片白色的世界。

與周圍環境同色的符文化作鎖鏈，將一道孱弱得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消散的身軀緊緊地束縛在半空中。

那道身軀儘管渺小，卻帶著某種強大的氣息。

天難滅，地難葬。

與歲月同長久，與日月共光輝。

是那般不可一世。

但祂最終還是被鎖在了這裡，沒有一點聲息。

而祂已經被縛在此處不知多少個日月。

時間對祂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身軀的主人知道自己已經回天乏術。

她的仙魂已經被抽出了身體，沒有了仙軀的保護，仙魂便再也無法抵禦歲月的侵蝕。

「所以，我誕生了。

我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意義。

我不再只是單純的光線照下的投影。

我是——黑暗，是她的影子。

哪怕是身處這種地方。

哪怕落得個身魂分離的下場。

她的傳承永遠都不會斷絕，她的名字也永遠都不會湮滅在歲月中。

在那天之前，她曾將一切都烙印在了自己的影子裡面。

因為她堅信。」

「哪怕萬都血仙就此身死道消。

哪怕世間已經再無‘我’的容身之所。

但是，世間的生靈們啊。

我的道不會斷絕。

我的傳承必將重現於世，我會向你們證明，我所做一切都是正確的，而你們也不過是成為我證道路上的墊腳石。」

有光的地方，就會投射下影子。

陽玄寂仙石的確可以消磨掉仙軀內的陰氣，長此以往，仙軀自然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得到淨化。

但是結成封印的仙人並不知道萬都血仙留下來的後手。

她將自己的傳承都刻在了自己的影子裡。

而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哪怕身軀已經失去了魂魄。

哪怕仙軀正在隨著周圍灼熱的陽氣而漸漸崩潰。

但那片光所投射下來的影子，卻永遠都不會消失。

「我被賦予了存在的意義。

為世人帶去萬都血仙傳承的意義。

將曾經籠罩世間的災厄重新落下。

將血仙未能完成的使命做出了結的意義。

但是……

‘我’並沒有解開仙人封印的能力。

‘我’只是一隻影妖。

雖然得到了血仙的所有傳承，但這裡只不過是一處什麼都沒有的封印。

在這裡，‘我’根本不可能修煉萬都血仙留下來的任何東西。」

白色的光線令人不悅。

但那種白色實在是太過浩瀚，甚至將一切全都覆沒，而自己只能埋藏在這小小的陰暗一隅，就如同是在地上畫了一個圈，這陰暗的角落成為了封印之中另一座牢籠。

「我曾想過有什麼方法可以離開這裡。

也曾想象過是否會出現什麼人，能在某一刻突然將這裡的封印解開。

想象過我離開了這片囚籠。

然後親眼看見萬都血仙記錄下來的那些文字、那些光景，實際上又是怎麼樣的模樣。

但是……

我等了很久。

久遠到最後連自己都遺忘了時間。」

「空虛。

寂寞。

無聊。

無聊、無聊、無聊！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一個頭！」

祂發出憤怒的咆哮。

但這終歸只是無能者的狂怒，祂的聲音甚至連自己都沒能聽見。

這是一個只有光的世界。

同時這裡也是其中唯一的一點黑暗。

祂就像一個異類。

在這片處處都存在針對祂力量的空間裡，被囚禁著。

沒有人知道祂的誕生。

也沒有人知道祂的存在。

彷彿整個世界都遺忘了祂。

「難道我真的要在這裡待到永遠嗎？

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我。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變成這樣的——既然現在的我無法突破封印，那麼當初又為什麼要將我創造出來，又為什麼要給我存在的意義！」

祂開始憤怒。

並且將憤怒轉移給頭頂上那道早已經無法給與祂回應的那道身影。

這是當然的，已經死去的存在，如何能給祂回應？

她已經將一切都留給了祂。

現在不論祂如何謾罵、憤怒、瘋狂，她都不會知曉。

然後。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那份憤怒最終還是沉寂了下來。

就在祂以為自己會永遠地留在這裡的時候，某一天，白色的空間裡，突然多了一種色彩。

原本無瑕的世界，在這一瞬間，出現了裂痕。

在祂望眼欲穿的目光中，白色的‘天空’沾染了瑰麗的紅色。

透過被暈染的紅色，祂能看見一幅畫面。

一個渾身沾染了更多這種顏色的少女，手裡拿著尖銳的法器，不住地喘著粗氣，恐懼的面孔上帶著幾分扭曲的笑容。

汗水與殷紅的血水交融在一起，順著她的額頭淌下，滲入唇角。

少女在放聲大笑。

笑容之中，帶著某種引起祂共鳴的情緒。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一幕場景，更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的封印會解開那麼一道縫隙。

但祂知道，這是祂的一次機會。

於是，祂朝著那個少女伸出了‘手’。

原本白色空間內寂靜的黑暗，開始了蠕動。

掙脫了根本的束縛。

朝著那瑰麗的殷紅挪移。

祂正在嘗試與少女建立起溝通。

儘管祂本身並不知曉這是否有用。

可這是祂現在唯一的機會了。

「你……想不想得到力量？」

「我可以給你力量。

無窮無盡的力量。

你可以得到一切，可以變成你想變成的存在。

當然，凡事都有代價，我不可能無條件地幫你。

……我是誰？

桀桀……咳咳。

我乃上古時代隕落的仙。

如今只剩下一縷仙魂殘存於此，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小忙，就是……那種紅色的東西……我需要很多。」

少女怔怔地看著梳妝檯上的銅鏡。

鏡子上的血跡尚未乾涸，正順著上邊雕琢的紋路淌下。

她彷彿魔怔了一般，一步步地走向那面銅鏡，小心翼翼地將其捧在掌心。

臉上的笑容更甚。

她沒有說話。

但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告訴我你的名字。

從今以後。

你便是我的傳人。

柳……很好。

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切記，我的傳承乃是世間極密，切不可在外人眼中施展，在沒有足夠強大實力之前，只會給自己招致禍端。」

那個少女成為了傀儡。

最終，她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

全身心都成為了祂的一部分。

而祂也終於得以真正地一窺這個世界，這個只存在於傳承當中記載了的，原本永遠都不可能看到的世界。

……

咚。

咚。

咚！

沉悶的敲打聲，有如某個強大生靈的心跳，在所有人的腦海中浮現。

姬向陽率先出現在姬軒身側，面色陰沉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胖道人則率先開始壓下身頭，開始與那些捕快疏散人群。

“快跑！

這是真正的仙威。

若是等它完全出現了，這裡所有人都會死！”

“不要在附近停留，所有生靈全都去避難。

觀山坐忘境之下的修士，全員不得在此停留！

坐忘境之上的修士過來與我結陣！”

陸鶴舒在虛空中大聲吼道。

透過法術，他的聲音幾乎覆蓋了燕寧大部分的區域。

一位仙境強者的力量毀天滅地，足以將現在的燕寧整個覆滅。

如今這翻天地仙境強者鳳毛麟角，任何一個仙出手都不是修道界可以承受得住的。

姬軒卻淡淡地說道。

“司幽大人不必如此緊張。

雖說是萬都血仙的傳承者。

但那仙威也不過是靈境的基準，達不到仙境。

這只是一縷仙境的氣息而已。

真正的仙已經死了。

萬都血仙也已經不復存在。”

“姬大人此言當真？”

“自然是真的。

若是不信的話……你且看好就是。”

雖然嘴上這麼說。

但是姬軒也心裡清楚，就算是萬都血仙遺留下來的那些東西，都有可能造成極大的危機。

這九十九道封諫果然是名不虛傳。

任何一道都有可能毀滅整個靈王朝。

而就在兩人說話的當間。

虛空，裂開了一道縫隙。

原本只是指甲蓋大小的黑點。

但隨著鼓動的聲音越來越急促。

那道黑點附近的虛空有如碎裂的鏡子一般，有蛛網一樣的裂隙開始四下蔓延，最終，虛空徹底地炸裂，凌冽的罡風捲起激盪的靈氣，讓四周所有修士都不由自主地落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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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從虛空裂隙當中緩緩飛出。

銅鏡上早已佈滿了裂痕。

而在其顯化於此的瞬間，裂痕的數量終於是到達了極限，只聽見一聲清脆的炸響。

虛空中的銅鏡瞬間化為齏粉四散而去。

與此同時，一道白色的光柱直衝雲霄。

有一塊塊金色流星從光柱中灑落，每一塊都帶著熾烈的陽氣。

“那是……傳說中的陽玄寂仙石！

只要拳頭大小的一塊，從靈境一重到九重的所有陽氣就全齊了。

這……這裡居然有那麼多！”

那些靈境修士與坐忘境修士見到了流星中的東西後，眼中紛紛流露出貪婪之色。

要知道這種天地奇珍非常罕見。

尋常要是見到那麼一塊陽玄寂仙石，眾多修士非得搶個頭破血流才罷休。

但現在，陽玄寂仙石卻彷彿不要錢似的灑落。

頓時引來眾人爭搶。

只是姬軒卻並不為所動。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著光柱之內，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能感覺到四周的陰氣開始變得越來越興盛，所有的陰氣都開始朝著光柱內的某個點匯聚。

隨著光柱消失。

倒映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被白色鎖鏈所束縛著的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看上去約莫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粉雕玉琢。

但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任何人她的身上就沒有感覺到任何足以稱得上‘可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