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亂世警匪 唇齒寒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這邊大喇叭都把車招呼過來了,那邊王地炮才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劉大當家的,這肖二掌櫃也是好意,今兒請咱過來,跟刁二老婆見個面,混個臉熟,以後也好有個照應。”

“哼,”三子一聲冷笑,“來不來就想拿俺當三孫子?走!看戲去。”

馬車把他們帶到一家大戲院。按照溜老荷的要求,他們是分開走進去的。他和大喇叭在前,三子領著遵命、川子、王地炮在後。王地炮對今晚的事兒有些愧疚,三子告訴他,“咱出來就是玩兒的。”

走進戲院。舞臺上燈火通明,粉墨登場的戲子在咿咿呀呀的唱著什麼,而臺下卻昏暗了好多。場子裡坐滿了人,有幾百人的樣子。這是三子見過最大的戲場子。半天,三子的瞳孔才調整過來,看到溜老荷領著大喇叭走到戲臺跟前。三子看到牆邊還有站著的,他使眼色讓川子也走過去盯著兒。遵命和王地炮就在門邊上坐下了,三子架拐站在門口。他沒有緊盯著溜老荷,而是看著臺上的戲,用餘光瞄著溜老荷。戲臺下邊有二十多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人。溜老荷走過去,伸手為一桌叫了一壺茶,然後再給每位倒上。大喇叭抱著膀子蹲在過道上。如法炮製,也就是幾袋煙的功夫,溜老荷已經給前面坐在桌子跟前的人都敬過了一杯茶。

三子一直站在那裡,架著拐,像雕像一樣,很顯眼。直到溜老荷和大喇叭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直到王地炮、遵命、川子也都走了出去,他才轉身,跟了出來。

坐上馬車,沒人話。三子看到溜老荷臉色蒼白,擦了兩次汗。大喇叭也喘著粗氣,眼睛直勾勾的。

到了馬迭爾,幾個人匆匆爬上樓,回到房間裡。房門一關,大喇叭發出一聲低吼,“喔~哇!”眼睛裡是興奮的狼光,手裡拎出來幾十塊懷錶!他來回悠了兩下,一把都扔到沙發裡。接著,開始脫衣服。每脫下一件,就像洗完了衣服甩水似的,使勁甩了兩下。頓時,滿屋子像下雨一樣飄落下來各種顏色的票子。直到,大喇叭一絲不掛,站在那裡,發出像哭一樣的笑聲。每個人都發出不一樣的聲音。三子是“嗯~啊”;遵命是“喔哇喔”;川子是,“哇操!哇操!哇操!”;王地炮,“俺滴娘唉。”

唯一沒發出聲音的是溜老荷,他站在那裡不停地喝水。感覺到三子的目光,他轉過身,手裡端著水杯,抱拳,“大當家的,今晚是俺長這麼大最痛快的一次,俺以水當酒,敬你一杯。”他又幹下去一杯。

“川子,去叫酒!”

“嗯哪,”他從地上抓起一把票子,走了出去。沒一會兒,抱回來十多瓶各式各樣的酒,上面都是外國字。“俺也不認識,反正這些都是酒。”他把懷裡的酒一股腦扔到沙發裡。

大喇叭抓起一瓶,從他自制的槍套裡拔出自己的手槍,一揮,“砰”,打碎了瓶嘴,“咚咚咚,”他光腚站在錢堆上,仰著脖子灌了起來。“砰”、“砰”、“砰,”所有人都效仿,瓶嘴都是被打碎的。三子也打碎了一個,扔給溜老荷。酒被紛紛灑落,紅的、綠的、白的。

可能有人不理解,三子怎麼突然想起來去偷啊?三子這是在挑釁、叫板!他在向聽雨軒的人叫板!這是誰的地盤?他們的。俺就在這兒作了,不服?放馬過來!

王鐵是半夜回來的,還帶回來一個人。一進門,嚇了一跳,眼睛瞪的多大,“鬧啥妖涅?”

大喇叭光著腚,喝多了,踩在一地錢上,在那裡唱二人轉:“王朝馬漢不帶慢,走上街頭把鑼敲哇,唉--把鑼敲來把鑼敲哇;收走鑼錘卯勁敲哇,銅鑼不是大馬勺,又不勁砸不又不勁敲;又敲又砸我就不斷條,過往的行人別發毛,走道你先站站腳;挑挑的你先撩下挑,抬轎的你也歇歇腳,揹包的你也抻抻腰……”

三子也坐在錢上,靠著沙發,手裡握著一瓶沒有瓶嘴的酒瓶,在那兒看著王鐵呵呵傻笑,溜老荷臉色更加蒼白,低頭靠在茶几腿上,就像躲在洞裡的耗子,醉眼朦朧地看著王鐵和他身後的人。川子給他們開了門,還在那兒扶著門來回晃呢。

王鐵走到三子跟前,用腳劃拉出來一塊乾淨的地方,回頭招呼跟他一起來的人,一起盤腿坐了下來。

“這是呼蘭楊~老四,這~回俺~來就想找他,還真、真、真讓俺找著了,他在老毛子呆~了十多年,”王鐵介紹。

三子與楊老四對視,三子能感覺到這個人身上殺伐之氣。“大當家的,俺這兒有禮了,”他雙手抱拳。

“來,來,來,喝酒,”三子向旁邊的王地炮示意拿酒,又握著自己的酒瓶子抱拳回禮。

王地炮打碎了兩瓶酒遞過來。“今晚這是咋回事兒啊?”王鐵問王地炮。王地炮述了晚上的事兒。王鐵評價:“幹、幹、幹的好!”

隔了一會兒,王鐵道:“那今~晚都~早睡吧,有事兒明天。”

三子頭。“俺領~老四上俺那屋睡、睡、睡了。”

第二天還是王鐵先起來的。早餐送到房間裡,送餐的人嚇得眼睛都直了,滿屋子狼藉。還好,遵命把錢都收起來了。王鐵叫醒了所有人,開始吃飯,大列吧(俄式麵包),溫牛奶。

“咱~得心兒了,”王鐵的話

“嗯,”三子同意

“在~旅館裡,沒、沒~事兒,他們不~敢上這兒來鬧。出~門兒不行,誰~都不能自己出去。主~要目標就是大、大、大當家的,大當家的前後左右都、都~得有人。這幾天,老~四也別、別~忙走,陪俺們呆幾天。”

“嗯哪”楊老四的嗓音很沙啞。

吃了早餐,川子幫著清掃的人收拾房間,遵命給三子他們念報紙,大喇叭趴在窗子上向外望。因為王鐵的警告,大家有一籌莫展,不敢冒冒失失地出去。大喇叭突然回頭,“咱坐老毛子四**馬車不行嗎?就咱下火車坐的那種?”

三子和王鐵對視,誰都沒話,楊老四站了起來,“俺去叫車。”

等坐上車,三子才吩咐,“去聽雨軒。”所有人都一愣,三子笑,“咱去看看。”

馬車在聽雨軒樓下停了兩個多時。沒人下車,都趴在車窗上,盯著聽雨軒來來往往的人。“昨晚那個坐在裡邊的老頭叫啥?”三子問王地炮。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外號刁二老婆,哈爾濱混事兒的都叫他刁二爺,”王地炮回答,“哈爾濱掌局的(大哥)。”

“你和肖老二是咋認識的?”

“葦河老貓介紹的,以前走過幾趟山貨給他,來來往往的,還行,處事兒還挺仗義。”

“其實人家也是好意,給咱介紹掌局的,”三子笑,很通情達理的樣子。

有幾個人急急匆匆地走出聽雨軒,蹦上一輛馬車,疾馳而去。“跟上,”三子沒猶豫。沒錯,這夥人直接來到馬迭爾旅館。有兩個人從正門走了進去,有一個人下了車向後門走去,還有一個人到路邊一個揹著一板兒紙菸的人那裡買了一包煙。奇怪的是賣煙的人直頭。

“操他媽的,就這幾個樣的,大當家的,俺看那子就是他們頭兒,咱把他綁走咋樣?”大喇叭把視線從買煙那個人轉回來看著三子。川子手指了一下車廂外邊趕車的人,大喇叭放低了聲音。

“他、他也就~嘍嘍,沒啥用,”王鐵接了過來。

“咱屋裡還有東西呢,沒事兒吧?”遵命有些擔心。

“沒事兒,他們進不去咱屋子,”王地炮插上,“這倆逼養的進去應該是盯著俺的。”

幾個人都沉默下來。過了良久,“啥時候了?咱吃飯去,”三子問,他沒忘了今兒中午張秧子家親戚還請他們吃飯呢。

遵命看了一下表,“1了”。

到了厚德福飯莊門口。大喇叭老遠就看見張秧子親戚家的管家站在大門口,等著呢。

“川子你在車裡等著,一會兒來人換你,”三子安排。

“不用換,給俺帶兒吃的就行”

“老~四,把你彈~弓子給他,”王鐵又轉向川子,“有事兒,你~就把那窗子玻璃揍~碎。”

“嗯哪,”川子接過彈弓子和一把圓圓的石子兒。

大喇叭已經跳下車去,三子第二個,王鐵把拐遞給他。大喇叭與那位管家一陣寒暄之後,一行七人跟著管家走進了厚德福。解放前,厚德福在哈爾濱可是有一號的,按現在的話,高階奢華大酒店。這裡咱囉嗦兩句,哈爾濱在那個年代,就像現在的香港,是中國大陸通往歐洲大陸的陸路交通要地。也是歐洲人,包括猶太人的聚居地。在厚德福能看到世界各地的人。

三子他們來到一個包間,裡邊已經有四、五個協和服的人坐在裡邊。“這是我家二少爺,”管家介紹。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這位二少爺的年齡好像比三子大不了多少,白臉書生的樣子,眼睛裡卻有些玩世不恭的放蕩。伸出手,“久仰,久仰,山貓的威名可是如雷貫耳啊,哈哈哈”

“都是別人起的外號,”三子感覺到他握的手像是女人的手。他還有納悶,這哈爾濱人怎麼見面都願意握手啊?

“來、來、來,過來坐,過來坐,再叫兩把椅子,”大夥兒紛紛坐下。

“俺還以為大當家的今兒來不了了,”這位二少爺還是笑吟吟的,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玩兒的事兒。

“之為啥呀?”

“昨晚尚家戲院幾十個老爺被偷偷了,總署署長的老丈人都被偷了,現在鬧得可是滿城風雨啊,”他還是笑吟吟地看著三子。

“是嗎?都丟啥了?”三子的眼睛裡也有了些頑皮的顏色。

“哈哈哈,”這個二少爺發出由衷的大笑,“兄弟,以後俺就跟你處了,來,我來介紹,這是南崗警署外事科劉科長,這是正陽警署特務科王科長,這是水上警署保安科喬科長……”世上的事情就這麼巧,三子昨晚剛做了一回賊,今兒就見到了一堆穿便衣的警察。

所有人都在笑,不過每個人的笑又都不太一樣。這個二少爺那真是開心大笑,三子的笑有忐忑,這幾個警察好像是‘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笑,王鐵也在笑,他的笑卻是舒爽、泰然的笑。

菜端上來了。二少爺剋制住自己的笑,“昨晚上,我家老爺子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今日好好招待幾位。我三大爺那撇子(張秧子家),自打到了吉東那邊就沒消停過,年年有事兒,年年有事兒,我家老爺子真是操了不少心。前些日子來信,‘山貓’大當家的仁義,對他們家沒少照顧,今日個我替我們家老爺子敬大當家的一杯。”

酒桌上氣氛融融,酒下得很快。有個警察撂下酒杯,“這世間的事兒就這麼巧,今早,我下邊人就跟我,昨晚在尚家戲院,是個住雙柺的瘸子,領著幾個吉東口音的人作的案,今日就碰見幾位……”他這兒沒完呢,那邊二少爺立起了眼睛。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呢?直接,你什麼意思?”二少爺翻臉真快!

“你看二哥,我也沒啥呀?”那個警察軟了。

“哼,你們要是拿我當兄弟,這就是咱兄弟,誰他媽要是背後捅捅咕咕地,你別讓我知道。”二少爺好像有喝多了。

王鐵抱著膀子,冷眼看戲的樣子。

“大當家的,沒有我大吧?”二少爺又變回笑臉,轉回頭問三子

“俺沒娘,俺也不知道俺多大。”

二少爺嘆口氣,摟過三子肩膀,“我看你面相,沒有我大,我就僭越了,叫你一聲三弟,以後咱就是一家人,哈爾濱這邊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不管他誰,有意思咱就碰碰,我張二碼子(碼子,土匪之意,系外號)奉陪到底。”到後面,張二少爺把頭扭向那幾個警察,仰著臉,“哥幾個,都啥意思,表個態。”

“來,我劉某敬大當家的一杯……”

……

吃過飯出來,三子有生以來第一次坐上了汽車,二少爺的汽車。他們一起回到馬迭爾。晃悠悠地邁著醉步,幾個人走進大堂,引來無數目光。三子注意到,上午從聽雨軒出來的人還坐在大堂裡。大喇叭扔下一句,“俺嚇唬嚇唬他們,”朝著那兩個聽雨軒的人走了過去,眼睛鎖住他們,直線奔著兩人走過去。那兩個早已露出惶恐的神色。快走到跟前時,大喇叭突然一摸後腦勺。這兩個不約而同地彈起來,又癱軟在沙發上,臉上毫無血色,瞳孔都散開了。

轟!這邊爆發出狂笑,大喇叭也笑著走了回來。這邊有不少人在向二少爺打招呼,可這位二少爺卻摟著三子,大笑不止,“你這兄弟太他媽有才了。”

回到房間,二少爺摟著三子肩膀走到臥室,聲道,“刁二老婆要是找你毛病,就跟他幹,量他還不敢跟我撕破臉皮。那些懷錶我拿回去,錢,你們留著,有幾個老頭挺在乎那幾塊表,你們拿出去也不值幾個錢。還有,走的時候,我給你準備些槍,不用謝我,都是國民黨的,不要白不要,到時候他們來個特派員啥的,你糊弄糊弄就行,不用拿他們當回事兒。”

“嗯哪,”三子回答。

“有事兒,到南崗警署找我,你就你找張二碼子。”

“嗯哪”

張二碼子明晃晃地拎著那一大把懷錶,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雖然王鐵他們處處心、步步設防,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聽雨軒的那幾個人也沒再露面。三子他們每天靠逛商場、聽戲、逛窯子、逛馬市打發時日。在大喇叭的提示下,三子還給三嬸兒和英子買了衣服和頭巾。他們去了三次馬市,在馬市上,看到好多馬,可三子找不到紅和黑月兒那種感覺。

看著人來人往的人流,三子發現自己想家了。他內心裡得出答案,這裡不會屬於他,他也不屬於這裡。家鄉的那片大山才是他的,這讓他很充實。他都有些急不可耐地想回家了,可他知道還有一件事他要做——等老於的朋友,老趙。

老趙是在第四天讓人來請三子他們吃飯。吃飯的地方是在‘人間’的一戶人家裡。三子帶著遵命和王鐵赴約,其他人另僱一輛馬車,跟著,在周邊警戒。這些日子三子已經看出來刁二老婆不敢有啥動作,這倒不全是張二碼子的威力。三子很清楚,刁二老婆知道想要動他三子,他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這對刁二老婆來講,當然不值。但是王鐵仍然不肯放鬆警惕。

老趙也帶著兩個人,一個帶著眼鏡,山羊鬍,瓜皮帽;一個是西裝革履,帶著領帶。雙方相互介紹、落座。桌上的飯菜散發出可口香味,老趙依舊是燦爛的笑容。

“不知少英雄如何看待時局啊?”瓜皮帽老胡推了一下眼鏡,問三子。

三子臉憋的通紅,半天沒出話。“我們當家的偏處一隅,消息閉塞,更願意聆聽幾位高見,”遵命接上一句。

“哦,”老胡看了一眼老趙,眼睛裡有了些許喜色,“幾位謙虛了,看得出這位郭先生(遵命)倒是飽讀詩書之人,曾在哪裡求學啊?”

“在家鄉讀了幾年私塾而已,哪裡當得起‘飽讀詩書’四字。”

“哈哈哈,”老趙又發出爽朗的笑聲,“咱們大當家的可是拿槍桿子的哦,呵呵,我聽老於起三兄弟如何英勇地拿下梁三炮,可他不清楚具體情況,大當家的聊聊?”

三子不太情願地簡單敘述了一下。沒想到老趙他們幾個是很感興趣,又問出好多細節問題,三子只好一一解答。

聽了三子一番話,瓜皮帽老胡仰靠到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半天,出這麼一句:“一會兒老朽送你幾個字。”

“好啊,哈哈哈,胡老的字可是千金難求的,還不謝過胡老?”老趙看著三子。

“謝啦,”三子真的不知道,幾個字有什麼好謝的。

吃過飯,來到另一間屋子,鋪開一張大紙,老趙研墨,老胡揮筆寫下:深山虎為王,江湖龍霸天。三子只能認出兩個字“天”,“王”。遵命卻一臉興奮,雙手抱拳:“多謝胡老。”看到三子一臉霧水,遵命急忙補上一句,“深山虎為王,江湖龍霸天,這字太好了。”

看著遵命心翼翼地晾起那幅字,老趙對三子,“呵呵呵,老於囑咐我呀,還要送你一樣東西,來,咱過去看看。”

來到後院,赫然看到拴在一棵海棠果(北方一種水果)樹上,一匹紅馬!馬的顏色就像那樹上墜著的通紅的海棠果。三子登時眼睛瞪得多大,張著嘴,鼻樑聳動著,機械地像殭屍一樣,繼續向那匹馬走去。走到距離那匹馬兩步遠,停下來。那匹馬不安地揚了一下頭,與三子四目相對。三子沒有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這匹馬的眼睛分明就是紅的眼睛,身子卻是黑月兒那大洋馬的身子。

怎麼可能?!三子留著淚搖頭,他不相信這世間還有這樣一匹馬,就算有,老於是怎麼找到的?

隔了良久,那匹馬低下頭。三子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撫摸它的臉,它竟然接受了三子的撫摸。三子依然淚流如注。

所有人都在後邊看呆了,他們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誰都不能理解,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鬍子,為什麼會面對一匹馬淚流滿面?大當家的這是咋地啦?這匹馬讓他想起紅了,還是黑月兒?

三子自己知道,他永遠沒辦法告訴別人,紅在走之前的眼神是什麼樣的,也沒辦法出來,黑月兒那忠誠的眼睛是什麼樣的。

大家佇立在院子裡,都像雕像一樣,沒人話。只有三子的手在上下撫摸那匹馬的臉。

足有半個鐘頭,老趙冒出來一句話,“老於,它叫紅月兒。”

三子像是被電擊了一樣,渾身一顫。

又過了有半個鐘頭,三子平靜下來,擦乾了眼淚,走到樹下,把拐靠在樹上,扶著樹幹,解開韁繩,架上拐,牽著馬走回來。

“這匹馬是老於從馬駒開始帶大的。後來日本人徵調馬匹,給徵走了。這回老於告訴我,不論如何找到這匹馬,不論想什麼辦法也要把這匹馬送給你。”完,老趙長舒一口氣,好像完成了一樁心願。

“告訴老於,俺欠他的,”三子頭也沒回地了一句。接著,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遵命急忙抱拳向老趙等人辭行,老趙急忙喊道,“喂,你們不要槍啦?”遵命的回答是:“多少錢?”遵命那架勢好像貴了就不要似的。

老趙等搖頭苦笑,“這是地址,你們回去正好路過,到那兒找老馬,價錢跟老馬商量,不會太貴,你們要是不要了,東西留那兒就行。”

來到街上,三子感覺到紅月兒有些緊張。川子他們在街上早就找好了馬車,三子卻告訴他們,“俺跟紅月兒走著走。”完,把拐遞給川子,他開始在街上趴行。沒辦法,遵命給了馬車些錢,這邊王鐵急忙安排:“川子,你~和地、地、地炮在前面,大喇叭你~上那邊,老四~和老荷在這邊,遵命跟俺在~後邊。”

一行人的奇怪行為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川子一隻手扛著兩把拐,一隻手插在褲袋裡,眼睛像雷達一樣掃視著街上每一個人。地炮也是左顧右盼,不時還得回頭看看三子跟上沒有。大喇叭在馬的外邊,過來車,他也不讓道,霸道的眼神好像要殺人。老四的眼睛本來殺氣就重,這下更是殺氣騰騰,誰看見他的眼睛骨頭都會涼的。溜老荷好像特意在阻擋過往行人看向三子的視線,其實沒幾個人敢直視那個牽著馬和馬一起趴行的人。遵命在後邊問王鐵,“有多少人能看出來咱這是幹啥呢?”

王鐵笑了,回答,“到現在俺~看到的眼睛,沒人明白是咋~回事兒。”他沒,在那些人眼裡,咱都是怪物。

也奇怪了,紅月兒走在三子身邊就很平靜,甚至,很幸福的樣子,時不時地甩動兩下尾巴。

當天晚上,三子要睡在馬廄裡。馬迭爾旅館的院子裡有一個很不錯的馬廄,是保暖的,不過裡邊沒有幾匹馬。川子他們和旅館的人收拾了兩個鐘頭,收拾出來一個‘單間’,但是啥也不同意把房間裡的行李搬到馬廄裡。沒辦法,溜老荷出去買行李,卻又沒有賣的。最後是大喇叭和他一起出去偷回來一套。

當天夜裡,三子和紅月兒了好多話,關於紅的,關於黑月兒的。王鐵安排兩個人一個班,在馬廄門前站崗。當天夜裡,川子和大喇叭學會了抽哈爾濱人很時興的紙菸卷。

第二天一早,王鐵跟大夥兒,“不能~讓大、大、大當家的天天~睡在馬廄裡,咱~回家。”

遵命和大喇叭去了南崗警署,找張二碼子。大喇叭回來,警署的人眼睛都直了,,“咱們是第一個到警署敢直接喊出張二碼子外號的人。”

第二天,張二碼子帶來一輛大汽車,就像咱解放後那種大解放汽車。車廂裡裝著十幾個木箱子,很明顯是槍和子彈。

怎麼讓紅月兒上車成了問題。最後,還是王鐵的主意,把車上的箱子都搬下來摞成樓梯狀,三子牽著它趴到車廂上。

走的時候,張二碼子,“那頭不管誰,要是跟你逼得喝的(不開面),給我來個信兒,不管他日本人中國人。”

三子回答,“嗯哪。”

除了兩個著裝的警察坐在車裡開車,三子他們都坐在車廂上,用現在的話,客貨混載,還有一匹馬。出發了。路上,好奇心的驅使下,每個形狀的箱子他們都撬開了一個。竟然還有兩挺‘歪把子’機關槍,56杆長槍,6箱子子彈,還有兩箱帶子彈夾的。這裡咱囉嗦一下,這些槍可不是日本造,是漢陽造的日式槍械。

路途雖然很顛簸,三子迎著風,看到一路的大山,感覺充滿豪情。一隻手扶著車,一隻手撫摸著紅月兒的下巴,問遵命,“那老頭送的那幾個字是咋的啦?”

“深山虎為王,江湖龍霸天。”遵命也是豪情萬丈的樣子。

“哈哈哈哈,可人家叫俺‘山貓’啊?”

“哈哈哈哈,”一車人的笑聲迴盪在山谷裡。

路過帽兒山的時候,在一處大車店歇腳。遵命找到了‘老馬’。這個老馬瞟了三子一眼,報出的槍的價錢比市場底一半。三子也盯著這位老馬,他好像要從他的臉上找到老於。遵命過來問三子要多少,三子告訴他,有多少要多少。

老馬交割了錢貨,頭也不回地走了。讓三子茫然望著人家背影,準備了半天的話終於沒有機會了。

又裝上車十多個箱子。他們在第二天晚上到達了天眼子。三子走了不過十來天而已,可是家裡竟然出了好多事兒。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