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總是突如其來。

對於殺手來說。

下一瞬間的生死永遠都是未知數。

畏懼死亡的人永遠都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殺手。

而殺手當中的精銳，則是已經在嘗試著操縱死亡。

讓目標精準地落入自己的計劃當中。

完美地完成任務的要求。

不論是自殺、他殺、還是意外，只要是任務需求，都可以得到滿足。

以下就是問題的本質了。

在近乎完美地賜予了其他生靈死亡之後。

屬於自己的死，又會被誰賜予呢？

殺手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在成為殺手的那一天開始，就斷絕了這種念頭。

死亡或許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那絕不是一個殺手應該去想的問題。

只有拋棄了這種念頭。

手裡的動作才不會變得遲鈍。

這種道理她當然懂。

也正因為理解了這些道理，她才能在一次次生死當中走到現在，擁有了現在的地位與名譽。

她就像一朵在黑暗中盛開的死亡之花。

美麗卻不被人所欣賞。

但凡有機會瞥見她的容顏，也就意味著死亡。

黑暗中裹挾著濃重的霧氣。

這些霧氣當中具有致死量的毒素。

而霧氣的深處，一道曼妙的身影被一根根帶著尖刺的藤蔓纏繞，尖刺的一端有暗淡的熒光閃爍，隱約勾勒出豐腴的體態。

她是毒藤。

人如其名一般，乃是一根藤蔓修煉而成的妖族。

草木成妖本就異常艱辛，而她為了修煉更是耗費了千百年的歲月，最終脫離了植物的形體，擁有了化形的力量。

人形的身體並不是本尊。

而是她特意幻化出來的誘餌。

纏繞在這具身體上的藤蔓才是本體。

「那個少年究竟在何處。

為什麼我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不。

不對勁。

這裡似乎已經不再是我所熟知的前殿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是道域的力量嗎？但我根本沒有感知到任何道域發動的靈氣波動。」

她原本就藏在暗處伺機行動。

對於聯手這種事情，他們這些榜上有名的殺手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

這不僅僅是因為多一個人聯手，就多一個人瓜分獎賞。

更是因為他們作為頂尖殺手的自尊。

眼前這個不過是觀山境的小小修士，怎麼可能讓所有人聯手起來對付他？

若是這種事情傳了出去，怕是要被同行以及其他的人給笑話了。

她殺過無數的天驕。

不論是那些在小時候就被修煉資源灌大的天之驕子，還是在最底層摸爬滾打地一步步走到巔峰的寒門修士。

她都一視同仁地給與那些人死亡。

而且絕大部分時候，都不會失手。

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有些特殊。

目標消失了。

就如字面意義上那樣，不存在於這片空間裡。

她只能將致命的毒霧四散開來，將靈識儘可能地延伸。

這座前殿裡肯定是發生了一些什麼，雖然她不想承認，但這種變化，絕對是因為某個人發動了道域的力量。

而道域的來源。

應該就是那位已經消失不見的姬軒，逍遙王的三子。

在她的眼中。

本應該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這小子的修為並不高。

但卻有一股蠻力，連武休都不是對手。

所以這裡還是儘可能地不要與他靠得太近為好，我只要將我的毒蔓延出去，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殺死。

我的毒，就算是觀山境巔峰的修士都不一定能防得住。

就他那點斤兩，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

為了活下去。

毒藤的本體進化出了致命的毒素。

這種毒可以讓她在天地之間不被任何生靈踐踏、摧殘。

也正是因為這種毒的霸道。

才讓她有機會躋身天冥府殺手中第四的席位。

「咯咯咯。

我感覺到了。

有什麼在向我靠近。

那種氣息……沒錯，是那個小子的氣息。

而且他中毒頗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接下來只需要我補上最後一刀……」

她絲毫沒有因為聯絡不到自己的同門而感到慌亂。

這裡的道域力量詭譎，聯絡不到那些人很正常。

但再詭譎的道域，只要操縱的人死了，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她這般想著。

被藤蔓覆沒的身軀又是微微一顫。

那些藤蔓上生長出來的淡紫色葉片也開始萌發出一抹幽幽的光暈。

看上去宛若一片星辰。

她的道域，已經徹底融入了四周的毒霧當中。

現在她的四周就是一片看不見的陷阱，只待自己的獵物咬鉤。

近了。

近了！

一步。

兩步。

噠。

噠。

噠。

熟悉的腳步聲落入她的耳中。

而她的藤蔓已經蔓延開來，來到來人的身後。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刺入對方的胸膛。

緊接著。

她就感覺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順著藤蔓衝入腦門。

這股疼痛令她不由得叫了出來。

“啊啊——！”

“咳咳……沒想到……是你……”

與毒藤的尖叫相對應的，則是來人虛弱的咳喘聲。

紫色的流光將周圍光景照亮。

原本這些光沒有那麼亮的，甚至連黑暗的一隅都照不到。

可不知為何，在那道虛弱聲音出現之後，四周的光景竟然開始逐漸變得亮了起來。

也正因為如此。

毒藤才能第一時間看見對方的模樣。

來人步履蹣跚地靠近，但還沒有走幾步，就已經跪坐在地上，那張粗糙的臉上帶著幾分痛苦與無奈。

在他的面頰上已經帶著紫色的斑駁，而這種斑駁正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的胸膛上被開了一個大洞。

從中可以看見許多細密的符文流轉，不斷地產生，又不斷地消散。

“武休！”毒藤面容扭曲，看著自己的同僚這般模樣，心裡一陣發堵，“為什麼會是你！”

方才她明明感知到的是那個叫姬軒的小子。

可當對方真正走到近前的時候。

卻發現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

她萬萬沒想到，被自己的毒氣侵蝕、承受住了自己一擊、快要命不久矣的人居然是武休。

“很厲害的毒。”

武休的臉上擠出一絲慘淡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已經完了。

支撐著自己身軀的法器遭到破壞。

承載自己元神的法器也開始逐漸失靈。

但最關鍵的還是毒藤的毒。

“能侵蝕法器的毒……咳咳。

沒想到是真實存在的。

怪不得你能位列第四，當初我還想挑戰你的位置，卻被府主攔下，說我不是你的對手。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毒藤在方才那一陣詫異之後。

臉色便恢復了平靜。

她不會後悔。

殺了一個同僚雖然不在她的計劃之內，但這也不過是執行任務當中的些許折損。

為了任務，她可以放棄一切。

也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那個小子的道域有些詭異。

我們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也無法聯絡到自己人。

在他的道域影響下，整個前殿都發生了變化，彷彿……什麼都消失了。

我走了很遠的距離。

一直在往前走。

按道理都應該碰到牆壁了，卻始終未能走到盡頭。

小心，這個道域……”

話還沒說完。

武休的身軀便倒了下去。

紫色迅速遍佈他全身。

直至最後，徹底將其覆沒。

而毒藤看著倒下的武休，面露凝重之色。

她已經開始漸漸地瞭解到了自己的處境。

雖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但現在的她，恰如一隻籠中的鳥雀，被那個少年玩弄於鼓掌。

打從一開始，那個少年就擁有絕對的實力。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遊刃有餘，而並非想象中的虛張聲勢。

紅蔓的失手，不是毫無根由。

並非是她輕敵大意。

「那麼，現在怎麼辦……

我真的有能力殺了他嗎？

他說過，想要見府主。

說完那些話之後就不見了蹤跡。

等等。

他說的那些話……」

……

「為什麼要殺人呢？」

這一刻。

記憶不知為何變得格外清晰。

就連一些本不該被想起來的東西，如今也歷歷在目。

明明忘記了自身的存在。

忘記了呼吸。

忘記了那麼多……但唯獨那些東西，卻彷彿重新經歷一遍那樣，那麼璀璨。

「因為想要活下去啊。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活下去。

不再受到欺凌。

不再遭受白眼。

不再活於那些人的陰影之下。

手指被砍斷了，那就接上一根新的；腳趾被凍傷了，那就砍掉，再換上一根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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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掉不必要的東西。

換上需要的東西。

砍掉壞掉的東西。

換上不會腐朽的東西。

直到——

砍掉了。

終於，把他們已經壞掉的頭顱砍掉了。

但我卻再也找不到什麼好的頭顱給他們換上了。」

那是已經忘掉的記憶了。

究竟為什麼會想起來呢？

而‘我’又是為什麼，會走到這裡？

「是了。

我記起來了。

因為某個人和我說過。

‘我知道你的理想哦？

你只是想讓他們變得正常起來，對吧？

他們都已經壞掉了，所以你想治好他們，對吧？

跟我來吧。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哦？

興許在那裡，你能找到徹底治好那些人的方法呢。’

然後……

然後？

哦，對了。

然後那個人也壞掉了。

我把他的心臟……」

……

一簇幽藍色的火焰落下。

青銅古燈中的人形幻影散開。

化作星星點點，分崩離解。

姬軒無言地把青銅古燈收回，隨後面無表情地看向遠處的光源。

那無疑是一片死亡的泥沼。

在唯一的生靈紮根的地方。

無盡的毒霧將那片幽邃之處，化為了生靈禁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